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會,雖賞荷花,但大多都是來此看戲擺攤的平民,荷花會上的戲都是州長并幾個官員集錢請一個上佳的戲班子過來,故而平時沒機會看上戲的百姓在此時都分外興奮。
戲臺立在水上,臺上的戲子唱出的聲音以法力四處傳播,不用擔心有人聽不到,臺旁都是盛開的荷花。
戲還沒開鑼,周遭的百姓都吵吵嚷嚷,柳巽十分不喜,想要出去,卻被幾個人的對話給生生逼停了腳步。
“就這樣熱熱鬧鬧地看一場戲,待會再去吃荷花宴,好日子也就是這樣了,我就想著這一場荷花會呢,總算看到了?!碧m溪也是愛湊熱鬧的人,更不怕生,湊過去問道:“不是說荷花會十日一次嗎?”
身旁的人似乎是他妻子,笑道:“他前日剛從玄武軍中退下來,這荷花會都恢復(fù)了四萬多年了,一直都沒機會看到罷了?!?p> 蘭溪問道:“恢復(fù),曾經(jīng)取消過嗎?”那人回道:“那從前兵荒馬亂的,誰有閑錢閑心辦荷花會呀。如今好了,不僅恢復(fù)了,而且辦的一次比一次熱鬧呢?!?p> 那男子立馬接上:“這都仰仗咱們尊神英明神武,將神界治理的這么好,要不然啊,神界如今指不定是誰的呢?!边@話的前半句被眾人聽到,皆紛紛跟著他一起贊揚羽冰落的功績。
而后半句,則烙在了柳巽心上,她素來不喜熱鬧,也從不聽市井言語,此時一聽,竟不知如何是好了。蘭溪發(fā)覺她的不對勁,問道:“大姐姐,你怎么了?”
柳巽猛然回神,道:“我想起來還有事情,要回去了?!碧m溪點頭,道:“我送姐姐出城?!?p> 柳巽問道:“你不看戲了?”蘭溪回:“我先送姐姐出城,然后再回來看戲?!彼壑杏σ?,讓柳巽不忍拒絕,只好答應(yīng)。
路上柳巽十分安靜,一句話都不說,蘭溪感覺她不對勁,就問道:“是剛才他們的話讓姐姐有哪里不解嗎?”
柳巽不由自主地道:“我從前總以為,平民百姓不會在意,上位人是誰當?!?p> 蘭溪聽了她這話思索了片刻,道:“姐姐說的的確有道理,而百姓不在意的原因也是因為他們明白,無論上位者是誰當,他們都要吃苦,卻還需過日子,所以他們只能不在意,也少了一件憂心的事??墒晴鸹栌?,而當今尊神自即位以來做的都是為界有利、為民造福的事,百姓便一定全心信服尊神,也會在意她了?!?p> 蘭溪一笑,道:“這同人與人之間不是一樣的嗎,就如我和姐姐,姐姐待我好,我才會相信姐姐,更會關(guān)心姐姐,待姐姐好了。”
柳巽沒想到她會拿自己與她之間舉例子,但也的的確確被這個剛見兩面的小姑娘的坦誠、善良給觸動到了,道:“你說的很對,從前是我想錯了,尊神待百姓是很好,是很好……”
蘭溪聽不清她后面絮絮叨叨的話,問道:“姐姐說什么?”柳巽如大夢初醒,立馬清醒過來,強撐著笑道:“你小小年紀,對著倒頗有見解?!?p> 蘭溪低頭一笑,剛要說是自己師父厲害,卻發(fā)現(xiàn)兩人已經(jīng)走到城門口的馬廄,柳巽的馬不用系,安分地呆在馬廄里,此時看到主人過來,立馬跑過來,蘭溪看到,笑道:“姐姐的馬很有靈性啊?!?p> 柳巽道:“從我比你還小一些的時候,它就陪著我了。”她翻身上馬,同蘭溪告了別,就要往西去,就在蘭溪都要回頭去看戲時,她突然回去,道:“山茶姑娘?!?p> 若不是蘭溪知道是在叫她,她就要回頭了,她笑道:“姐姐叫我山茶,那我就叫姐姐念靜姐姐了?!?p> 柳巽卻沒拒絕,反而低頭笑了起來,道:“荷花會上人多,你小心被撞了,小心有人偷你荷包。若不是我還有要事,就陪你逛完荷花會了?!?p> 蘭溪一笑,向她招招手,道:“姐姐走吧,我已經(jīng)很大了,我會注意的。”柳巽這才放心,策馬遠去了。
……
神宮之中,羽冰落一手拿針,一手持線,看準了針孔一刺既入,本還沾沾自喜,又看著靈人下針,看了不過一會,就喊了停,“你慢一些,從第二針開始我就看不清了?!?p> 靈人又故意放慢了速度,下一針,羽冰落跟一針,片刻之后,靈人繡出了一朵完美的梅花,而羽冰落,繡出一朵完美的多樣花。
“落姐姐,我回來了!”羽冰落還來不及收起來,蘭溪已經(jīng)推門而入,第一眼就看見她手上的兩塊繡布,她了然一笑,道:“我明白,是送給師父了嘛。”
她湊過去拿起來看看,道:“好漂亮的梅花,落姐姐你太厲害了?!庇鸨錆M頭黑線,道:“下面那個才是我的?!?p> 蘭溪又看下面那一個,立馬瞪大了雙眼,為難半晌,才道:“好漂亮的梅花瓣、桃花瓣、杏花瓣……”羽冰落先是有些氣,然后又泄了氣,道:“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挫敗,連繡花都不會?!?p> 蘭溪將繡布放好,趴到她身旁笑道:“落姐姐就這樣繡不就好了,反正師父收的是落姐姐的心意,又不是繡品。”
羽冰落莫名被激發(fā)了斗志,道:“不行,我就不信了。還有我做不到的事情?!彼戳艘谎垡贿叡е鞴峡幸贿厡λc點頭,說著讓她努力的一類話,好不敷衍,她道:“你回來做什么?”
蘭溪道:“我給師父傳信,說我回來閉關(guān),有師娘指導(dǎo),讓他放寬心處理事務(wù)?!彼f完看羽冰落臉色,見她絲毫沒有波動,鎮(zhèn)定無比,當真是聽慣了她口中的“師娘”稱呼。
羽冰落向若沁道:“把頂樓收拾出來,那靈氣盛?!彼眠^繡布,道:“別吃瓜了,待會傳膳,用了膳再閉關(guān)吧?!碧m溪一聽有飯食,立馬瞪圓了眼,羽冰落看到,又來了一句,“你師父的信比你先到了,我都看過了,也回了信,你跳舞的事我也跟他解釋了你化形前曾在凡間胡姬呆過一段時日,故而學會了胡舞。對了,他還跟我說了讓你少吃點?!?p> 蘭溪一臉失望,道:“待會我就閉關(guān)了,到時候我使個小法術(shù),等出關(guān)后就會瘦下來了?!庇鸨湟膊惶靼装财钚駷楹尾蛔屘m溪吃這么多,捏了捏蘭溪豐盈的臉蛋,笑道:“跟玥兒一樣,也挺好,捏著軟軟的?!?p> 蘭溪被揉搓地臉都變了形,還頻頻點頭,道:“就是,師父還說讓我別吃了,我覺得像玥姐姐一樣多好。”
此時若沁道:“尊神,該傳膳了。”羽冰落點頭,而且道:“去請幻尊過來?!?p> 兩人又說起了話,羽冰落問道:“這是你第一次閉關(guān)吧?”蘭溪搖搖頭,道:“第二次,上一次在西極閉關(guān)了一會,所以我就瘦了一些?!?p> 羽冰落看了看她,稀奇地笑道:“是嗎,我怎么沒看出來?!比缓罂粗m溪一臉吃癟的樣子,又笑了起來。
……
送了蘭溪去閉關(guān),羽冰落帶著玥娑下樓,突然想起陵淇送的那串手串,又想到了安祁旭同她說的話,不由低聲一笑,跟玥娑說了句等一下,然后走進書房,拿了一個盒子出來。
玥娑一打開,就看見珠串里面的水靈閃著光,一時喜歡,問道:“這是送給我的?”
羽冰落按上次陵淇拿珠子給她看的樣子照樣做給玥娑看,見她看得入神,道:“這就是妖王進獻的寶貝,我看你戴著應(yīng)該正好?!?p> 玥娑立馬戴上,果然正好,手串掛在手上絲毫不動,與羽冰落戴上相比,果然顯得她手腕如粉脂玉砌,豐盈婻然。玥娑笑道:“雖然是陵淇給姐姐的,但既然姐姐送給我,我也就收下了。”
兩人繼續(xù)往前走,突然聽到玥娑“哎呀”一聲,她慌忙一看,原來是歸羽閣的路不但彎繞,且路十分窄,今日玥娑穿的衣裙后有裙擺,且有長長披帛,此時還路過河邊,衣服完全沾泥帶水。
羽冰落見了,立馬將她拉到里面,施法把她的衣服弄干凈,道:“剛才下了一場雨,我派人把這路再修寬一些就好了?!?p> 玥娑四處望望,道:“我今天才發(fā)現(xiàn),這歸羽閣確實有些小了,還都是水?!庇鸨錄]察覺她語下之意,還笑道:“什么今天才發(fā)現(xiàn),你上次跑得太快差點掉河里就說過了。”
玥娑急得直跳腳,道:“姐姐!”她拉著羽冰落,終于說道:“我是說,姐姐身為尊神,不該再住這歸羽閣?!?p> 羽冰落不明白她為何突然這么說,有些震驚,畢竟當初也是她在歀瑄宮哭了許久,才使得自己不好入住歀瑄宮,如今又這樣說,難免讓她懷疑。玥娑道:“是玥兒從前不對,只想著父神母后,但姐姐如今成了尊神,玥兒不能不懂規(guī)矩。”
一言一行,果然符合規(guī)矩,完全沒了當初任意妄為的模樣,羽冰落笑道:“玥兒這是跟誰學的?”
玥娑答道:“跟書上學的,上面說,皇為君、其下為臣,玥兒雖是你的妹妹,更是天下的幻尊,是您的臣子,玥兒不該這樣自私,外人會有怨言的。”
羽冰落雖點頭,但細細一想,并沒同意她的提議,道:“現(xiàn)在動輒遷宮,外界不知要怎么傳,等我找個合適的時機再遷吧?!鲍h娑笑著點頭,說了半天話,玥娑膳時跟蘭溪兩人又吃了不少,已然是困乏,同羽冰落告別,回月瑤居休息了。
她一走,羽冰落再叫來若沁,道:“派人去問晴黛,玥兒的這些話是否是有人教?”若沁道:“尊神不相信幻尊的話?”
羽冰落立馬轉(zhuǎn)回身,道:“自然不是,玥兒的話是對我好我自然明白,可這些話不像是她會說出來的,所以有些懷疑,你去辦便是了?!比羟叻Q是,立馬去召其他靈人去辦。
待出去辦這件事的靈人回來時,羽冰落又繡了一片梅花瓣,同與第一片想比。可謂進益非常,針腳還算看得過去。
靈人道:“晴黛回,今日幻尊說的這些話,是在前些日子都斟酌許久的,幻尊近日里看了許多書,這些話都是從書中悟出來的?!?p> 羽冰落放下繡布,問道:“這些都是晴黛說的?”靈人點頭,道:“是,確是她說的?!?p> 若沁在一旁回道:“若尊神不放心,臣再去換一個神侍監(jiān)視幻尊。”羽冰落道:“放心,怎么不放心,她一家都是我的人,我還要怎么放心?!?p> 她低頭看了一眼繡布,想到玥娑今日那番話,嘆道:“玥兒是習文的好苗子,她悟性的確高?!逼痰氖б庵?,又慢慢紓解,道:“可有公務(wù)?”
若沁道:“無往城來報,今日靈日分外烈,有幾州本就無河,故而懇請尊神下令讓水神降水?!庇鸨鋸臅郎夏闷鹨环磔S,看到神界下一次降雨還有一段時間,如今還當是夏季,烈日曝曬,于生靈無益。
她道:“傳旨給水神,凡間江南有洪,讓她從那里調(diào)水,施法渡凈后化雨?!比羟弑懔ⅠR出去將她的話擬旨,她則去換了一身常服,結(jié)果出來時就看見兩封信,一封是陵淇送來的,另一封
是安祁旭送來的。
她立馬打開陵淇的,看到上面陵淇依舊請求神界出兵,言鶴族已然進到忍無可忍的地步。
她素來厭惡這種篡位謀權(quán)的事,此時看陵淇這一封完全點到她這點上的信,卻沒動怒,靜靜放下,思索這其中的真實性,繼續(xù)翻下一封安祁旭的信。
果然如她所想,妖界如今并沒有陵淇信上那么夸張,且陵淇身為萬水之靈長,可謂至柔且剛,他一聲令下,不動鶴族,卻可斷了鶴族全部水源,若鶴族真有危及他魔君位置的事,他大可亦撕破臉皮,斷了水源,一戰(zhàn)即可。
且上面還寫了一些怎樣回答的建議,羽冰落一笑,又看到最下面,笑得更加放肆了。
最后一句寫著:“我現(xiàn)在沐休,若是有空,我?guī)闳シ查g逛一逛?!?p> 羽冰落問道:“還有公務(wù)嗎?”靈人回道:“無?!庇鸨潼c點頭,傳了一只青靈鳥過去,然后開始寫回陵淇的信,等到寫完遞給靈人,道:“送給妖王,小心行事,再去備一輛馬車,就說是蘭溪要出去?!?p> 靈人不解,卻聽羽冰落又吩咐靈人給她另換衣服,重新上妝打扮,又是不解,但聽到羽冰落又是一聲催促,只好出去了。
等若沁擬旨回來,聽了靈人與她說羽冰落在她不在時的一言一行,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推門進去,卻見羽冰落已換了一件藍錦銀帶長裙,一旁披帛她看了一眼,還是覺得披上麻煩,扔在一旁了。
她坐在梳妝臺上,翻翻妝奩盒子,問道:“我記得還有一對含虛玉的水藍百滴步搖,怎么不見?”
若沁道:“尊神大概是忘了,當初尊神知道那塊含虛玉給如今的青龍神君做簫后,就讓臣把那對步搖放到庫房了?!庇鸨湟话櫭迹胂脒€真是這樣,只好尷尬地摸摸鼻頭,道:“去找出來,我要戴上。”
過了一會,靈人拿回一個描金的檀木盒,羽冰落接過一打開,就看見兩支穗為水滴的水藍步搖,一見步搖,羽冰落就想到了安祁旭手中的寒亦,道:“快一些吧?!?p> 待梳妝完畢,她對若沁道:“若有什么非要我處理不可的事情,就給我傳信,其他的,就說我在閉關(guān),誰人不見,給幻尊處理。另外,如果溪兒出關(guān)我還沒回來,你就跟她說我用了她的樣貌出去見她師父,她自會明白的?!?p> 若沁點頭,看到一旁披帛,立馬拿過來道:“尊神忘了,這還有一個披帛呢?!边€未等羽冰落說話,若沁率先給她披好了。
羽冰落起先對這披帛十分抵觸,覺得十分麻煩,披上去之后看著果然哪里都不對勁,問道:“這樣,會好看嗎?”若沁和其他靈人紛紛點頭,道:“尊神之姿。無人能敵。”羽冰落半信半疑,還是覺得披帛新奇,沒有摘掉。
搖身一變,羽冰落立馬成了蘭溪的模樣,且掩了神息,便不可能有人能發(fā)覺了,她順利地出了歸羽閣。
剛出歸羽閣,竟沒有一個人向她行禮,只有幾個人看看她,又轉(zhuǎn)回去忙自己的事了。這是少見的可以真正放肆的一次,失去靈人在旁嘮叨禮儀,她更是樂得自在,半跑半跳的出了神宮。
神華門口停了一輛宮制馬車,羽冰落剛才從桃花林過時折了一枝桃花,此時插在馬車上,她便進了車內(nèi),而按照若沁吩咐,駕車的則是靈人,這樣車內(nèi)無論有什么話,也不會傳出去了。
安祁旭這邊快馬加鞭的回到神城,連府都沒回,直接去了神華門,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口,本就心中有數(shù),又看見馬車上插著一枝桃花,同羽冰落跟她說的一樣,便是更加篤定了。他將馬停在馬廄里,然后走到馬車旁邊,靈人并不攔他。
他打開馬車門,卻看見“蘭溪”一臉笑意地看著他,他雖有些疑惑,卻依然進了馬車,反手關(guān)車門的一瞬間,“蘭溪”立馬變回了羽冰落。
他的眼神也一瞬間由疑惑變成了驚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