那日周守沖在竹林外醒轉(zhuǎn),甜糕等人早已走遠,他頗有些失意的回了竹林,迎面正好碰上前來尋他的慧安,周守沖便問道:“慧安,石壁上是什么?”哪知慧安神色極為古怪,說道:“你別急,我現(xiàn)在也說不上來是什么,等我全看懂了再跟你說?!?p> 周守沖對此事不甚在意,又纏著要跟慧安玩,慧安卻好像心事重重,兩人糾纏片刻,他又跑去了溫泉看那石壁,好在那時林中四派中人還沒有全部離去,周守沖跟龍洞派的張星等人倒是玩成一片,不過多數(shù)時候是張星欺負(fù)周守沖,畢竟前者要大了六、七歲。
第二日四派中人也都動身離開,慧安被吩咐留下來照顧周守沖,那時林中便只剩下這兩個孩子了。周守沖每日正午、睡前都會默誦一遍甜糕教的口訣,如此過了兩天竟然感覺胸口陣痛漸漸消退,睡眠也沒有一開始那般頻繁了。只是慧安終日待在溫泉那里,沒了人跟周守沖玩鬧,小孩又好動,他早已無聊的冒泡。
到了第三日正午,慧安終究被周守沖纏的煩了,無奈道:“好好,我們?nèi)堒S城轉(zhuǎn)轉(zhuǎn)吧!”周守沖歡呼雀躍,這才罷休。一路上慧安心事重重,周守沖心念一轉(zhuǎn),問道:“慧安,石壁上的功夫那么有趣嗎?”
“功夫?”慧安訝然回了聲,說道:“那可不是功夫,上面記載的是些稀奇古怪的事,總之挺有意思的?!敝苁貨_興沖沖道:“那你跟我講講!”慧安卻搖頭:“那是用古體字寫的,翻譯起來很麻煩,我這幾天才看了一小段,說的什么‘甲子’、‘癸亥’之類的東西,什么星辰亂七八糟的?!?p> 周守沖聽不明白他說的東西,只當(dāng)慧安是在糊弄他,氣呼呼道:“你不說,我自己去看!”慧安笑道:“那可是古體字,你認(rèn)識嗎?你現(xiàn)在還不識字吧?”慧安說著,腿上忽然一痛,竟然被身后的周守沖踢了一腳,他佯裝大怒,說道:“阿彌陀佛,好呀,小小年紀(jì)這么大的戾氣,今天小僧要為民除害!”伸手就要去捉周守沖。
周守沖哪里逃得過自小習(xí)武的慧安?躲了兩下就被扣住了肩膀,慧安笑道:“服不服輸?”周守沖硬氣道:“不服不服,和尚打人不犯戒律嗎?”這戒律一詞是從張星口中聽到的,此時被周守沖拿來跟慧安斗嘴。
慧安笑嘻嘻道:“小和尚是在為民除害,怎么犯戒了?”他說著掌心發(fā)出一股內(nèi)勁,要去刺激周守沖的癢穴,慧安無意傷害周守沖,只是挑逗他而已,因此所發(fā)內(nèi)勁極弱,哪知內(nèi)勁剛?cè)胫苁貨_體內(nèi)經(jīng)脈,慧安便覺手上一震,一股悍然的反震之力襲來,他搭在周守沖肩膀上的手便被震開,整個人更是被震退了三步遠。
“哎呦!”慧安叫了聲,臉上駭然,說道:“臭守沖,原來你深藏不露,內(nèi)力竟然如此高深!”周守沖一臉茫然:“什么內(nèi)力?”慧安大叫:“你還裝!”周守沖回過神來,怒道:“你才裝!你才臭!臭慧安!”
慧安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年,跟周守沖斗嘴一時竟然上了癮,兩人這般嘴上一邊互損,腳下也不知不覺走到了龍躍城外,此時城內(nèi)走出兩名女子來,一女捂嘴笑道:“香香你看,那邊兩個小孩真有趣!”慧安聞聲看去,左手那女子一身薄紗紅衣,眉梢一點細(xì)痣,不正是那日青樓所見的孫香香?
孫香香也看見了慧安兩人,笑道:“不知是誰家的頑童,春兒我們還是快走吧?!被郯惨妼O香香看他的目光就跟看周守沖一樣,不知為何臉上竟然漲紅,一邊周守沖瞧見這一幕頓覺有趣,拍手道:“小光頭臉紅唔......”這回他沒說完就被慧安伸手捂住了嘴,只見慧安神色又羞又怒,也不知為何。
兩人進了龍躍城,慧安又有些心不在焉,周守沖忽然扯了扯他的衣服,說道:“慧安,我要吃冰糖葫蘆!”慧安朝前面看去,果然見街邊一個大叔扛著一個大棒子,上面插著許多紅彤彤的冰糖葫蘆,晶瑩的糖晶似乎要化作糖水淌落下來。
“冰糖葫蘆嘞,祖?zhèn)鞯氖炙嚕窒阌痔疣?!?p> 一時間街上其他聲音似乎都被蓋了過去,慧安偷偷咽了咽口水,不屑道:“嘁,小孩才喜歡吃!”周守沖身上沒錢,只好眼巴巴的看著他,慧安嘴上不饒人,終究還是去買了好幾串,吃的時候卻比周守沖還賣力。
兩人吃完冰糖葫蘆,周守沖舔了舔嘴唇,說道:“我還想吃!”慧安抹了抹嘴巴,說道:“走,咱們?nèi)プ鳇c高雅的事,進一趟城可不能就吃吃這個!”周守沖眼神幽怨,說道:“你剛剛吃了六串!”慧安臉上一紅,連忙幾步走到了前面,催促道:“快跟我來!”
周守沖三步一回頭,每次都覺得賣冰糖葫蘆的大叔更和藹了幾分,終究還是跟著慧安走遠了。兩人朝西穿過龍躍城內(nèi)兩條主路,漸漸臨近了城西,接著又往北走,路上行人漸少,周守沖忍不住問道:“咱們?nèi)ツ膬海俊被郯舱f道:“書館,前些時候待在城里偶然看見的,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走對路?!?p> 事實證明慧安走錯路了,兩人最后停在北面巷口的盡頭,慧安指著墻對面兩座高樓,說道:“那就是了,唉!咱們走錯路了,應(yīng)該從之前那條大路右拐,咱們一直往前走就走過了!”周守沖天生對路線犯迷糊,聽不明白慧安的意思,他看著墻對面的兩座高樓,手上被慧安拉著要往回走,忽然說道:“我們翻過去???你不是會武功嗎?”
慧安一拍周守沖的腦袋,叫道:“你這小屁孩,看起來笨笨的,沒想到有點小聰明!”周守沖怒道:“為什么要拍我腦袋!”他說著要去拍慧安的光頭,慧安一閃躲過,轉(zhuǎn)身一躍就跳上了墻頭,隨后腳下沿樓身背面連點了幾下,竟然直接站在了高樓欄桿里。
周守沖目瞪口呆的看著,一時間束手無策?;郯苍谏厦娼械溃骸翱焐蟻戆。 敝苁貨_急道:“我,我......”他支吾了兩聲,跑到墻邊學(xué)慧安起跳,怎么也夠不到墻頭,只好站在原地干巴巴的著急。
慧安咦了一聲,從樓上躍下,穩(wěn)穩(wěn)停在周守沖身邊,奇道:“你內(nèi)功明明那么深厚,為什么不會用?”周守沖更是糊涂,急道:“什么內(nèi)功?我根本不會!”慧安臉上困惑更深,說道:“你伸掌出來,咱們對掌試試?!敝苁貨_依言伸掌,兩人雙掌相對,慧安送出一股內(nèi)力,周守沖掌心上立即傳來一股浩瀚的反擊之力,慧安再次被震開,這下更是直接屁股朝地坐在了地面上。
這次連周守沖都感受到了那股力量,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臉上滿是迷茫,說道:“這......我不知道?!被郯昌b牙咧嘴的站了起來,好在他有所預(yù)料,摔的狼狽卻沒受什么傷。
“你們兩個小毛孩,在我家門口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兩人身后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周守沖和慧安轉(zhuǎn)頭看去,只見旁邊小院大門打開,一個和慧安差不多大的女孩雙手叉腰站在門口,剛才那話便是她說的。那女孩明眸皓齒,五官精致,年紀(jì)雖小但氣質(zhì)頗顯端莊大氣,只是畢竟稚氣未脫,她語意是訓(xùn)斥慧安兩人,但眼神中的好奇是怎么也藏不住。
慧安見了女孩子就有些呆笨,周守沖卻人小鬼大,這種時候反而很是大膽,他學(xué)著女孩的樣子叉腰,故意沉聲回道:“你這小毛孩,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女孩小嘴一噘,脆生生道:“我先問你的,小孩你叫什么?”周守沖狠狠一皺眉,兇神惡煞道:“小孩你又叫什么!”
女孩哪里遇到過這種胡攪難纏,氣呼呼道:“你,你!我說我叫什么,你也要說!”周守沖說道:“好!你先說,我再說!”女孩雖然覺得被占了便宜,還是說道:“我叫王落霞,你呢?還有你身邊的小和尚?!敝苁貨_眼睛一轉(zhuǎn),一本正經(jīng)道:“我叫慧安,他叫周守沖,我們......呀!”
周守沖沒說完,腦門就被慧安狠狠敲了一下,慧安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王姑娘不要聽他瞎說,小和尚我才是慧安,他叫周守沖!”王落霞嗯了聲,橫了周守沖一眼,哼道:“油嘴滑舌,長大了定是娘說的壞男人!”
其實周守沖家境貧寒,自小就習(xí)慣跟街頭乞兒、浪子廝混,憨厚固然是天生的,但兇狠、戲謔才是后天養(yǎng)成的根深蒂固的脾氣,那日小竹村瞪視好心的老大爺,還有后來跟小竹村同伴玩“將軍打仗”的游戲,拿竹枝抽打其他玩伴手下毫無輕重,這些都有所體現(xiàn)。
只是后來他遭遇的那些劫難太過恐怖,一時間把他小小的心靈沖擊的有些發(fā)懵,因此醒后的一段時間在眾人眼中他頗有些憨笨、膽小、愛哭。直到這些天那些令他覺得高不可攀的大人走了,他跟慧安朝夕相伴,本來的脾氣性子這才慢慢展露出來。
王落霞罵完,周守沖眉頭直豎,眼睛里竟然滿是兇戾,大聲道:“你才壞!”他說著雙手握拳,身上竟然有一股戾氣散發(fā),慧安嚇了一跳,伸手拽了他一個踉蹌,大聲道:“周守沖,你怎么回事!”
“我,我......”周守沖似乎被驚醒,抬頭愧疚的看了眼王落霞,隨后連忙低下頭去。王落霞雖然比他大了足足七歲,卻也被周守沖剛才那樣子嚇到了,心里一陣發(fā)慌,這會兒見周守沖低頭,她也不追究,柔聲道:“我就是隨口說說,你不要生氣了?!敝苁貨_低著頭發(fā)悶,內(nèi)心也覺得剛才那樣不對,卻不知道說些什么好。
王落霞說道:“你們剛才是要去對面的書館嗎?不如帶上我吧!”其實她在院中早就看到慧安兩人了,剛才出來便是想跟他們一起玩,她從小幽居在這小院里,她娘也很少帶她見外人,更不喜歡她出去,因此王落霞可謂自小孤孤單單,見到有玩的機會,自然跑了出來,而她自覺是女孩子,不好直接纏上慧安和周守沖,這便有了剛開始她出口指責(zé)的那一幕。
慧安喜道:“好啊,我們正要上去的!”他此時已把周守沖古怪的內(nèi)力拋之腦后,一手提著周守沖,一手抓著王落霞,幾個縱躍便翻上了書館樓上,三人貓著腰悄悄地溜進了樓上書庫,樓下門口看守的護衛(wèi)一點也沒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