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小羽途經(jīng)一樓的時候，恰好遇到了在一樓玩耍的程芷。
這是她經(jīng)常玩的游戲：把大小不一的塑料瓶子、易拉罐在地上擺了幾排，一個用廢舊報紙團成的球，外面用透明膠帶層層疊疊地纏好。用力一拋，紙球翻滾著向前，瓶子應聲倒了一片。也許她并不知道自己抄襲了一項叫作“保齡球”的運動，但這簡單的游戲總是能給她帶來快樂。
見關小羽下樓，小橙子忙湊過來：“阿羽姐姐，又去擺地攤？”
關小羽一邊解下她的頭繩，將那凌亂的頭發(fā)重新扎好，一邊回答她：“是啊。奶奶還沒回來？”
小橙子點點頭，望著關小羽，眼中滿是期待。
“那要不要一起？”
小橙子這才咧嘴笑了。忙把地上一堆瓶子收回屋里，和關小羽拉著裝貨的小車出了門。
華燈初上，差不多正是勞碌了一天的人們閑下來出門消遣的時刻。商場門前的廣場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大部分的空地被種類繁多的兒童游樂設施占據(jù)著，比如龐大的充氣城堡、炫目的旋轉木馬還有各種卡通造型的小電車。父母牽著孩子的手，情侶們或并肩或依偎，相約逛街的朋友嬉鬧著，目之所及都是幸福的景象。
當然，有些人并不是來享受這歡樂時光的，比如人群中賣氣球、賣冰糖葫蘆、賣棉花糖的小販。比如，關小羽。
她熟練地在接近廣場一端入口的地方找到一片空地，將小推車上的貨物拿出來，擺放在早已鋪設好的布墊上。
說起來擺地攤的時間也不短了，從她開始在這座城市落腳。她賣過氣球，賣過帽子，賣過女生的飾品，總之都是些容易攜帶的小物件。一來是方便出攤，二來是便于在遭到驅趕的時候迅速轉移。生意好的時候一晚上賺過差不多三百塊，運氣差的時候也只是剛剛開個張，賺一頓晚飯的錢。
現(xiàn)在的這批貨是一些造型別致的小夜燈和陶土做的小風鈴，小擺件。這些是她去小商品市場挑貨的時候一眼便愛上的。難得關小羽流露出小女生的一面，即使對生活質量的要求不高，心中還是藏著對美的渴望。不過，隨著城市管理不斷變得嚴格，擺地攤的生意越發(fā)受到限制。也許不久的將來就會在城市中徹底銷聲匿跡。
擺好了小攤，小橙子便拿起幾個陶土的小風鈴掛在手指上。輕輕一搖，便發(fā)出清脆的響動。不過那聲音很快便被淹沒在嘈雜的人聲和機器的音浪聲中。
關小羽叮囑了幾句，小橙子便在不遠的地方兜售起手上的貨品。她會主動找那些年輕的情侶或是閨蜜，嘴巴甜一點，這種花不了幾個錢的小玩意兒還是會有人愿意買單的。這是小孩子的優(yōu)勢，她很懂得利用。
關小羽一邊招呼在小攤前挑選的客人，一邊留心著不遠處小橙子的身影。她希望如果有一天，她必須要自己來養(yǎng)活自己了，起碼可以用這點小本事來換口飯吃，不至于挨餓受凍。當然，她打心底里并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小橙子回來的時候，手上的風鈴已經(jīng)銷售一空。手里攥著幾張鈔票，臉上是掩藏不住的小喜悅：“小的賣10塊，大的賣15，對吧？你數(shù)數(shù)?！?p> 關小羽接過錢，抽出了兩張，其余的又遞了回去：“老規(guī)矩，一人一半。”
“用不了這么多，我奶奶去撿一天的廢品大概也換不來這些錢?！毙〕茸诱f。
“別廢話了，早餓了吧？去買點吃的，剩的錢回家給奶奶存起來。”關小羽不由分說，把錢塞進她手里。
“吃大肉粽好不好？”小橙子笑著問。
關小羽點了頭，她便轉身跑開了。
關小羽正向兩個女孩推銷她的小夜燈時，一個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出現(xiàn)了。
“您好，沒有經(jīng)過審批的話，這里是不能擺攤的，請馬上離開?！?p> “好的，我馬上就走?！标P小羽一邊陪笑，眼看到手的生意要黃了，忙招呼轉身欲走的顧客：“今天這攤兒也不讓擺了，只有低價處理。平時都賣30的，現(xiàn)在20給你們了?！?p> 這一招果然有用，女孩兒付了錢，拿著挑選的小物件滿意地離開。
一旁的工作人員正要再次開口，關小羽便迅速扯起地上的布墊，將物品盡數(shù)收入小推車：“給您添麻煩了，馬上就走?！?p> 擺地攤經(jīng)常遭遇驅趕，好言相勸的也有，兇神惡煞的也有，今天這算是文明的驅趕。起初也會感到沮喪、挫敗和難過，時間久了，便都習以為常。
關小羽穿過人群找到小橙子的時候，她正站在旋轉木馬的欄桿外面看的出神，手里還拎著打包好的兩個粽子。木馬上的孩子們一個個笑容燦爛，都是差不多的年紀，卻有著不同的際遇。關小羽摸摸她的頭，欲言又止。兩人靜靜看著，直到那一首樂曲終了木馬停止旋轉。
“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她們坐在廣場一角的花壇邊上，一邊吃著肉粽，一邊看著廣場中央那塊巨大的屏幕上滾動播放的廣告。
“好美的裙子。要是有一天我也能穿著這樣的裙子來坐一次旋轉木馬就好了?！毙〕茸訚M懷憧憬。
“會有的，都會有的?！标P小羽回答她。
關小羽回到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李悟還沒有回來。通常商場十點鐘結束營業(yè)之后，她會到附近的步行街再擺攤試試運氣，直到逛街的人群變得稀少。今天因為小橙子的關系，便提前回了家。
關小羽站在陽臺上刷牙，想著這個時間李悟差不多也應該回來了。
終于，那昏黃的路燈下出現(xiàn)了李悟的身影。不料，一轉眼不知哪里冒出來幾個小混混圍了上去。離得太遠聽不清楚他們說些什么。
關小羽來不及漱口便朝著樓下沖過去。跑到一半，發(fā)覺自己兩手空空，不免有些心虛，順手拿起一戶人家晾在走廊上的拖把。
五個小混混，看上去十六七歲的年紀。三個男生，兩個女生，旁邊還放著三輛小摩托車。為首的染著黃發(fā)，花背心，緊身牛仔褲的裝扮。一開口便是看多了不良電視劇的架勢：“把包留下，人可以走了?！?p> 李悟面不改色：“你們多大了?！?p> 對面囂張不減：“別廢話，不想挨揍就趕快把錢拿出來?！?p> “你們不怕我報警嗎？”
對方的眼神有了明顯的躲閃，嘴硬道：“我們還是未成年，就算你報警了，也不會把我們怎么樣?！?p> 正說著，關小羽執(zhí)了拖把沖過來：“李悟你沒事兒吧。我剛才在樓上已經(jīng)報了警，警察應該很快就到了?！?p> “嚇唬誰呀，別逼我們動手?！?p> “動手？來呀。”關小羽揮舞著拖把擋在李悟面前：“你們這是搶劫懂嗎？是要承擔刑事責任的。未成年你個頭啊，你最好給我打重一點，我可以進醫(yī)院休假幾天。你們的父母要帶著營養(yǎng)品來慰問道歉，還要賠錢給我，你們也可以去吃吃牢飯，提前適應一下監(jiān)獄的生活?！?p> 一番激烈聲討震懾住了對方，挑事的男生紛紛準備潛逃。
“想在女孩子面前逞英雄也要動動腦筋好嗎？走什么歪門邪道。”
關小羽對著逃走的混混喊到。
又轉身對留下的女孩子說：“找這樣的男生當朋友一點都不酷好嗎？”
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剛才遮遮掩掩的女孩竟是住在樓上陳家的女兒陳菲。
她沖上去一把將那女孩拉了出來：“你爸媽每天那么辛苦地在市場上工作，你居然在這里跟一群小混混玩在一起?！?p> 陳菲甩開關小羽的手，只冷冷說到：“你少管閑事。”
說完便轉身離開。
關小羽想上前攔住她，被李悟擋了下來。
房間里，關小羽依然再為剛才的事情打抱不平，坐在沙發(fā)上氣鼓鼓的像只河豚。
“不用糾結啦，這是來自青春期的叛逆?！崩钗蜷_解她。
“什么青春期？我看分明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關小羽忿忿不平。
“像你這樣郁悶下去不用青春期，會直接進入更年期的。對了，我來租房子的時候你可沒有告知我這附近的治安有問題?！崩钗驅⒃掍h一轉。
“治安，一向是沒有問題的。大概是你太耀眼了，時刻都散發(fā)著迷人的氣息，這才是最根本的不安定因素?！标P小羽立刻嬉皮笑臉為自己圓了場，并默默地為自己的機智鼓掌。
“看在你英勇沖鋒的份上，就算扯平了?！?p> 李悟拿浴巾進了衛(wèi)生間沖涼。
“阿羽，幫我拿那套藍色的睡衣?！?p> “哦?！标P小羽起身走進了臥室。她打開衣柜翻找睡衣的時候，發(fā)現(xiàn)衣柜的底層放著一個工具箱。打開一看，竟裝著格式的畫筆和顏料。角落的位置還靠著畫板和畫架。先前是大約知道李悟在做供人拍照的模特，竟不知她還會作畫。
外面?zhèn)鱽砝钗虻拇叽俾暎骸鞍⒂?，你找到?jīng)]？”
“來了。”關小羽關上衣柜，走了出去。
“這個熱水器好像沒辦法加熱，要請人來修了。還有洗衣機要換臺新的了，洗起衣服來感覺隨時都要炸掉。”李悟擦拭著頭發(fā)說。
“熱水器找文哲哥來修就好了，不用錢。洗衣機又沒壞，不過就是聲音大了點，抖動的幅度稍微夸張了點。如果你擔心你那些嬌貴的衣服，不如交給我來洗。純手工，保證不傷衣，只需付一點辛苦費就好了。”關小羽一不留神就露出雞賊的特質。
“你還真是精打細算?！?p> “那必須。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就受窮。我奶奶說的?！?p> “好吧，看你是財迷心竅。不過李文哲會修熱水器？”
提起李文哲，關小羽來了興致。
“他呀，不光會修熱水器，什么電視、電腦、電磁爐統(tǒng)統(tǒng)不在話下。簡直就是全能學霸?！蹦亲炷?，頗有幾分老母親向人炫耀自己兒子能干的得意嘴臉。
“聽說他研究生畢業(yè)。難不成學的小家電維修？”李悟逗她。
“那你一拍照的模特不也會畫畫嗎？”話一出口，才覺察到有些唐突了，忙解釋：“我剛剛去拿睡衣的時候看到的?！?p> “說起來很久都沒畫了，手生?！?p> “會繼續(xù)畫吧？你不知道像我這種沒有什么特長和才藝的人，有多羨慕你們這樣渾身散發(fā)藝術氣息的。跳舞、彈琴、唱歌、美術，隨便哪一樣都好。要是我也能會一樣，不知道該有多高興?！?p> “看在你今天那么緊張沖出來救我的份上，找個合適的時間帶你一起去寫生。”李悟說。
關小羽興奮地點點頭。剛剛遭遇幾個不良少年挑釁的事情，早被她拋到了九霄云外。
草右言寺
第一個看到我的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