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辛當即拔刀，含胸彎背，仔細體察周圍動靜。舒鳩也靠在柱上，抽出他那柄半人刀，反手護在身前。
“刺客還在，莫分神！”
蹬蹬蹬幾聲極輕的腳步從瓦頂傳來，卻逃不過項辛雙耳。他挺身躍上高檐，見一黑影正欲逃竄，寬大的黑袍飄搖招展。
好輕功！項辛暗忖，腳步如此之輕，若不是踩在瓦上，真未必能被覺察！
“哪里走！”他速趕兩步追上，挺刀直刺。對方回身甩出兩枚暗鏢，一枚被橫刀格擋，另一枚堪堪劃過鬢角。
眼見追之不及，項辛右足一踩一踢，勾飛起半枚瓦片，啪地擊中對方小腿，使其跌落院墻之外。耳聽得院內(nèi)當啷作響，舒鳩也與某人戰(zhàn)在了一起。
“老四多加小心，我去追那廝！”
項辛翻身下頂，見那刺客正一瘸一拐地向前逃跑，速度卻也不慢。對方聽到后方有追擊之聲，立刻再發(fā)兩鏢，鏢身涂成黑色，在月亮下亦不反光，隱蔽之極。
嗖嗖聲擦肩而過。項辛在黑暗中拿捏不準，差點就被鑲中面門。是以不敢追的太急，只能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隨著那人向城中深處跑去。
【一刻前，赤伍軍營】
“象！”“猴！”“再來！”
“虎！”“豹！”“哈哈哈我又贏了！”
大帳帷幕上映出手影，一個捏握虎頭，一個蜷成豹首，配著兩名少年的歡聲笑語傳出。
項辛走后，兩個少年百無聊賴下玩起了徒手斗獸搏。
李應(yīng)乾把模仿獸形的手影一個個教給項真吾，象克虎，虎克豹，豹克狼，狼克犬，犬克貓，貓克鼠，鼠又克貓。一個個黑影動物躍然光中，雖談不上惟妙惟肖，倒也深得精髓。
“累了累了不玩了，老是贏也無趣，師叔怎還不回來?！蔽寤首幽X快，總是能猜出真吾后招。真吾卻有股子不服輸?shù)木髣艃海捷斣接信d致：“不行不行，再來，再來?！?p> “下次再玩罷，真的累了。師弟，把你那顆玉卵子拿出來看看可好？”
真吾略一思忖，答道：“好，不過，看完了，你得教我別，別家游戲?！?p> “一言為定！”
真吾鉆到床后，撲撲啦啦刨出了一個袋子——原來他寶貝這玉卵至極，怕藏不妥當，索性挖了個土坑埋在地里。
待掏出的龍卵被放在案幾上，五皇子立刻迫不及待地把玩起來，手指摸過寸寸硬殼，似要將每一道溝壑都記在心里。真吾小心道：“輕些，莫，莫摔了?！?p> “不會不會，你放心好了。這玉卵要如何才能發(fā)光，是滅了燈火就行么？”
真吾點點頭：“是，到了夜里，就會發(fā)光?！?p> 李應(yīng)乾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來，用銅筆碾滅了燭斗。
帳內(nèi)瞬間黑得不見五指，唯獨玉卵由內(nèi)里浮現(xiàn)出淡淡幽光，光華緩慢轉(zhuǎn)亮，如水流般分成多色，色帶間又混為一體，扭動融合，變化不定。
“哇，真是神物！”李應(yīng)乾看的癡了，瞳仁內(nèi)映照流光溢彩。
忽然一塊布蓋丟在了玉卵上，帳內(nèi)再度轉(zhuǎn)作全黑。李應(yīng)乾急道：“你蓋上作什……”嘴巴突然被項真吾抬手擋住。
“噓……莫，莫作聲。”
李應(yīng)乾方才被玉卵勾走了全部注意力，此時冷靜下來，立刻意識到異樣所在。
帳內(nèi)吹燈拔蠟，帳外的衛(wèi)士竟沒有沖進來查探？
“一、二……”真吾緊貼著李應(yīng)乾耳朵，蚊音念道：“兩個人，正貼，貼著帳篷?！?p> 李應(yīng)乾支棱著耳朵聽去，什么聲音也沒尋到。他悄悄抽出史可凡贈與的玉柄短靖刀，盡力不發(fā)出任何聲音，同樣用輕到幾不可聞的聲音貼附于真吾道：“營內(nèi)有人巡邏，來人不敢大張旗鼓。你挑個沒人方向，咱們沖出去?！?p> 真吾點點頭，將龍卵輕輕裹起系在腰間，又指了指東南向，示意由此逃脫。李應(yīng)乾抄起燭臺，手指倒數(shù)。
三，二，一！
“走！”李應(yīng)乾高聲一呼，燭臺丟向西北，又拉著真吾沖向東南，是聲東擊西之法。
燭臺撞到篷布上瞬間，一道刀光削入，正正將燭臺劈成兩半。于此同時二少年已揮刀劃開對向篷布，沖了出去。
“有刺客！有刺客！”李應(yīng)乾一出帳外便高聲呼喊，想吸引赤伍軍注意。哪知映入眼簾的不是井然有序的軍營景象，而是半面視野中沖天而起的大火！
“走水了走水了！”如同計算好的一般，軍營內(nèi)登時大亂，人仰馬翻?；痤^從三個方面沖天而起，瞬間連成一片。
到處是赤裸半身從帳篷里沖出救火的士兵，紅黃光影之間一片混黑，各種嘈雜聲此起彼伏，根本沒人聽見五皇子的叫喊。
“壞了，刺客肯定不止三個，竟然放火為障眼之用！”
這念頭劃過李應(yīng)乾腦海瞬間，腦后罡風已至。他急忙伏趴于地，一刀寒光正從頭頂削過。
刺客首擊不中，略感差異，手中連發(fā)兩支暗鏢以補差池。鏢深涂成黑色遮蔽反光，黑夜中更難躲避，哪知旁騖里突然伸出兩手將鏢接住了去。
定睛一看，就是與李應(yīng)乾一同逃跑的孩童！
真吾的目力、聽力迥異于常人，所以可聽得遠處針落，也能捕獲風中飛子。這一手接鏢于他而言只是注意力集中到極限時的本能反應(yīng)，在刺客眼中倒成了摘星術(shù)一般驚人。
真吾也不懂什么暗器投射，就胡亂甩將回去，手上帶了十成勁道。
傍晚練習前臂小周天勁帶來的肌肉酥麻猶在，下意識地就派上了用場——兩鏢流星般飛過，刺客伸手欲接，竟被暗鏢穿透手臂，洞破前胸！
撲通一聲，刺客摔落在地。另一名刺客看不清緣由，只道對方有高手保護，慌忙止住腳步。
三人僵持在火場之間，不遠處帳篷已被焰勢燎著，正燒將過來。周圍人馬來去嘈雜，刺客揚手彈出袖劍，并不打算就此退卻。
李應(yīng)乾心知他二人速度上居劣勢，逃跑只會給對方背后偷襲機會?，F(xiàn)下敵人只有一個，不如力拼一下。他想與真吾商量，側(cè)頭才發(fā)現(xiàn)神力小子已完全進入狀態(tài)，雙眼如噴烈火，死死盯著對面刺客。
他不過與我同年吧，居然如此混不畏死……？
李應(yīng)乾附耳道：“等下你只需困住他動作少許片刻，我便有辦法?！闭嫖嵛醋鞣磻?yīng)，也不知聽到?jīng)]有。
第二刺客不敢再發(fā)暗鏢，直接挺袖劍殺上，先抓真吾。少年手中無兵刃，不敢正應(yīng)其鋒，一個滾地龍鉆到了刺客腰側(cè)，想鎖住對方后腰身。他在田家堡荒蕪地中經(jīng)常食不果腹，多年來抓兔捉貓充饑，是以練出了這手粗糙卻實用、迅捷的動作。
哪知刺客目標本是五皇子，只將真吾視為對方聘的高手護衛(wèi)。故方才攻勢只是虛招，為著將真吾逼開，劍鋒溜了一圈又轉(zhuǎn)向李應(yīng)乾。
真吾雙臂箍住對方大腿，一下將他拖倒。刺客知他無刀無劍，又是孩童身量，故拼著后門大開也要挺身再刺五皇子。哪知腰背一發(fā)力就被按下，竟有山岳壓身之感，根本動彈不得。
這莫非是個扮作少年的怪力侏儒？膂力竟如此之大？刺客心中驚惶，刺客急于脫身，左手突然又伸出一支袖劍，大鵬展翅撲雙翼，左右開弓殺兩邊。
真吾未料到他有此暗手，驚惶中向旁邊一滾，堪堪躲過。袖劍劃過他腰間寸許，頓覺一空，伸手摸去竟不見了布袋。
眾目睽睽火光暉暉之下，那玉卵子咕嚕嚕滾在地上，轉(zhuǎn)到了刺客腳邊。
李應(yīng)乾明顯感到刺客身軀一震。對方余光向五皇子一瞅，當下轉(zhuǎn)變策略不再戀戰(zhàn)，抄起玉卵子就跑。
“不好！他居然認得玉卵?。俊崩顟?yīng)乾作慌聲呼喊，項真吾則如離弦的箭般一躍而起，追著刺客而去。
李應(yīng)乾急喚他曰：“師弟，窮寇莫追！性命要緊！”可那真吾根本充耳不聞，眼里只有他的寶貝，瞬間已跑出丈八之外。
火光中，李應(yīng)乾頭上滾落斗大汗珠，索性把心一橫，也追了上去。
玉卵在黑夜中閃閃爍爍，猶如一盞微弱燈塔，引著兩少年追逐不停?？雌涮优芊较?，竟是往靈州城墻去了。那大營南門離城甚近，片刻功夫就到了城下。
此時北門已打開，部分抽調(diào)來的城中兵士由城北明渠打水，趕入營中滅火，是以城門處人員往來密集。刺客不敢靠近，沿拐彎路線跑向近東北角處，倏忽一下沒了影兒。
真吾跑到墻下，氣喘吁吁地四下里觀望，卻失了人影。
“人，人呢？”他心急如焚，幾欲哭了出來。
李應(yīng)乾這時也追了上來，喘的比他更快：“人，人怎么沒了？”
真吾瘋也似的到處摸索，錘墻跺腳，無暇答他話語。李應(yīng)乾知道對方一定留了暗門，便順著城墻下沿踢踏，突然有一處腳下懟空，大喜道：“有了！”
一處氈毯被偽裝成地面模樣，蓋在墻、地接壤處，若不細看，實難覺察?！斑@……這刺客一定是利用了這破爛城墻里的空洞，挖通了這地道。此去兇險，師弟，咱們不如……”
他話音未落，真吾已縮身鉆了進去，倏爾身無。
“回來??！你屬狗的么你，鉆這么快！自投羅網(wǎng)的事兒我可不干！”李應(yīng)乾大搖其頭，為這魯莽的師弟急的直跺腳。哪知腳下突然一陷，哎喲聲中也滑入了地道內(nèi)。
二人消失后，一漆黑的身影從城墻陰影中憑空里冒現(xiàn)出來。
那人頭戴黑斗笠，身披黑袍，蒼白的面孔于夜色里陰森之極。
只見他手腕一晃，李應(yīng)乾滑入的地道口土石涌動，竟恢復成了完完整整一塊地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