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寬何嘗不知,那姓楊的另有算計。
對他來說,這可不是一份簡單的工作,因為他頭上頂著商閣老的名號,一旦和張縣尊混在了一起,外人必然會從中解讀出不少‘深意’。
誠然,這對他來說,并無多少壞處,甚至還能因此得到額外的照拂。別的不說,橫行淳安縣幾年不成問題……
可那對張縣尊來說,無異于撈到了天大的好處。
想想,一位致仕在鄉(xiāng)的閣老,就算暫時得不到起復(fù),可官場中人慣會見風(fēng)使舵,一旦得知浙西有位交好商輅的知縣……可以預(yù)見,張賑未來的升遷,幾乎已成必然。
一位曾經(jīng)的閣老,哪怕如今在野,你也不能小看他的影響力。
科舉制度的存在,使得大明朝的文人近乎無所顧忌。
從踏入科舉之途那一刻,他們已然在無形中編織出了一張關(guān)系網(wǎng)。再到官場上的一路攀爬,這個過程里,積攢下來的人脈相當(dāng)可觀。
所以說,文人一旦有了功名在身,哪怕沒有一官半職,名利場里同樣可以吃得很開。究其原因,無非‘鄉(xiāng)黨’二字罷了。
說回正題,王寬固然可以厚顏無恥的借著商輅名頭,混一份差事。但要萬一他老人家不高興了,出來制裁自己怎么辦?
想到這一點,他突然發(fā)現(xiàn),這閣老的名頭雖然好用,卻也有其弊端。比如自己如今空頂著這樣的名號,不敢亂用不說,反而搞得就業(yè)有點困難……
甚至他還覺得,唯有科舉才是自己的光明大道。
別的不說,光憑著手上這一枚戒指,足可讓他在科場中大殺四方,一路考上進(jìn)士了。只不過,當(dāng)下的政治環(huán)境太過復(fù)雜。
史書蓋棺定論的‘成化亂政’,那真不是鬧著玩的。
宦海兇險,搞不好哪天就會被廠衛(wèi)給抓進(jìn)去,十八般酷刑輪上一遍……想想都讓人慎得慌。戒指固然可以回檔,但是發(fā)生過的事情,難道不會感覺到痛?
活著不好嗎,干嘛要去混官場?
當(dāng)然,他也可以選擇做個縮頭烏龜,從心從心再從心,先在官場上茍它二十來年,等下一任天子上位,開創(chuàng)弘治盛世……
但這終究太過遙遠(yuǎn),而科舉也不能馬上就考。
今年院試剛過,明年又恰逢鄉(xiāng)試之年,不會進(jìn)行秀才選取考試。也就意味著,這兩年之內(nèi),他都沒有入場的資格。
所以說,科舉只能作為一條備選途徑,考不考另說,至少眼下是沒有機會的。
至于搞搞發(fā)明,建立商業(yè)帝國什么的,對于他這文科生來說,難度大是一個,更為關(guān)鍵的是,在這官本位的時代,根本保不住自己的利益。
士農(nóng)工商在那擺著,你還跑去經(jīng)商?腦袋抽了吧!
而且也累啊……
辛辛苦苦賺那么多錢干什么?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大明朝的房價又不貴,隨便找份工作,混混日子,足夠他攢出一座大宅子了,何況老丈人還那么有錢……
分析來分析去,王寬終是覺得,除了等待兩年后的科舉外,他現(xiàn)在要么吃軟飯,要么只能是進(jìn)縣衙教書。
倒也無須擔(dān)心誤人子弟。
畢竟他的底子還在,加上前身現(xiàn)有的文化水平,給人開蒙不成問題。何況那張縣尊也未必是真打算讓他教書,搞不好,單純只是去掛個名而已……
正自胡思亂想著,不經(jīng)意的一抬頭,忽的發(fā)現(xiàn)前方有位熟人。
嘿,這熟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那老丈人余明。
想了想,王寬走上前去,看著仍在衙前戴枷示眾的余老員外。對方同樣也看見了他,抬起頭來,問道:“你何時娶我女兒過門?”
王寬本就讓這事鬧得心里不大痛快,見他提起,當(dāng)即沒好氣道:“我說余老員外,你那閨女又不是嫁不出去,犯得著賴上我么?”
“這是官府所判,你還打算毀約不成?”
“……”王寬很是無語,接著又試探性的詢問道:“我說,你要如何才肯放下此事?我連你女兒面都沒見過,干嘛要和她成親?”
正如王寬可以接受喬家退婚那樣,只要余家愿意息事寧人,婚事照樣能夠退掉。但他心里又很清楚,這樣的要求,余家八成不會答應(yīng)。
聽得他如此提議,余老員外干脆把頭一扭,頗為硬氣道:“哪怕你如今貴為閣老門生,也休想退婚!”
王寬無奈,只得蹲下身來,好聲好氣的勸解他道:“我說,你應(yīng)該是和其他人一樣,輕信了選秀謠言吧?聽我一句勸,那不可能發(fā)生,你犯不上急著嫁女。”
“你以為我會信你的話?”余老員外冷笑出聲。
“……”
得,謠言傳得多了,真話反而沒人信了,這都什么世道?喬家人這樣也就罷了,這余老員外也這樣……王寬頓生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悲涼。
但他仍是不肯放棄,又耐著性子跟對方仔細(xì)分析道:“你想呀,這選秀可是大事,為何至今仍不見有詔書下達(dá)?依我看來,多半是些無聊的漢子討不著媳婦,才鬧的這一出?!?p> 余老員外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心說你逗我呢?等那朝廷詔書到達(dá)縣里,官府還會讓我嫁女?想都別想!
見他依然不信,王寬又換了個思路,開始忽悠。
“不瞞你說,我這有最新消息……”說著,刻意放低了聲調(diào),一臉神秘道:“當(dāng)今天子潛邸之時,曾有三位側(cè)妃,如今已然從中選定后妃,必是吳氏!”
“呵呵,朝廷若是無意選秀,怎會在年初之時,放還宮人無數(shù)?”
“……”
王寬無言以對。
果然是空穴不來風(fēng)!
這成化皇帝不知怎么想的,開春之時,竟放出了大量宮女,使得現(xiàn)在民間訛傳選秀更有根據(jù)……
這個世界上,除了裝睡的人叫不醒以外,受人蒙蔽而不自知的人也是叫不醒的,簡直就跟著了魔一樣!
對此,他也只能是甩給對方一個憐憫的眼神,搖頭離開。
罷了罷了,管他那么多!反正這年頭可以隨便納妾,正妻娶回來供著就行了,和誰睡還不是老子說了算?
難怪當(dāng)下那么多男人喜歡逛青樓,敢情娶的都不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