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精靈般的女孩。
女孩的頭發(fā)是奇特的淡銀色,發(fā)絲散亂,微微曲卷,其中一簇正被她捏在指尖把玩。那是兩根纖細瑩潤的手指,玉般的小手,無瑕的面容,淡色的眉毛,還有雙唇一抹淺紅,這便是周守沖一瞥所見。
女孩緩緩走近,于是他便看見了女孩那對淺藍的眸子,并不妖異,而是深邃、平靜一如大海。周守沖曾見過劉鈴的眸子,也是類似的淺藍色,只是劉鈴的雙眸好像最清秀的湖水,與這女孩是截然不同的。
女孩低頭盯著周守沖,若有所思的樣子,周守沖只和她對視了一瞬,便低下了頭,直到此時他才注意到女孩身上那件精致的吊帶紗裙。
不是中土的人。周守沖心頭默默念了一句,微憨的外表下腦海中轉瞬便閃過了許多念頭,隨后便聽那女孩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字正腔圓,妥妥的中土話標準發(fā)音。只是這女孩從頭到腳卻沒一個地方跟中土人相同,就算不看容貌,光憑那件單薄暴露的紗裙,周守沖便能否定她是中土人的可能。
中土民風保守,便是江湖兒女也不例外,那日烏蘇闖竹林大陣,劉鈴露面便戴了一頂帷帽遮面,從此可見一斑。周守沖雖然不能這么明確的總結,耳濡目染之下卻也形成了一種感覺。
周守沖第一反應便是不說真話,他遲疑了一瞬,鬼使神差下脫口道:“我叫慧安!”
女孩揉捏發(fā)絲的動作微微一頓,淡淡道:“三元宗慧字輩弟子?”她語氣平緩,別人休想察覺她話中的喜怒,只是周守沖只一眼便將她說話時的最細微的動作都牢牢記住,明顯察覺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意,等到女孩說完,他心中便寒了許多。
“不是,”周守沖毫不猶豫的否定,說道:“我媽想讓我拜師三元宗,就起了這個名字?!?p> 小孩若是缺乏管教,撒謊其實便是件很簡單的事,周守沖則更是個中高手,他為了讓女孩相信他,甚至強忍著懼意抬頭看著她。
女孩目光不變,周守沖只堅持了一秒又低下了頭,說道:“姐姐,我迷路了,你能幫幫我嗎?”他說著又抬頭“天真”的看了眼女孩,接著又低頭。
這女孩年齡應該跟慧安差不多,甚至可能更小一些,雖然自出現(xiàn)就一直表現(xiàn)的平平淡淡,但她渾身有一股難言的氣勢,周守沖站在她近前連呼吸都有些難受,更是難以長久注視著她。
女孩微微頷首,說道:“三元宗收徒要六歲才行?!彼坪鯇χ苁貨_沒了興趣,朝東南一指,說道:“你往那里去吧。”她說完,站在原地不動,周守沖只得硬著頭皮朝東南面跑去。
女孩手指方向要從之前山坡的側面繞行,周守沖后背寒氣直冒,也不敢回頭去看,只好悶著頭一直跑,片刻后便累的臉色發(fā)白,好在終于繞到了山坡背面。他剛松一口氣,回頭望了眼卻見女孩淡然站在山坡之上,周守沖心跳猛地快了半拍,連忙轉頭繼續(xù)走。
“小孩?!便y發(fā)女孩忽然喊了聲,周守沖連忙停住,回頭驚疑地看著她。
深邃的幽藍,難言的氣韻。周守沖只看了那雙眸一眼,就好像被拖入了深海,呼吸困難,眼前發(fā)黑,腦袋里止不住一陣陣的眩暈。
直到昏迷,周守沖也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昏迷過。
月白風清,他坐在地面茫然四顧,放眼望去,除了他哪兒還有別人?
可是,可是......周守沖抓了抓腦袋,喃喃自語:“不對,不對......哪里不對?”他腦袋里像是一片漿糊,茫茫然然的站起了身,隨后轉身下意識朝東南面走去,中途卻忽然停下了腳步,神色痛苦地蹲在了原地,使勁揪著頭上的短發(fā),腦袋上一陣陣刺痛。
周守沖忘了,他發(fā)現(xiàn)他只記得跟慧安上了山坡,然后呢?他都忘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不知道慧安去哪兒了,不知道為什么下意識朝東南走,他什么都忘了!
甚至連一直被牢牢記在心底的一些往事,此時回想就好像蒙上了一層灰,怎么也記不清楚。
月色下,失魂落魄的周守沖緩緩起身,茫然地朝著東南面走去。他穿過一個峽谷,眼前時一片從未見過的樹林,他慢慢走了進去,便是在這樹林中,他遇見了王書生和劉鈴。
劉鈴遠遠看見尚未察覺,此時離近了便發(fā)現(xiàn)周守沖神色間的異樣,當下拉了拉王書生衣袖,說道:“沖兒獨個在外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先讓他好好休息吧。”王書生后知后覺,愣了下才微微點頭。劉鈴抱起了還呆在原地的周守沖,兩人迅速回了三元宗眾人聚集的地方。
悟靈大師見了周守沖,神色微動便要去問慧安的情況,可是周守沖剛被劉鈴放下便一副懨懨的樣子,一句話不說便躺在樹下睡了。悟靈大師微愕,他猶記得周守沖在泉林時可是異常的活潑。
周守沖這個樣子他顯然是不好再問了,悟靈大師倒也不急,他正要繼續(xù)打坐,卻見王書生夫婦含笑走來。
深夜寂寂,三人也不知低聲交流了些什么。
周守沖雖是睡著了,這一夜卻也過的不安穩(wěn)。他做了一個夢,夢里是一條幽深的通道,周守沖沿著通道,無思無念、迷迷蒙蒙的走了許久,最后不知為何,他跑了起來,又不知跑了多久,便突然出了通道。
從一片黑暗進入另一片黑暗。
日后他回想,也弄不明白當時是怎知道出了通道的?;蛟S只是一種感覺。前面隱約是一方凹池,他茫然地停在原地,過了一會兒,他眼前忽然能看清了。
凹池之中,是滿滿的鮮血,鮮血之中,有張模糊的人臉,朝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