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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年華卿與度

第六十四章 鳳羽箭

錦瑟年華卿與度 眉生 2138 2019-09-19 20:01:00

  到了那邊帳中,宇文泰見兩角各架著一個爐子,爐火上都在咕嘟咕嘟燒著熱水。幾個侍女來來往往忙忙碌碌,有的端著水盆,有著捧著干凈的綢布。有的拿著剪刀。

  冉盈仰臥在榻上,頭發(fā)因為疼痛都汗?jié)窳耍瑵駶竦刭N在額頭臉頰上。她左肩窩中箭的位置,衣服已被仔細剪開一個洞。箭羽已被剪斷,只剩半截箭插在她肩上,此時傷口周圍已經(jīng)被侍女仔細清理過,箭傷周圍一圈皮肉微微外翻,整個左肩腫得老高。

  宇文泰對這種刀傷箭傷本是見怪不怪習以為常。此刻在冉盈身上見了,卻覺得觸目驚心,仿佛胸膛里一只無形的手,將他的一顆心緊緊揪住。

  剛才剪開衣服和清理傷口的時候動到了傷口,冉盈此時疼得半昏半醒,輕輕地哼著。

  宇文泰繞到榻的另一邊,在榻邊坐下,看著她痛苦不堪的樣子,輕聲說:“阿盈,我在這兒。要拔箭頭了,會有點痛,忍著點兒。”

  冉盈微微睜開眼,看到是宇文泰,喘著氣,輕輕點了點頭。

  大夫準備好了,沖旁邊一個侍女點了點頭。那侍女走到榻邊,將一塊疊得四四方方的白綢遞上來。

  宇文泰接過來,放在冉盈嘴邊,說:“咬著?!?p>  冉盈順從地張開嘴,咬住了那塊白綢。

  大夫握住箭桿的手猛的一用力——

  “嗯——?。 比接鄣靡Ьo白綢哼了一聲,臉因為疼痛憋得通紅,肉眼可見的,那小臉上迅速浮出一層汗珠。

  宇文泰覺得自己心里一陣劇痛,不由自主地抓緊了,她的手。

  可是那箭卻還在她的身體上,紋絲不動。一股股的血從傷口中涌出,慌得一旁的侍女連忙拿著白綢去擦,轉(zhuǎn)眼間將兩三塊白綢都染得通紅。

  大夫也非常緊張。他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水,穩(wěn)了穩(wěn)手,又一用力,這次下的力氣比上次還要大。

  “啊——??!”冉盈疼得慘叫了一聲。因為劇烈的疼痛,一下子昏厥了過去。

  傷處的血噴涌得更加厲害,箭頭卻依然紋絲不動。

  等在賬外的幾個鐵衛(wèi)聽到里面?zhèn)鞒龅膽K叫聲,互相看了看,皆知道情況不妙。

  宇文泰一下慌了神:“阿盈!阿盈!”

  大夫趕緊上前看了一下,說:“女郎疼暈過去了。過一會兒會醒。”

  宇文泰急火攻心,劍眉倒豎,怒喝道:“你是什么大夫!拔箭都不會嗎?!”

  那大夫也是又急又怕,跪倒在地說:“公子恕罪!這恐怕是鳳羽箭??!”

  宇文泰聽到“鳳羽箭”三個字,心猛的往下一沉。鳳羽箭的箭頭帶脊,雙翼,射入身體之后除非將射中的這塊骨肉整個剜下,否則根本無法取出。而若不拔出,三年之內(nèi),必箭傷復(fù)發(fā)而死。

  久在行伍之人都明白,這種事,沒有僥幸。

  外面的鐵衛(wèi)們聽到,俱臉色一變,心想,完了,必死無疑。

  宇文泰呆立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啞著聲音不甘心地又問了一遍:“可還有其他辦法?”

  大夫俯倒在地不敢抬頭:“小人醫(yī)術(shù)淺陋,實在無能為力了?!?p>  宇文泰沉默良久。帳中所有人都緊張地注視著他,不知道他準備做什么。

  最后,他起身走到賬外吩咐說:“立刻將她送回長安去,讓御醫(yī)給她會診。在各州掛榜,征集會取鳳羽箭的名醫(yī)前來。能取出箭頭者,賞萬金!”

  隨后,宇文泰馬不停蹄,又回到了前面的大帳。

  一眾官員已經(jīng)回來,此刻都跪在地上跪了個把時辰了。有人滿頭滿臉的汗水,有人還在不停地舉袖抹汗,有人兩股戰(zhàn)戰(zhàn),七倒八歪。

  秦州地面上忽然出現(xiàn)這么大一個金礦,還被當?shù)毓俑讲闪?,當?shù)毓俑疄榱搜谌硕?,還私扣災(zāi)糧利用災(zāi)民去開采,濫殺無辜……簡直是無法無天!

  宇文泰掃視了他們一圈,冷冷道:“不知道諸位參觀了這個地方之后,有何感想?!?p>  鴉雀無聲。

  宇文泰陰沉著臉看著他們,狠戾的目光一一掃過每個人的臉,開口道:“諸位都是秦州的父母官,上到州郡,下到縣鎮(zhèn),都在這里。孤要給你們道個歉,孤不小心誤入了貴寶地,大概是擋了你們某些人的財路了?!?p>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深深地俯下了身子,誠惶誠恐。

  宇文泰冷眼看著他們,吩咐道:“拔營,全部下山到秦州州府!”

  等宇文泰一行到了州府,已是夜半時分。經(jīng)過這漫長而揪心的兩天兩夜,宇文泰已是精疲力竭,卻站在窗前睡不著。侍女送來點心,他只胡亂吃了兩口,想起生死難卜的冉盈,便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回想起那時的情景,他不知道她是哪里來的勇氣去為他擋了那一箭。對她來說,為此搭上自己的命,值得嗎?

  他想起當年在左人城,二兄宇文連已身受重傷,卻為了保住他,挺身替他擋住了迎面砍來的一刀。彼時連廿二歲,剛剛新婚半年。

  連死后,二嫂從此郁郁寡歡,兩年后病死在武川。

  過了幾年,三兄洛生和他被爾朱榮猜忌。洛生為了保他,挺身受死。

  再之后,達奚氏也離開了他。

  從那時起,這天地間,就只剩他一個人了。

  想起往事,宇文泰只感到無限悲涼。冉盈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值得嗎?”

  他私心里尚在為高平公主的事舉棋不定,她這樣為他,值得嗎?

  莫那婁不知何時進來,在他身后輕聲說:“丞相,送阿冉回長安的車馬明天早上應(yīng)該就到了。屬下已安排她在璞園養(yǎng)傷,陳御醫(yī)去那里也不會引人注意。”

  宇文泰沉默著,半晌,啞著聲音說:“我誤了她。自遇到我,她連番地受挫……”

  若是當初放任她嫁入于氏,她該和那少年過著琴瑟相和的安穩(wěn)生活吧?

  是他將她帶入了腥風血雨之中。

  莫那婁安慰他:“丞相不要這樣說。”

  宇文泰回頭看了看他,見他眼下發(fā)青,一臉疲倦,想是從他們失蹤開始就沒休息過。

  “你這幾天也累了,回去休息吧?!彼穆曇舫脸恋?,如窗外無邊的夜色。

  “屬下陪丞相一會兒?!蹦菉涫菗摹_@些年來,無論多么危險復(fù)雜的情勢,他也未見宇文泰如此擔憂和消沉。

  月光照進窗子,照在宇文泰的頭上臉上。他雙眉緊鎖,眼窩現(xiàn)在鼻梁的陰影里,頭發(fā)上泛著一層銀白的月光,仿佛一夜老去,滿鬢霜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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