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店中午休息時間，關(guān)小羽騎車去附近的市場幫忙采購。她滿載而歸時，路過一家小型超市的門口見前面圍著一群人，人群中議論紛紛。
有個嚴厲地聲音說：“小小年紀，做什么不好，偏要來做賊?！?p> 旁邊有人勸慰道：“算了吧，還是個孩子。東西還了就行啦，也不值幾個錢?！?p> 還有人說：“這好像是經(jīng)常在附近上撿破爛那老太婆家的孩子，聽說是沒有媽媽了，怪可憐的，就饒她這一回吧?！?p> 話說至此，關(guān)小羽隱隱有種不好的預(yù)感。正有些疑惑之時，人群里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我有媽媽，我有媽媽?！?p> 關(guān)小羽趕忙停下車，摘了頭盔，嘴里說著：“麻煩讓一下?！苯K于擠進了人群。眼前的景象讓她心疼不已。只見小橙子頭發(fā)凌亂的坐在地上，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關(guān)小羽沖過去扶起她，一邊幫她拭淚一邊詢問：“程芷，你怎么啦？怎么一個人在這兒？”
不等小橙子開口，旁邊一個胖胖的婦女便氣勢洶洶地質(zhì)問：“你是這孩子的媽媽吧，你家這孩子小小年紀她不學好，你這當家長的是怎么教育的呀”。
有看熱鬧不嫌事大者忙落井下石：“現(xiàn)在的年輕人只顧著自己享樂呢，什么都沒有就敢生孩子了，沒有一點責任心，生了又不好好養(yǎng)，這樣的孩子長大了也是禍害”。
關(guān)小羽想象的出程芷是怎么被人像拎小雞一樣丟在這大街上。而現(xiàn)在又像上了枷鎖鐵鏈的小猴子一般被人圍觀評頭論足。這對一個尚未能理解人情冷暖的小孩子來說，內(nèi)心的傷害無疑是巨大的。
此刻關(guān)小羽并不欲同這些閑人過多爭辯，只想盡快帶小橙子離開，便問那胖婦人：“這孩子偷了你什么東西？”
胖婦人答道：“喏，在她手里攥著呢?！?p> 關(guān)小羽抬起小橙子的手，那小手緊緊握拳。關(guān)小羽用溫柔但堅定的目光看著她，又用手指輕撫，那小手掌便乖乖張了開。里面只是幾根帶了卡通裝飾的彩色頭繩，再無其它。小橙子兩只淚汪汪的大眼睛望著她，那目光里交織著恐懼、渴望、委屈或許還有更多。
“這個多少錢？”關(guān)小羽問。
“五塊。”胖婦人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
關(guān)小羽從包里掏出錢遞給那婦人：“現(xiàn)在她可以走了嗎？”
胖婦人撇撇嘴：“看在是小孩子的份上這事就這么算了。要是還有下次，絕不輕饒。”
關(guān)小羽將小橙子身上的灰塵撣去，又整理了她的衣服，拉著她的手走出人群。
身后還有人追著說教：“回去好好管管吧，小時候偷針，長大了偷金哪。”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話沒有任何問題。但在當下卻讓關(guān)小羽聽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把粉色的頭盔套在小橙子腦袋上，吩咐她爬上車后座，抱緊自己。丟下一句：“管好你們自己吧?！北泸T車揚長而去。留下圍觀的人群一陣騷動后又伺機尋找下一個話題的目標。
站著說話的人永遠不知道腰疼，以為自己占領(lǐng)了道德高地就拿出圣人的姿態(tài)振振有詞，這嘴臉真讓人惡心。
茶店外關(guān)小羽帶著程芷在一張小桌旁坐下。她趁著去里間的機會，向萍姐告知了事情的原委。
萍姐端上來一個菠蘿包，和一杯檸檬水，說了句：“孩子，餓了吧想吃什么我去給你拿”。
小橙子只低垂著頭不敢做聲，直到聽見關(guān)小羽開口：“吃吧”，這才拿了面包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橙子，你知道么？這世界上有很多東西對我們來說都充滿了吸引力。喜歡一樣東西的時候，你必須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得到它。沒有經(jīng)過別人的同意就擅自去拿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這是不對的。如果我們暫時還沒有能力去得到某種東西時，就必須克制和戰(zhàn)勝這種欲望，而不是用一種不恰當?shù)姆绞饺サ玫剿??！比绱艘环L篇大論不過是想說一句：偷東西是不對的。但關(guān)小羽并不想再對這個孩子用“偷”這個字，不想在她幼小的心臟上面再扎一根刺。
關(guān)小羽語重心長地說出這些話，她不曉得對于一個剛剛六歲的孩子來說是不是很難理解。但她希望她可以理解，而且必須理解。
“她們說我衣服又破又舊，頭發(fā)又臟又亂，像個乞丐一樣，這些都是因為我沒有媽媽，是個沒人要的小孩。我不想當乞丐，我想像她們一樣梳漂亮的頭發(fā)”。她說著頭越發(fā)低下去，聲音中夾雜著哽咽，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個年邁的老人帶著一個孩子生活本就艱辛，能夠解決溫飽已是難題，哪還會有多余的精力來顧及其它。就連去上幼兒園也是好心的園長減免了一部分的費用后，才勉強能湊夠了錢。相對于同齡的孩童，小橙子無疑是乖巧又懂事的。可偏偏孩子的天性尚未磨滅，有她自己的憧憬和渴望。讓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過早得活得如同一個成熟穩(wěn)重的大人，這不是懂事，恰恰是最大的殘忍。
驀地，小橙子又忽然抬起頭，眼底似乎燃起了希望，望著關(guān)小羽：“我有媽媽的，對吧？我有媽媽?！蹦茄凵褡岅P(guān)小羽不忍直視，一時間她竟不知如何回答。她不愿給她一個用謊言編織的夢，讓她每天守著虛妄的期待，到頭來卻是一場空。對于孩子來說，這不公平。
程芷從一旁的書包里翻找著什么。很快她找出一本翻得頁腳卷卷的書，又小心翼翼地從中拿出一張卡片來。不，仔細一看那是一張照片。
“看，這就是我媽媽。我在床底下找到的?！背誊瓢涯菑堃淮绲乃{底白邊的照片捧在手心里，用手指輕輕摩挲，“不能讓爸爸發(fā)現(xiàn)，他會生氣的。我爸爸說我媽媽是個壞女人，她拋棄了我們。害得我被別人嘲笑。但是有個壞媽媽總比什么都沒有要好。阿羽姐姐，你說對嗎？”
有總比沒有好？關(guān)小羽竟不知如何作答。
照片上的女人面容清秀，與程芷眉宇間透著幾分神似，右眼角下面有一顆小黑痣，關(guān)小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只希望她能像你想念著她一樣，也常常想念著你，關(guān)小羽心里默默地說。
“來，把它收好?！标P(guān)小羽讓小橙子把照片重新放回去，小心翼翼地收好。
想了想還是應(yīng)該用孩子的方式讓她記住這次的教訓，不可再犯。便學著童話書里，編了一個故事：“書上說，每個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呢，上帝都會為她安排一位守護天使。天使在看不見的地方陪著孩子長大，陪她哭，陪她笑，幫助她實現(xiàn)心里的愿望。但是，如果有一天這個孩子變壞了，那天使就會消失?！?p> “是真的嗎？”小橙子低下頭，“我不想讓她消失?！?p> “所以啊，以后不管別人說了什么你都不可以再做這種事情，明白么？不要做不好的事情?！标P(guān)小羽認真地說。
程芷點點頭：“拉鉤。”
一只大手和一只小手，兩個小拇指緊緊纏繞在一起。
接著，小橙子喝著甜甜的果汁，關(guān)小羽則認真地幫她扎起了兩個馬尾，就用她剛剛撰在手里的彩色頭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