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散去的快。
剛平息時便有一道人影從交戰(zhàn)處倒飛了出來。
此人自然是以二品之境逆伐三位一品的帝子殿下,他像是撞上了鐵壁被彈了回來,狠狠地砸在石板上,砸出一處深坑。
卻見他吐出一口血水,提劍一拍地又飛身沖進(jìn)了還未落下的揚(yáng)塵之中。
盡管稍有劣勢,但氣勢十足。
片刻又被打了出來,這次飛得更遠(yuǎn)了些。
好在帝子殿下氣機(jī)綿長,丹田好似一塊草甸,換口氣又能生出好些新力來。加上山上練劍也沒少挨打,挨多了怎么都有些皮糙肉厚,至少是不怕見著自己的血的。
因此帝子殿下此身長處便是能挨打。
挨打的本事甩了打架本事幾條街,所以怕死極了的帝子才有勇氣下山“游玩江湖”。
咧著嘴又揮劍上去,這次還有些收獲,飛出來時左邊肩膀上多了把劍。
穿透而過,鮮血淋漓。
帝子一把拔出此劍,鮮血飛濺,他抬劍拍肩,封住幾個穴道,似乎挨打挨上癮了,又沖了上去。
沖進(jìn)去便被打飛,一次比一次飛得遠(yuǎn),身上傷口也越來越多。
看上去交戰(zhàn)不少回合,其實(shí)就發(fā)生在極短的時間里,連最開始對撞產(chǎn)生的揚(yáng)塵都還沒落下。
待那揚(yáng)塵完全落下之時,公子閃身站到了三人不遠(yuǎn)處,這次卻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反而是那老三下意識地再出手揮出一道內(nèi)力,公子揮劍拍開,又把左手上的那把劍扔了過去,老者抬手接住,原來是他的劍,早已脫手。
帝子殿下看了眼滿是傷口的身子,有些心疼這件好看的衣裳,至于那些劍傷,都是些皮外傷,并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
挨了三人不少劍的他第一次朝著三人開了口,卻是些極其囂張之言,好像忘了剛才是誰被一次次打飛了:
“你們?nèi)?,不行?p> 你們的劍,不行。
就算我極力配合你們打我了,也還是不夠爽。
我有些懷疑你們的能力了。
而且你們也不能總占著茅坑不拉屎。恩……差不多就這個意思。
所以,先休息一下,你們還有最后一次朝我出劍的機(jī)會。
請出,最快,最強(qiáng),的劍?!?p> 聽了這極盡蔑視之言的三人卻沒有反駁,反而還真就放開,換氣,在帝子殿下面前運(yùn)氣調(diào)息起來,甚至那老者老三呼出一口氣,開始喘息,少年老二嘴角忽然露出鮮血,童子老大手這才微微抖了起來。
他們已經(jīng)明白了如今情景:
方才對面這只有二品之境的人是把自己三人當(dāng)成陪練了!
他在展露出真正的實(shí)力時便放棄了使用一開始展現(xiàn)出的鬼神莫測的劍技和身法,也拋棄了他內(nèi)力綿長中和適合久戰(zhàn)不擅長爆發(fā)的特性,反而是選擇了最簡單也是最暴力的對轟!
可盡管這樣,自己三人加在一起似乎都沒有給他太多壓力。
看似一次次地將他擊飛,但那時候己方也都沒了再追擊之力,且那一次次遠(yuǎn)退都是他刻意的。
他想要蓄力,他想要主動產(chǎn)生更強(qiáng)力的碰撞!
戰(zhàn)斗的節(jié)奏一直在他手里,他出多少力的劍我們便需要出更多力的劍,卻又打不死他。
重傷都難。
一次次對抗后似乎他有些厭煩了,或者是我們?nèi)说暮狭σ矊λ觳怀鲎銐虻膲毫?,哪怕他刻意帶動?jié)奏,激發(fā)了我們的狀態(tài)和潛力。
這簡直就像是面對一位給他們喂劍的老劍仙,要真是那樣他們還會興奮,因為他們確實(shí)劍劍有進(jìn)步。
可眼前只是個未滿二十的年輕人,而且他竟然只是個二品!
竟然這個詞真有些荒唐!童子回頭各看了一眼兩位活了近百年的師弟,皆是看出了他們眼里的苦澀。
未滿二十歲的二品,慢嗎?當(dāng)然不慢!甚至說是絕世天驕也不為過了。
但是他們多希望他是一位未滿二十歲的一品啊,甚至是一品巔峰。
那樣他們心里還會好受些。
好受?
童子突然有些想笑,笑什么?笑自己。
隱姓埋名,練劍百年,仙道可期?
一開始被天仙主使人當(dāng)做炮灰。
現(xiàn)在又被二品小子當(dāng)成墊腳石。
都是被逼的。
可他們卻連這炮灰,墊腳石都做不好!
一方霸主?劍道大宗師?離劍仙就差一步?
便是成了劍仙又如何?
成了就能做好炮灰,做成墊腳石了?
活過了百年,見多了生死,一心求武道仙道的童子感覺自己的劍心,道心都在崩碎。
就好像一個秀才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追求了一輩子的功名其實(shí)分文不值。
像個詩人發(fā)現(xiàn)自己憧憬歌頌了一輩子的廟堂竟是個污穢的垃圾場。
歷經(jīng)了人生所有階段又返老還了童的老大開始喘息,卻不是因為內(nèi)力消耗過大。
手也開始抖動,卻不是因為對轟時脫了力。
他知道或許他們的下一劍真是最后一劍了,他已經(jīng)不懷疑眼前這個近乎無敵的二品是否能斬殺他們?nèi)肆耍?p> 他只是在想要不要出劍,能不能出劍,為什么出劍?
攸寧帝子把他們的神色舉動變化都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一絲嘲諷。
嗤笑一聲,帝子收劍而立,笑瞇瞇地問:
“怎么?
看到了公子的二品境之后,不僅是懷疑了身前的劍仙路,就連身后一路走來的劍修日子也是不信了?”
“以至于劍都拿不穩(wěn),更別說出劍了?”
“嘿,”攸寧帝子嘿嘿一笑,“果然是三個紙糊的劍修,不只這境界無力,便是劍心也沒勁?!?p> “這要不是有剛才這二位向我施的那一禮,我可真不愿稱你們?nèi)粸閯π弈??!?p> “也罷,”帝子癟了癟嘴,“看來你們這么大老遠(yuǎn)跑來送人頭的情分上,公子便給你們講講劍修?!?p> “你們可知自己為何要學(xué)劍?
拜在師傅門下沒有選擇?別說這種鬼話。
是因為你們覺得劍修強(qiáng),你們覺得劍道是一條強(qiáng)于別道的通天大道,眼前正好有一個機(jī)會,便慢慢磨出了劍心,踏了劍道,修了劍法,追求劍仙。
世人都知劍修強(qiáng)。
練劍難八分,劍成高半境。
在人們的眼里劍修就是同境王者,人人傲氣沖天,往往對敵便是低上一境也敢出劍。
打不過也要打!
要死了御劍跑便是。
打也坦蕩,跑也直爽。
殺力高半境,逃里超一境有余,個個劍心不蒙塵,有恩必報,有仇必還,因此便有寧惹天仙,不惹劍仙之語。
這便是劍修。
因此你們甚至大多數(shù)人覺得劍仙強(qiáng),覺得修劍強(qiáng),便修劍。
問你為何修劍?
答案就是為了做劍仙而修劍。
而我不一樣,我修劍是為了變強(qiáng)。
看似一個意思?實(shí)則大不相同。
你們朝著劍仙而去,朝著一個聽說很強(qiáng)的境界而去。
因為劍仙強(qiáng),便想做劍仙。
于是能突破境界便突破,從未想過要做到極致。
因為這樣你們就能離那個境界更近一步。
你們也努力地練劍,像練功一樣練劍,習(xí)法,模形,感知劍意,漸漸也有了一顆劍心。
一顆為了變強(qiáng)敢向東帝出劍的砥礪劍心。
可為什么面對一個遠(yuǎn)不如東帝的二品的我卻不敢出劍了呢?
因為你們懷疑自己了。
懷疑自己這一路走來的劍道,甚至前方一直追求的那個劍道是不是對的,是不是真的是強(qiáng)的。
為什么你們的一品打不過我的二品,甚至你們突然覺得你們追求了一輩子的劍仙或許并沒有很強(qiáng),比我這二品強(qiáng)得有限。
于是你們連劍都不敢出了。
真是可笑。
知道什么可笑嗎?
你們的練劍可笑,你們的劍心可笑,你們覺得的強(qiáng)可笑。
這一切從最開始便錯了!
你們聽說劍道強(qiáng)而練劍,卻不知道這世上真正強(qiáng)大的劍修從來不是因為修了劍道而強(qiáng)大,反而劍道是因為這些劍修的存在而在萬道里稱尊!
劍修的強(qiáng)強(qiáng)在自己的劍心,強(qiáng)在對劍的執(zhí)著,強(qiáng)在無日無夜地練劍,而不是強(qiáng)在劍道比別的道強(qiáng)!
你們覺得劍仙強(qiáng)就想成為劍仙,卻不知道劍仙是因為自己強(qiáng)才叫做劍仙!
劍仙就不是一個境界,地仙才是,劍仙更像是一個封號!
道心同境之王,殺力同境之王,變強(qiáng)的意志同境之王這樣的人的稱號。
不過如今這么的人大多修劍罷了。
其實(shí)他們修別的,便能修出個刀仙,拳仙,槍仙……
皆為王!
所以我練劍,從不是因為想成為什么劍仙。
我練劍,就是因為喜歡劍,因為想變強(qiáng)!
于是我要做到每一境破無可破,每一處都要強(qiáng)到極致再邁出下一步,我的變強(qiáng)之心絕不會因為別人而動搖,因為我的道路是無盡的,誰都只能是暫時勝過我。
就算是誰能同境勝過我,甚至越境勝我,我也只會開心。
因為那只會讓我的道路變得更寬闊,讓我能變得更強(qiáng)!
更不會因為劍仙不夠強(qiáng)而丟掉前進(jìn)的心,因為劍仙從來不是我的追求。
那只會是別人給我安上的名頭!
人們盡說武修劍修大不同,其實(shí)劍修之間更有不同。
因為有些練劍便不同!
你們,可明白?”
三人全身顫抖,抬頭望天,嘴角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絲譏諷。
不知是譏諷自己等人從小便蒙眼亂撞,還是譏諷出生低于人全為無奈事。
終究是能握緊手中的劍了。
不管是愣頭青式的自信,還是知錯后的釋然,其實(shí)都好過懷疑驚懼時的懦弱,無論如何,這一劍還是能出了,要出的,為什么?
就當(dāng)是給帝子殿下的謝禮,也是給自己等人的賠罪了。
對面帝子殿下翻了個白眼,重新抬起了劍,有些沒好氣地說:
“你們?nèi)齻€都不會惜福的廢柴貨色,還在想著貪求更多的福氣?還想著是自己出生低劣了早不知道這些道理?
那你們可想過其實(shí)你們仙緣不小了,比起你們手里的那些人命,可不知道好上了多少倍。
月缺不改光,劍折不改鋼。
而你們,狗改不了吃屎,死也應(yīng)當(dāng)?!?p> 三人身體一震,甚至震出了眼淚,三百多歲涕泗橫流,盡皆倒持劍,齊身一拜:
“聽君一席話,勝練百年劍?!?p> 帝子再受之,卻又搖了搖手上的劍:
“好話說晚了。當(dāng)然,說早也得死?!?p> 三人皆振臂,劍尖直指帝子,齊聲道:
“朝聞道,夕死??梢?!”
“真值得了?”帝子喃喃道,也是抬劍。
值不值,都是一死!
那便出一劍!最快最強(qiáng)的劍!
也算來過一趟!
戰(zhàn)!
三人身影突然消失,帝子閉上眼睛,桃木劍之上亮起一道嫣紅。
如桃花綻放于枯木,瞬間盛開!
花開如火,也如寂寞,傾入一腔對生的思考,帝子睜眼!
桃木劍尖突然對上三把劍,三人瞬間出現(xiàn),攜帶了一股蒼茫的時光之力,又夾雜了絲似乎才突破而來的新意。
在帝子眼里這抹新意是讓他滿意的,因為若是他們有時間好好琢磨這抹新意,不用那歪門邪道,仙人境也就在眼前了。
可惜遲了,他們必須死。
想必三人也是知道這點(diǎn),所以他們把這絲新意燃燒了,全融入進(jìn)了這合力一劍中!
人生一世間,忽若暮春草!
來得可笑,晚得蹊蹺,但還是要綻放這一抹綠意!
帝子凝神,心再生力,第一次真把三人當(dāng)做了對手,不是實(shí)力的對手,而是值得對戰(zhàn)的對手!
白光爆炸,帝子持劍穿過,三人灰飛煙滅,化為道道靈氣消散在這片天地間。
他們失敗身死道消的一瞬間,空地四周突然出現(xiàn)大筆身影將帝子圍住,氣勢倒是不強(qiáng),最高者堪堪有二品之力,但勝在人多。
帝子身前也突然出現(xiàn)了兩個持劍身影。
一女一男,一寒光古劍一虛幻光劍,四份好看。
帝子緩緩收劍,單手持,刺地。
轉(zhuǎn)身,又換上了笑嘻嘻的模樣。
也不多言,向著身邊兩人輕聲講著戰(zhàn)術(shù):
“上品全打爆,中品打死就行?!?p> 兩人無所謂地點(diǎn)點(diǎn)頭。
公子笑嘻嘻地轉(zhuǎn)頭對兩人笑道:
“不愧是公子身邊的人,就是自信?!?p> 兩人有些疑惑,你剛打死了三個一品劍修,再加上我們,三個人打這些嘍啰也算事兒?
想到這里兩人心里皆是不由地升起了一股不祥之感。
公子伸手各自拍了拍兩人的肩膀:
“猜對了,就是你們兩個要打這一群。別被打死了奧。
當(dāng)然,真被打死了公子會幫你們報仇的,放心?!?p> “至于公子呢,先去打一條藏了半天的,老狗!”
話音剛落,身邊兩人在公子暗地里的提醒下瞬間殺入人群中,而一股仿佛天地之威的巨力突然壓到了公子身上,盡管有些防備,但公子的口里還是飚射出一道鮮血。
他張開滿是鮮血的嘴巴,一字一句道:
“仙人境?了不起?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