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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江湖是個春天

第十七章:原來青山見我也如是

我的江湖是個春天 陳童生 4082 2019-06-10 17:33:54

  之后的日子里我們?nèi)允菚r常待在一起,她要給客人彈琴的時候我就在‘春天’里的樹上坐著聽,她在樹下表演舞劍的時候我便搖下一樹的桃花,她無事閑暇時我就從春天的那條小溪里捉魚做給她吃。

  彼時我作乞丐也能討些錢了,加上我進出最好的青樓‘春’又不用給錢,大家都知道我是春夏秋冬的春的弟弟,便漸漸有了些不多的積蓄。我用這些錢買酒給樓里的大廚,向他們討教廚藝,他們都認(rèn)識我,笑呵呵地教,我便試著做給她吃。

  那位姐姐最喜歡吃魚了。

  她說以前和弟弟在作乞丐時唯一能吃到的肉食便是魚了,都是弟弟去溝渠小溪里抓的,就算沒有調(diào)料,沒有刀去掉內(nèi)臟,整個烤熟了也是極好吃的。

  我把那條小溪里的魚抓完了的時候,對自己的手藝也算基本滿意了。就用最后抓起的三條魚做了個全魚宴,一頓飯吃了兩個時辰,還喝了些酒。

  把我做的所有的菜都吃完了后她拉著我去我們的秘密屋頂吹風(fēng)。

  那晚喜城的燈火特別亮,映在喝了酒的她的臉上,紅里透紅,看起來別天上的月亮還可愛,我覺得實在是到了日子了,便問道:

  ‘姐姐,弟弟這頓魚可取得了春大廚的幾分真?zhèn)???p>  她認(rèn)真地點頭,‘是取得了?!?p>  我又問:

  ‘那弟弟做魚的手藝可取得了天仙姐姐的青睞?!?p>  她笑:‘取得了,取得了?!?p>  我撐起身子側(cè)向她,把明月放在我身后,給我撐腰,問道:

  ‘那弟弟可娶得姐姐了?’

  ‘取......’她突然反應(yīng)過來,一下子笑瞇了眼睛,就像把我關(guān)進了裝蜂蜜的罐子里,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小滑頭,不學(xué)好?!?p>  我直盯著她不言語,不動搖,不退后。

  我對誰都不會自卑,這是我爹給我的優(yōu)勢。

  她的眼睛里倒映了稀稀落落的星星,喉嚨里藏匿了當(dāng)晚的清風(fēng),一笑就擊垮了我的防守。

  ‘姐姐自是娶的的。

  弟弟要娶姐姐呢,有兩個法子。

  一是弟弟現(xiàn)在就出得起錢,買得走姐姐這個春天。二呢,’她順手理了理我被風(fēng)吹亂的鬢角,‘弟弟且再看五年,等弟弟及冠了,若是姐姐還未嫁,弟弟也還愿意娶姐姐,姐姐便提起衣裙,帶著一場春天,赴你這趟泥!’

  我那時候忍不住笑了。不住地笑。

  笑得很開心,我第一次這么感激我家老頭子,就連以前他幫我撐腰平事時都沒有這么感激他過,因為江湖是他要求我走的,我待在山上沒有這么多事。但是我那時候是真感激他讓我來這個江湖,讓我遇到這個姑娘,讓我又能娶得了這個姑娘,被人說吃家底怎么了?二世祖怎么了?

  我開心啊。

  于是我對她說:

  ‘五年弟弟自是等得起的,但是要讓姐姐再等弟弟五年便是罪過了。只是弟弟尚小,出門只打的贏小的,打不贏老的,搶......掙不來錢,只能讓我老爹來為這片我鐘情的春天付賬了?!?p>  她掩嘴輕笑:‘你爹不是東帝嗎?’

  我知道她不信,但還是點了點頭,有些好玩地笑瞇了眼,捏碎了滑進手里的一張玉符。

  霎那間,一個巨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夜空中,他凌空而立,并未刻意放出威壓便壓住了滿城的燈火,月亮似乎都只是他肩上的飾品,所有的光亮都在向他朝拜。

  我牽起呆住的她的手,起身看向恍若神靈的父親,或者說,東帝。

  我告訴他:‘爹,我要娶她。’

  他似乎也知曉此事的因果,看了她一眼,微微點頭,開口道:

  ‘可。不過及冠后再成禮?!聊讼掠掷^續(xù)說道:‘若她愿意,可先一起回宗。不愿意繼續(xù)在此地也可?!?p>  說完便破空遠(yuǎn)去。

  夜里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我盯著她看了好久她都沒回過神,期間我爹的分神又出現(xiàn)扔給我一塊玉佩說這個玉佩至少能換兩座城,也勉強夠贖身了。

  言畢便消散。

  我把那塊能清人心神延年益壽的仙級玉佩放到她手里時她才轉(zhuǎn)醒,第一反應(yīng)卻是向我行禮。

  我調(diào)笑她說:‘怎么?姐姐這就等不及要和弟弟行那跪拜之禮了?’

  她低著頭,身體有些顫抖,沉默。

  再說話時卻是連對我的稱呼都變了:

  ‘帝子殿下莫要再調(diào)侃奴婢了?!?p>  我忙拆開她的手,抬起她的頭,急道:

  ‘姐姐莫生氣,可弟弟是真想娶姐姐?!?p>  她卻是帶著敬畏地說:

  ‘殿下莫要再講此等戲言,讓人聽了去,奴婢萬死難辭其咎了?!?p>  我反駁道:‘姐姐......’

  她打斷:‘帝子殿下叫奴婢春就好?!?p>  我說姐姐不要生氣,弟弟真是在行走江湖,吃不起飯是真的,做乞丐是真的,要娶姐姐也是真的,絕無半點戲言,若是有......

  她搖搖頭打斷我,神色平靜:殿下言重了,奴婢只是一介妓女,不敢生殿下的氣。

  也不敢有任何奢求,之前的事殿下不用放在心上。若是殿下真有心,奴婢日后與人吹噓與殿下相識傳到殿下耳朵里時,殿下不要怪罪便是。

  說完便低頭抬臂把那玉雙手遞還予我,我自是不接,她便也不抬頭。

  我慌亂不知如何行事,只能取過那真正價值連城的玉佩隨手扔在屋頂上,它慢慢地滑到了波浪形的凹處。

  那時候還小的我做了件很愚笨的時候,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現(xiàn)了我中三品的實力,我用外放的內(nèi)力讓她的頭抬起,與我對視。

  我說我陶攸寧,我陶金風(fēng),就要娶春的春,就是要娶蘇玉露姐姐你,誰也攔不住我。

  她直視著我的眼睛,一口回絕了:

  ‘帝子殿下還小,千萬莫再說這等意氣言語。仗著與殿下相識一段時間,奴婢斗膽勸殿下以后也莫要如此意氣用事,與一低賤妓女說這等丟一帝一宗顏面之語,甚至真做那可笑之事,怕招來天下人恥笑?!?p>  ‘誰敢笑,他們憑什么笑!’我又說我不小了,而且這事我爹也答應(yīng)了,沒人敢碎言碎語。

  她搖頭說世人皆知東帝大人寵溺帝子,還望殿下也多為大人考慮考慮。

  我正要開口,她便繼續(xù)說道:

  ‘況且這江湖還很大,殿下還要繼續(xù)多走走。江湖里有多少險惡狡猾之輩便有多少可愛有趣之人,希望殿下多去看看。至于女子,以殿下本身的性情和身后的背景,只要真心待人天底下沒有女子會拒絕殿下你的?!?p>  我急忙問:‘那姐姐呢?我自是真心待姐姐?!?p>  她自嘲一笑:‘奴婢只是那披了金掛了銀,玉做了地板,墻上涂滿了胭脂的,上等茅廁。算不上女子勒。以殿下的條件也不需要門當(dāng)戶對,天底下誰能與東帝青神門當(dāng)戶對呢?所以殿下一定能找到真愛的?!?p>  ‘至于奴婢,以前只是把殿下當(dāng)?shù)艿芸矗褚阎?,殿下若是要治罪奴婢甘愿受罰,再不敢有何奢求。’

  我也急昏了頭,厲聲道:‘既然姐姐叫我殿下,那本帝子就命令姐姐今日隨我回宗!’說完便知道自己過分了,忙補充道:

  ‘以后便是姐姐想這喜城了,我也給姐姐搬了去。天下事物莫不可歸于姐姐?!?p>  她盯著我,嘴角露出一絲嘲諷,凄聲道:

  ‘帝子殿下?帝子殿下又怎么樣,你能買下春的春天,你能買下我,可你能讓孤城生出一片春天嗎?’

  我張開嘴,卻說不出話。我清楚我自己是最不到的。

  雖然我覺得我爹付出一定代價是能做到的,但也不敢隨意答應(yīng),畢竟那也不是我自己的本事。

  她見我不說話,施了個萬福便獨自下樓去了。

  那之后她便再不見我。我去春找她,卻總被人擋在外面,硬闖又沒那個本事,我當(dāng)然可以用帝子的身份進去,但這沒有意義,她似乎不喜歡我這個身份。

  所以我又回孤城做了乞丐,每天都去施粥的那個鋪子等著,粥和饅頭都還有,卻再沒見過她。

  我讓店鋪的小哥幫忙傳話后,整日整夜地待在孤城,期待她能來見我一面,順便想下一步的對策,我自然不可能就這么放棄了,只是想著讓姐姐先緩緩。

  我在孤城里不洗不梳,實在餓了就去討口粥,每日每夜地聽著那身子最健壯,最能討錢也最能說話的乞丐在不遠(yuǎn)處抱怨和咒罵,我在心里把他叫做‘孤城的嘴巴’,早就想抽他了。

  直到有天他連續(xù)兩天討不到錢,便去那鋪子取了饅頭和粥,回來后便開始特意在我身旁咒罵我那位姐姐,那附近的乞丐都知道我和那位的關(guān)系,他也是笑嘻嘻地看著我咒罵,我抬手一道氣勁將他擊飛,本來只想讓他受些皮肉之苦,沒想到他的頭卻撞到了一塊石板的凸處。

  現(xiàn)在想來可能那一切都是他計劃好的,他早知道我不是普通人。

  我去查看他的時候他已差不多是彌留之際了,我想說什么他卻開了口:

  ‘既然你給我留了這么多口氣,我便用這些你贈予的時光與你說些話。

  先謝謝你,我早就不想活了,卻又舍不得死,現(xiàn)在解脫了。

  然后最近有人在調(diào)查你和那位的事,所有受過她恩惠的乞丐都被調(diào)查了,他們包括我,都把她出賣了,但我覺得那些人是沖著你來的。本來想著你直接打死我,我也算還債了,沒打死就告訴你吧,快去吧,她是個好.....’

  我一邊飛身掠去,一邊捏碎了一張玉符,分神出現(xiàn)的那一刻就展現(xiàn)了磅礴的氣勢封住了整座雙城,我瞬間把速度提到了極限,又接著提速度,甚至打破了本來還得積累一段時間的五品瓶頸,以至于我這些年內(nèi)力破境緩慢,都是在彌補那次的欠缺。

  但是我趕到春的時候還是只尋到了她的尸體。

  我連忙釋放氣勢招來城里排查的分神,我問我爹:

  她,還能救嗎。

  分神搖頭:她是自殺的,魂魄已經(jīng)自主消散。

  即便本尊在此,真仙降臨,也無能為力。至于金仙.....

  這人間不一定還有金仙。

  聽完這些話我心里的乞求瞬間變?yōu)楸╈?,脆弱變成殺意,我心里只有報仇,只有殺?p>  也不用劍,就用這雙拳手,我開始?xì)⑷恕?p>  城里所有被禁錮住的人都被我一拳爆頭,有教過我廚藝的廚師,有上品中品江湖人,還有那些該死的乞丐,我殺到眼紅,殺到舉不動拳頭,殺到意識模糊。

  再醒來時已經(jīng)在宗里,我爹丟下句‘我把她葬在了后山。你今年的游歷.....結(jié)束了?!阕吡顺鋈ァ?p>  那之后我沒有問過他到底是誰派來的人。

  其實我每次用了玉符后都有無數(shù)的江湖或朝廷人來送死。

  他們天真地以為這玉符一定有使用限制,張數(shù)一定有個頭。

  我從來也不解釋,來一群殺一群。

  卻沒想到他們要從她身上下手。

  其實他們也不敢殺了她,大概只是通過威逼利誘讓她潛伏在我身邊,埋下顆棋子。

  這個傻女人為什么就不答應(yīng)???!

  我身邊的暗子還少了嗎?

  還是她覺得她能傷害到我啊。

  真是個自以為是的蠢笨女人?!?p>  公子喃喃地結(jié)束了他的講述,劍侍的神色有些黯然,依依姑娘已經(jīng)紅了眼眶。

  她看向這個平時只會嬉皮笑臉的公子,才知道原來他也背負(fù)了那么多,她真有些可憐他,于是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給了她一個微笑,繼續(xù)講道:

  “所以我這趟來雙城,是來還債的。

  我要還給那個叫做春的傻女人一片春天,免得她覺得本帝子是個只有背景沒有本事的小孩子。

  明天就要苦了你倆了啊,我們要住進那孤城。

  并且還需要你們幫我做點事?!?p>  兩人重重地點了點頭。

  五年后的帝子殿下躺在五年前的那個屋頂上,雙手撐頭,看著五年前和她一起看的那個月亮,發(fā)出了五年前曾感慨過的那句話: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p>  身邊美若天仙的姑娘也躺下,喃喃道:

  “風(fēng)也溫柔?!?p>  用掉了那個玉佩的公子愣住了,因為那時候的她也是這么回答的,只是那時候的他沒懂。

  現(xiàn)在他突然懂了,所以眼淚不住地滾了出來。

  抱住她尸體的時候都沒有哭的小乞丐在今天哭了。

  我見青山多嫵媚,原來青山見我,也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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