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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靈世錄

第二十六章 各人皆有各人愁

聞靈世錄 繁弦復 3034 2019-06-01 12:00:00

  剛出宮,正是天色初昏時候,一抹煙霞處于西方天地,街道、房屋仿若相連。他收到一只青靈鳥:

  瑤江寶音坊廖音船,為君賀之。——潭泀

  廖音船停在岸旁,僅有清音徐徐,這樂聲安祁旭聽了萬年,笑了笑轉著手中的寒亦,上了船。

  船上陳設似乎從未變過,香爐仍然是萬年前青玉的那個,只是熏香換成了龍涎香。窗戶處瓷瓶上仍插著以法力控住的梨花,只是上面又鍍了一層灑金。

  這世上怎會有事物不變,東西如此,人也如此。

  林逸鼓瑟、潭泀扶琴、孟堯淵吹塤,見他來了也不停下,安祁旭故吹簫和之。此曲為《月伴彰龍》,原本就是蕭譜,自是以蕭奏出為最佳,與另三種相配,莫名協(xié)調(diào),堪稱余音繞梁。如潛海之龍出世,于江上面月吟唱。

  一曲罷,潭泀哈哈大笑,故意調(diào)侃安祁旭:“我不過回東極山脈一趟,你就升了神君,真是恭喜恭喜?!?p>  安祁旭知道他性情,明抑暗揚,遂舉起酒樽向三人敬道:“多謝三為兄長為我賀喜,今日之酒小弟請?!?p>  潭泀又是一聲大笑:“看來神君的傷盡好了。”他拍拍手,超外面喊道:“搬酒來?!笔陶吡ⅠR搬來幾大壇酒及下酒菜。

  一直都沒說話的孟堯淵終于開口了:“你們都下去,這里不需要侍候?!卑财钚褚娝裆粚?,想上去問問怎么了,卻被潭泀拉住。他知道這是自己不該問的事,就看向另外兩人。

  林逸低聲向安祁旭解釋:“他似是家中出了事,他不愿說,咱也別問了?!?p>  幾人喝酒,明里是談論如今世下,其實都是一些寬解孟堯淵之話。

  孟堯淵本都已經(jīng)想開了,看到面前簾子上的白色流蘇,一股氣又上來。猛灌幾大口酒,嗆出眼淚。他看見安祁旭扶著他那關切的神情,緊緊拉著他,淚已是止不住了。

  從未見過他落淚,三人都慌了,忙問到底出了什么事。

  孟堯淵堂堂大男兒一個,如今卻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仍是誰都不免心焦?!拔叶嗔w慕你們,至親之人都為你們處處著想,帶你們好。而我卻只能被他們算計,捏著脖子吸血?!泵蠄驕Y雙手握拳,狠狠打在桌上,桌上的酒樽都被震倒。

  安祁旭看他這樣,也是生了一股氣:“又是白氏一族鬧的,好在尊神并未找你的不是?!彼忠幌耄谅暤貑枺骸笆遣皇前资显趰u里把這投身契的事扯了一些在你身上?!?p>  潭泀冷笑一聲,飲盡杯中酒:“好又怎樣,不好又怎樣。不好固然可悲,好卻也不一定喜。因對別人之情而待我好,這種好,不要也罷?!彼@然是沒有把孟堯淵的話聽完,聽了一半才有此作為。“同是天地間苦人,倒不如濁酒以待,以完此生?!?p>  孟、潭二人雖想法不同,愁意卻都是一樣的的,共飲數(shù)杯酒,沉醉不知身在何處,醉話連篇。

  安祁旭本想奪下他倆的杯子,林逸卻勸道:“借酒消愁之事,并非無用,讓他們好好發(fā)泄出來也好?!卑财钚褚彩怯行┳硪?,坐在位上望著林逸。

  同是喝酒,林逸卻臉色如常。安祁旭與他喝的本差不多,他都微醉了,林逸卻還是原樣,說道:“林兄海量,如此數(shù)杯也不見醉意?!?p>  林逸獨斟一杯酒,淡笑著敬他:“心中無事者,自然無醉?!闭f罷,一飲而盡。

  安祁旭細細琢磨這些話,忽然有種秘密被他看透的羞愧,又敬佩他,“林兄這般超然出世,留守北極山域不覺拘束?六界大好河山,林兄不想去看看?”

  他話剛說完,林逸已經(jīng)開口了,安祁旭看他,已有不快:“北極又怎么不是大好河山呢,心中有清理,萬般皆靈鴻。避世者,未嘗可敬。既有力報國,為何避匿。”

  安祁旭突然心頭一震,才覺得自己就算有千好,只這一點是比不上林逸的?!傲中指咭?,小弟自愧?!?p>  ……

  月映江中,清風徐來,這艘施了發(fā)的船已行至圣靈島域內(nèi),安祁旭打開窗戶,江上的船只不少,燈火映在江面上,水光溢彩。他看到靈域里慕靈行宮的朱樓閃著光,刺破了靜夜里的一方黑暗。

  忽然傳來一股極致馥郁的冷香,聞得他腦子一空,竟想不出是什么花香了。呢喃道:“這時候,還有這么香的花嗎?”林逸聽到了,走到他身邊:“聽說靈域新植了紅梅,以西極寒川的融冰澆灌。想必是開了”

  安祁旭突然心中一震,突然覺得這梅香里帶著酒氣,令他再醉。腦中只有那幅《雪山紅梅圖》以及那上面的兩句詩。

  心如焚炙,腦存亂麻。如此八字,已嘗已試

  他腦中不止閃出那幅畫,還有一個人:也只有她,配得上那兩句詩了;也只有她,配得上這“冰寒中生,質(zhì)潔高立,清冷艷絕,顏若紅脂”的紅梅了。

  少年之動心,往往不自知。

  ……

  夜里的神界從不寂靜,無論何處。神界日長,若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便是氣清無時作,神累無法息了。

  故神界街市往往日夜不息,無論何時,各地皆有人。船又游到南邊岸上了,孟、潭醉倒已睡著,安祁旭便和林逸上岸走走。

  岸上那邊有幾戶人家摘菜,預備上集市,說說笑笑,悠然愜意。學堂的燈還未開,幾個小童已抱著書站在那里,各個都在等著第一個沖進學堂被夫子夸贊。

  溪旁坐著幾位老翁,等魚上鉤等的都睡著了。扎著丱發(fā)的女孩子揪掉各色花朵編花環(huán)帶在頭上。

  安祁旭笑道:“我去凡間游歷時,常聽凡人說‘神靈壽無疆,無需耕織忙‘,可咱們神人,其實與他們凡人沒有什么不同。”

  林逸點頭,道:“便是神界之人,也定會羨慕神官以及那些貴族子弟,可身著高處,也有身在高處的身不由己?!?p>  林逸手接住落下的葉子,“世上萬物,皆有苦楚。若以自苦為苦,則自認天下皆苦,豈非唯亂世可稱?若以自樂為樂,則自認天下皆樂,又定使天下亂之?!?p>  安祁旭聽他說這些,一時心中感慨萬千,遂回他:“當不以己之喜悲定世之現(xiàn)態(tài),觀界靜動,聞萬民意,以此為行之憑也,和世方不遠矣。況世存萬物,萬物擁世,自不可說誰包誰也,何況汝吾與其也?!眱扇讼嘁曉S久,都大笑起來。

  林逸閉上眼,聽耳畔的風聲輕柔,聞四周的草木清芳。感慨道:“當下太平之世無論如何感察,都當真……痛快!”

  安祁旭也分外高興,把剛才的心緒拋個干凈?!傲中衷诒睒O山域,可曾乘著一葉扁舟,于天北河順流而下,觀遍北極千處秀山。”

  “早有此意,不知祁旭可愿一同?”他也知道如今忙碌,安祁旭還有任典沒辦,還有舉賢試,故又補充道:“等以后閑暇時間,我倆杯酒相會,連詩作對?!?p>  安祁旭先是同意,又說道:“說到連詩,何必等以后,此處山水人煙皆有,神界之景,何處不美?”也沒定韻,他直接吟了兩句:“酒興盡杯盞,王水清音伴?!?p>  雖是聯(lián)詩,卻沒有定韻,且這一句也不在平仄上,林逸知道他一向追求古時詩文的自由無拘,也正合他意,聽他說到“王水”,知道他是把瑤江的“瑤”字拆了,故接到:“無言登舟見,飛集流?三?!?p>  安祁旭笑,道:“玉面江琉冉,靈色梅魂覽?!?p>  林逸指著他笑道:“皋離師傅的《問月》里的玉面都被你請出來了。”想了想,道:

  “霧繁神猶歡,萱露三盞亂?!彼麄儎偛藕鹊木泼媛?,安祁旭知道他這是故意刺他,卻覺好笑:

  “事亦存秀萬,未乃以己軒。”

  林逸知道這詩快要聯(lián)完了,也用了懷世:“元界旭升高,四處望盛賢?!?p>  “青山水澄澄,平人皆自宛。”

  安祁旭特將這靠后的兩句聯(lián)得平些,細細一品卻又有贊世在內(nèi),林逸想了一會,才聯(lián)出合適的:“千機難易令,樓頭眺朝玄?!眱扇私孕Γ谎暂斱A,不言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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