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沒有想到，仙樂坊這么一個風(fēng)月場所的坊主，居然是這樣的一個怪人。
此人甚矮，不及一般的女子高。
一眼看上去是個光頭和尚，其實只不過是禿頂，在頭頂燒了六個戒疤。兩側(cè)的白色長發(fā)編了兩個小細(xì)辮子，各繞過半圈在腦后打了個結(jié)。
再往下看，穿了一件白色道袍。
乍一看仙風(fēng)道骨，再一看不倫不類。
“坊主。”中年女子行了一禮。
坊主點了點頭，朝殷七說道:
“小七啊，我聽說你把明月和她那個丫鬟給打傷了。”
“醫(yī)藥費我出?！币笃叩f道。
坊主點了點頭，不再計較，又問道:“這位姑娘是你認(rèn)識的人嗎？”
“不是。”殷七坐在地上，絲毫沒有起身見禮的樣子，“救她上來只是我一時興起?！?p> 坊主和中年女子對她這副模樣卻是見怪不怪，絲毫沒有在意的樣子。
“那你現(xiàn)在想如何處置她呢？”坊主道。
蘇瑤看到殷七轉(zhuǎn)身看向自己。
此時一片云飄了過來，廳里變得昏沉。
殷七背對著光，像是隱藏在陰影中俊美的妖精。
蘇瑤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有一雙水潤發(fā)亮的眼睛，似有情又似無情，心思難測。
“嗯，是個有意思的姑娘，不如坊主你就留下她吧。”蘇瑤聽到她淡淡地說道。
蘇瑤看向殷七身后的坊主。
卻見他擺了擺手，說道:
“不行?！?p> 蘇瑤心中一涼。
坊主繼續(xù)說道:“理由有二，第一，麻煩。第二，不值得?！?p> 蘇瑤聽懂了。
麻煩是指自己身份不明，疑似牽扯宗門內(nèi)部爭斗，背景復(fù)雜，搞不好還會引更多爭斗過來，坊主不想惹這個麻煩。
不值得是指自己四肢俱廢，臉部毀容，治好自己恐怕花銷不菲。
她看向殷七，發(fā)現(xiàn)殷七也在看著她，她有些心虛地低下頭。
這時，卻聽得坊主幽幽嘆道:“這位姑娘，當(dāng)自己弱小無能時，求助別人并不丟人，因為光憑你自己無法渡過難關(guān)。但如果你想求小七幫你治療，那就找錯人嘍，她的錢，嘿，自己用都不夠?！?p> 等了一會兒，見蘇瑤沉默不語，他朝殷七說道:“我不會給她治療的，至于怎么處理她，小七你自己看著辦嘍?！?p> 說完他向外走去。
“等一等?！?p> “噢？”矮小的身影停住，坊主轉(zhuǎn)過身，嘴巴上的胡尖翹了翹，“這位姑娘你還有什么話要對老夫說嗎？”
蘇瑤咬了咬牙，開口說道:“我在宗門修行，知道一些修煉功法和法術(shù)，不知道能不能作為救我的報酬。”
她沒提自己現(xiàn)在想不起來，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想起來的事。
坊主當(dāng)即問道:“不知姑娘師從何處？”
蘇瑤:“……”
“是什么級別的弟子？又知道那些特別的功法和法術(shù)？”
蘇瑤:“……”
眼看著坊主露出不耐煩的神情，蘇瑤趕忙說道:“我現(xiàn)在頭腦受了傷，想不起來了?！?p> 話一說出口，蘇瑤自己都覺得很蠢。
果然，坊主臉上露出戲謔的神情:“真是可笑?！?p> 接著他又說道:“就算你知道一些功法和法術(shù)，那又如何，你以為老夫一個半截身子埋入黃土的人，將在這長寧城度過余生，會需要什么法術(shù)，來與人爭斗嗎？我現(xiàn)在需要的是能延長壽命的靈丹妙藥，而這將會花費我很多的錢，所以我現(xiàn)在也只關(guān)心錢，賠錢的事我一件都不會做。”
“一般宗門按弟子修為增長逐漸傳授功法和法訣，我看你修為低微，根本就不會有機會有厲害的法訣修習(xí)在身，想來也只是一些最粗淺的運力之術(shù)，那種東西根本就不值錢?！狈恢骶局恍〈楹訐u了搖頭，徹底否定了蘇瑤所能提供的價值，不過他這倒是不急著走了。
“……我可以給殷七當(dāng)丫鬟?！碧K瑤咬了咬嘴唇，又看向殷七，眼中滿是哀求之色。
“你知道治你花的錢夠我買多少個丫鬟了嗎？”坊主朝她瞪著眼，又笑著看了看殷七，“況且小七又會賺錢又會省錢，從來都不要人服侍?！?p> “我不要丫鬟可不是為了給你省錢?！币笃咄嶂^看坊主，皺著眉頭說道，對蘇瑤的哀求之意毫不回應(yīng)。
怎么辦？怎么辦？
蘇瑤腦子里拼命想著辦法。
“姑娘，你知道的東西不值錢，你本身也不值錢，這個世上，一個人不值錢，也就該認(rèn)命嘍，你還是認(rèn)命吧。”坊主拍了下手，總結(jié)道。
“做盡人事，再言天命”方原說過的話浮現(xiàn)在蘇瑤的腦海里。
殷七看蘇瑤實在是想不出什么了，這才打算開口，突然聽見一聲凄慘的笑聲。
“我長得很好看?！?p> 什么？坊主和中年女護衛(wèi)都看了過來，只見蘇掀開面前的頭發(fā)，把自己的臉露了出來。
“這張臉，坊主你估個價吧。”
那是一張布滿傷痕的臉，猙獰的刀痕，月牙形的指甲印……并且感染后變得有些紅腫。
不過坊主干歌舞生意干了幾十年，識人之術(shù)自有一套，可以看出這原本是張很美很美的臉，不禁“嘖”了聲，道:“可惜?！?p> 蘇瑤自從投胎以來，沒有給自己好好照過鏡子，只在河面上模糊地看到自己的臉已經(jīng)被劃花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臉究竟好不好看，她也只是從靈照溪之前的話里和劃傷自己臉的行為中，隱約猜到可能自己之前有一張比較漂亮的臉蛋兒。
不論如何，現(xiàn)在主動將自己的丑陋的一面展現(xiàn)給別人，還是讓她心中有如刀割一般的難受。
但是，在這個世界，想要活下來，弱小的人又怎么還能顧及體面和尊嚴(yán)呢？
蘇瑤現(xiàn)在很弱小，但她想活下來。
如果自己有力量，就不會被人追殺，也就不會落到現(xiàn)在這種境地了，蘇瑤想著。
坊主口中念叨著，手上擺弄手指頭，好像在算自己是賺是賠。
最后，他拍了下手，說道:“好吧，你這張臉如果恢復(fù)，好像真的能幫我賺錢，那你就先留下來吧，我給你用一些藥，看看臉的恢復(fù)情況?！?p> “她就留在我這里吧。”殷七開口道。
坊主和護衛(wèi)都投來驚奇的目光。
殷七皺了皺眉頭，說:“有什么不行嗎？”
坊主和女護衛(wèi)互相看了眼，然后坊主朝殷七擺擺手說道:“當(dāng)然可以，那她以后就交給你了?！?p> 說完，二人就離開了。
蘇瑤長出一口氣，癱在了地上，楞楞地看著空氣發(fā)呆。
“你在怨我?！币笃哒f道。
“沒有。”
“我能聞到人的怨氣?！?p> 蘇瑤抬頭看向殷七，發(fā)現(xiàn)她在認(rèn)真地看著自己，眸中有股不一樣的神采。
“你知道我今天中午為什么救你上船嗎？”殷七問她。
“是看我可憐嗎？”蘇瑤說道，但又自己搖了搖頭。
“當(dāng)然不是，我說過只是一時興起?！币笃哒酒鹕沓哌^來，彎腰把她抱起，溫?zé)岬耐孪娫谔K瑤臉上，“我不可憐你的遭遇，但你面對困境時那股不服輸?shù)男臍鈨捍騽恿宋?，我把你看做同道中人?！?p> “噢?！碧K瑤回應(yīng)道。
“呵呵。”殷七笑了笑不再說話，抱著她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