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睡覺,殺人,行軍,這就是呼嚕頭這幾日來重復做的事情。
呼嚕頭也終于明白了,馬爾扎說的那聲“不需要”是什么意思。他又想起馬爾扎面無表情得說道:“殺人,取糧,不用多帶,確保兩日即可?!?p> 呼嚕頭跟著荒奴軍隊,一路南下,繞開了河間府,洗劫了肅寧縣。肅寧駐軍只有千余縣兵,衣甲甚至都不完備,不過卻硬生生拖住了荒奴大軍半日方才破城。敕勒王下令屠城,不過河間府兵馬將到,敕勒王嘆息一聲,下令道:“用火?!?p> 聽隊長說,荒奴軍隊在肅寧折損兩三百人,敕勒王大發(fā)雷霆,馬爾扎少見得嘆息一句“宋人善守城”。
呼嚕頭很想洗個澡,不過他知道,沒有時間。大部隊劫了肅寧之后,一路向南,只襲擊村莊和鎮(zhèn)子,但是呼嚕頭看出了有些不對。呼嚕頭來前看過地圖,此時已然偏離了最佳路線,而且有越來越深入宋地的趨勢。
呼嚕頭對隊長說:“我們走錯路了?!?p> 隊長面容憔悴了很多,臉上一道從眉角開到耳后的傷痕觸目驚心。隊長斜了一眼呼嚕頭,臉頰抽動了一下,沒有說話,自顧自啃著冷硬干糧。
帖塔爾在向隊里的其他人炫耀,自己已經(jīng)殺了七十六個宋人了,等湊夠了八十一個,自己就是當之無愧的薊州第一勇士了。呼嚕頭不知道帖塔爾這九九歸第一的理論是從哪里來的,不過也懶得理會,畢竟自己只殺了二十個人,肅寧占了十五個。呼嚕頭雖然掩飾得很巧妙,不過他對血發(fā)自內(nèi)心的厭惡,使他對于殺人這種見血的勾當很不上心。
隊長以前會教育呼嚕頭,不可對敵人心慈手軟。不過呼嚕頭感覺隊長變了,變得有些冷漠,還有些陰郁暴躁。一定是臉上的一刀太疼了吧,呼嚕頭心想。
夜降臨了,敕勒王帶著大家進入了一個村莊。呼嚕頭和隊長進了同一間民居,不料竟然是廢棄無人的,隊長唾了口唾沫,低聲罵了句“倒霉”,帶著呼嚕頭去別處尋食物。路上,兩人看到了敕勒王在笑瞇瞇和一個老者交談,駐足看了一眼。老者一臉惶恐,點頭哈腰,從他的口里,呼嚕頭知道了這個村子叫“郭家村”。敕勒王笑著說:“你們這個村子里姓郭的一定很多吧?”
老者彎了彎腰,答道:“對對對,大王說的對,我們村絕大多數(shù)人家都姓郭。”
敕勒王笑道:“你們宋文字有意思得很,你們姓郭,可有人姓享?”
馬爾扎路過聽到了,不聲不響一刀削下了那老者的一只耳朵。老者捂住耳朵慘呼起來。敕勒王一愣,皺眉問道:“馬爾扎,你做什么?本王正在問他話?!?p> 馬爾扎揮刀入鞘,大大咧咧說道:“你不是想看有沒有人姓享嗎?喏,這就是了。”
敕勒王看著老者,搖了搖頭,抽出佩刀,一刀刺進了老者的心臟。老者聲音越來越弱,終至于無。敕勒王看著馬爾扎,淡淡的說道:“以后再動手前,跟本王打個招呼,免得濺本王一身血。”
馬爾扎哈哈大笑:“一只耳朵而已,不會出多少血。你不還在他側面嗎?濺不到的。”
敕勒王笑了笑沒說話,扭頭看到呼嚕頭和隊長在遠遠看著,招手把兩人叫了過來,笑著用荒奴語問道:“這幾日急行軍很是辛苦,還習慣吧?”
隊長也用荒奴語答道:“習慣,很習慣,恨不得沿路多殺幾個宋狗,回去好向人炫耀?!?p> 敕勒王又看向呼嚕頭,言語間卻還是在問隊長:“這就是別人常提到的勇士呼嚕頭?”
隊長沉默一下,答道:“是,他就是呼嚕頭?!?p> 馬爾扎插嘴道:“這名字怪異得很,仿佛不是真名,聽起來就像綽號一般。”
呼嚕頭站立的角度悄悄的向馬爾扎偏了一點,恭敬得說道:“回馬爾扎大人,我的真名就叫做呼嚕頭,不是什么假名?!?p> 馬爾扎哈哈大笑,呼嚕頭跟著傻笑兩聲。敕勒王擺擺手,笑著讓馬爾扎去整肅軍隊,馬爾扎看了一眼敕勒王,領命前去。
等馬爾扎走遠,敕勒王看向呼嚕頭,問道:“呼嚕頭,你很尊敬馬爾扎?”
呼嚕頭想起了馬爾扎的英姿,脫口而出:“是,我很尊敬馬爾扎大人?!迸c此同時,隊長的話也大聲說了出來,“只是感嘆他的勇猛,但打仗遠不如王子殿下?!?p> 隊長閉嘴低下了頭,呼嚕頭也低下頭,悄悄瞥了一眼隊長。呼嚕頭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墒撬幻靼祝瑸槭裁床荒苷f真心話來贊美馬爾扎?難道王子問自己尊敬不尊敬隊長,自己也要不正面回答嗎?
敕勒王笑了出來,說道:“有什么就說什么,本王這里不用顧忌那么多。咱們荒奴在薊州有一萬五千兵,為什么只帶了你們六千多?還不是本王信任你們,拿你們當家人看待?原來燕薊之地的人,雖然和咱們相處百年,說到底也不是自家人,生死關頭,還是咱們同族之間靠得住。”
呼嚕頭低著頭不說話,隊長連忙答道:“是,王子帶領我們走,我和呼嚕頭都感激得很。”
敕勒王擺了擺手,示意兩人退下。隊長拽了呼嚕頭,快速溜回了民居?;厝リP上門,隊長喘著粗氣,呼嚕頭訥訥說了句“還沒吃飯”,點燃了隊長的怒火。
隊長一腳踹在呼嚕頭大腿上,呼嚕頭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剛剛站定,隊長又猛踢呼嚕頭。呼嚕頭一邊躲閃,一邊問道:“隊長為何打我?”
隊長揪了呼嚕頭的耳朵,咬牙切齒道:“為何打你?為何打你?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嗎?王子在你面前,你卻去對一個行軍參謀更加恭敬,你是吃了雄心壯志了?”
呼嚕頭疼得咧著嘴,跟著隊長的手轉圈,勉強能懂隊長是要說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膽,口中大叫“不敢了”。隊長放開手,抱著胳膊看呼嚕頭。呼嚕頭揉了揉耳朵,再三對隊長保證不敢了,不過心中想的卻是:“王子和自己不是一路人?!?p> 隊長氣消了大半,嘆了口氣,說道:“呼嚕頭,你得自己學會判斷,知道什么時候該說實話,什么時候該說假話,還有,什么時候該殺人?!?p> 呼嚕頭疑惑的看著隊長,說道:“我跟隊長你說實話,別的時候你來說,你說殺人我就殺人,不是一直這樣嗎?”
隊長還想再說些什么,一支羽箭射穿了窗戶紙,插進了隊長的太陽穴。隊長直接側摔下來,鬢角流出紅紅白白的液體。
“像薊州城里老張頭賣的豆腐腦。”呼嚕頭想。
“大名府雷亮在此,荒狗受死!”呼嚕頭不知道隊長聽沒聽到這句話,他只是自己判斷出來,現(xiàn)在是殺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