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學只好停住腳步,怔怔地望了她一眼,又慌慌地低下頭,細聲問:“你妹?誰呀?”
“杜晶晶呀!”這個女生不是別人,正是讓沈紅霞大生“既生瑜何生亮”之感的班花杜瑩瑩,她自從上學期插班進來,就成了沈紅霞眼中最大的競爭對手之二,而之一當然是學習上的吳明學了。
杜瑩瑩踏著輕盈的步伐,款款向吳明學走來,笑瞇瞇地說:“她不是賣鐵給你過嗎?”
“哦,”想起兩人名字如此相像,吳明學悄然恨起自己的不夠聰明,這都沒聯(lián)想到,他開門見山地問,“你也有破爛要賣嗎?”
杜瑩瑩靦腆地說:“嗯,都收什么的呀?”
吳明學于是邀杜瑩瑩一邊走進學校,一邊介紹起破爛生意的種類、價錢和營業(yè)時間,杜瑩瑩聽了頻頻點頭,笑道:“那如果我有破爛要賣,就提前跟你說吧!”
吳明學豪爽地道了句“沒問題”,就借口上一趟廁所,撇開杜瑩瑩而去。
正巧張鯤也在蹲坑,吳明學便客氣地跟他打了聲招呼,撒完尿就走出了廁所。
沒想到張鯤很快就跟了過來,他又說起泉爺來,不過這回給泉爺帶回的問話是,吳明學有沒有讀《小無量經(jīng)》?
吳明學詫異道:“什么《小無量經(jīng)》?”他現(xiàn)在對這個名字很敏感,聽張鯤這么一說,說明泉爺是很清楚這個書名的。
但是他又很好奇,當初泉爺為什么沒有直接告訴他這個書名,或許是時間太過匆忙,給忘了吧!
張鯤道:“就是前天晚上賣給你的那本無字舊書呀!”
這答案已是吳明學猜到的,悻悻然道:“既然知道無字,何必還問有沒有讀過?”
他甩下狠話:“真是故弄玄虛!”便揚長而去。
張鯤只覺話沒帶到位,忙追了上去,無奈上課鈴聲突然響起,他只好盼著課間休息的時候,跟吳明學說清楚。
吳明學下午的第一堂課是音樂課,無奈他五音不全,已經(jīng)做好了發(fā)呆的打算。
但是這一回任課的蘇老師別開生面,教了一首蘇格蘭民歌《友誼地久天長》,這讓吳明學陡生了興趣。
更讓全班人驚喜的是,在上課之前,蘇老師就指示班上兩個力氣最大的同學張輝和熊小寶搬來了一臺鋼琴。
蘇老師腳踩踏板,手指輕盈自如地在琴鍵上揮動,字正腔圓地一句句地教大家唱這首旋律優(yōu)美、寓意美好的歌曲。
同學們精神抖擻地齊聲跟著唱:
怎能忘記舊日朋友
心中能不懷想
舊日朋友豈能相忘
友誼地久天長
我們曾經(jīng)終日游蕩
在故鄉(xiāng)的青山上
我們也曾歷盡苦辛
到處奔波流浪
友誼萬歲朋友友誼
萬歲舉杯痛飲
同聲歌唱友誼地久天長
演練了幾遍之后,蘇老師開始點將獨唱,她慧眼識珠地叫杜瑩瑩走到講臺前,一邊彈著鋼琴,一邊配合著杜瑩瑩悠揚婉轉的唱腔。
要說這一唱真是幾乎融化了全班男同學的心,也讓像沈紅霞類似的女生們滋生無端的妒忌。
杜瑩瑩不僅人長得美,而且也相對很會打扮,只一個粉紅色頭箍戴在頭上,便很好地襯托了她精致而白凈的臉蛋,那挺直的身子就好像是練過舞蹈一樣非常有氣質(zhì),盡管只是穿一件普普通通的淡紫色外套,也顯得分外惹人注目。
一首歌曲唱罷,蘇老師忍不住贊賞道:“節(jié)拍打得完全正確,聲色也非常甜美,就像一只百靈鳥。”
得到如此專業(yè)的點評,杜瑩瑩害羞得低下了頭,雪白的臉頰泛起如桃花般的紅暈。
吳明學倒是很含蓄地沒敢多看,但是夏國雄和許偉都雙雙把眼睛看直了,而熊小寶也正貪婪地死死盯著杜瑩瑩看,生怕錯過哪怕一秒。
這其中,如果有比熊小寶還這么饞貓般地看著杜瑩瑩的,就數(shù)張輝了,他甚至還流流口水,只不過他很快低下頭去,掩蓋了這一幕。
杜瑩瑩很不自在地站在講臺前,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回到座位。
卻聽蘇老師發(fā)話道:“今年的兒童節(jié),你一定要上節(jié)目。”她思忖了一會兒又說:“爭取給你安排一個歌曲獨唱,我看就唱這首《友誼地久天長》好了?!?p> 沈紅霞妒忌地噘著嘴,靠著她爸的關系,也因為他自己爭氣,唱歌跳舞都算擅長,往年的兒童節(jié),她都有一個個人節(jié)目,風頭之勁一時無兩。
因為全校只有她一個人會跳芭蕾舞,這小公主的綽號正是她表演芭蕾舞曲《小公主》時傳開的,這至今都是她引以為傲的一段經(jīng)歷。
可是杜瑩瑩這一開唱,就把蘇老師給折服了,不得不說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這個年齡的女孩子不會掩藏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沈紅霞討厭的神情表露無遺,蘇老師發(fā)現(xiàn)這一點,特意對沈紅霞說:“沈紅霞,你要不要也來唱一遍。”
沈紅霞不自信能夠比得過杜瑩瑩,禮貌地推辭道:“不用了,還是跟大家一起合唱吧!”
蘇老師笑道:“那就好,我還以為你身體不舒服呢?!?p> 沈紅霞趕忙接話道:“嗯,確實有點不舒服?!?p> 蘇老師木然地收住笑容,沒曾想自己的一句客套話,沈紅霞竟然當了真。
不過她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糾結,繼續(xù)彈奏著鋼琴,讓大家一起唱,只是她似乎遺忘了讓杜瑩瑩回到座位上去,搞得杜瑩瑩后面都沒怎么放開唱。
這節(jié)課結束之后,教室里就像炸了鍋,同學們都在議論著杜瑩瑩那如天籟般的聲音,這讓杜瑩瑩疲于應付,而沈紅霞已經(jīng)黑著臉走出了教室。
放學鈴聲響起之后,熊小寶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沖動,跑來跟吳明學傾訴著對杜瑩瑩的傾慕之情,吳明學笑道:“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以后有你好果子吃?!?p> 熊小寶納悶道:“什么朝朝暮暮的,我不就實話實說了嗎?哪像你什么話都憋在肚子里?”
吳明學質(zhì)問道:“我什么話憋在肚子里了?”
熊小寶撓了撓頭,笑嘻嘻地道:“哎呀呀,我就是說,咱們得趕緊回去收破爛了,你這話肯定憋在肚子里了吧!”
吳明學搖頭笑道:“就知道打馬虎眼?!?p> 兩人沒走多遠,就被身后急忙跑來的張鯤叫住,吳明學詫異地問:“你們嶺下屋場的人不都是結伴回家的嗎?你不追上大部隊,想干嘛?”
熊小寶指著張輝領頭的隊伍問:“元元,你說的就是他們?”
“嗯,”吳明學疑問道,“你覺得奇不奇怪,他們每天都結伴回家?!?p> 熊小寶回憶道:“是不是跟陰陽分界線有關?你還記得嗎?”
吳明學不屑地說:“這你也信?你別告訴我,親眼看見過鬼?!?p> 熊小寶皺眉嘆道:“那你說是怎么回事?團結緊張,嚴肅活潑嘍?!?p> 吳明學定睛看著張鯤說:“這可得問他了?!?p> 張鯤一臉輕松地說:“因為我們下午都要回去練武啊,這已經(jīng)成為我們的傳統(tǒng)了。”
熊小寶一聽喜出望外地問:“對了,你幫我問過泉爺了嗎?我能不能去?”
張鯤搖頭道:“問了,說不許,除非吳明學?!?p> 吳明學擺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姿態(tài)說:“這都什么年代了,還學武,你以為我會信嗎?”
“你不信歸不信,”張鯤強調(diào)道,“但是泉爺確實這么交待的。”
他激動地補充道:“泉爺還說,仇家很快就會尋上門來了,叫我們整個屋場的人都要做好準備?!?p> “什么意思?全民皆兵?”吳明學更加難以置信了。
倒是熊小寶浮想聯(lián)翩地問:“什么仇家?像武俠小說里寫的那樣,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嗎?”
張鯤搖頭道:“具體我也不知道,泉爺只說這么多。”
熊小寶于是慫恿道:“元元,要不我們?nèi)タ纯矗课揖驼f是你帶我去的?!?p> 吳明學嫌棄地說:“想什么呢?”他指著張鯤的口袋說:“怕是張鯤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什么醉翁之意?”熊小寶一臉茫然地問。
吳明學感到很無語,自己穿越而來,很多成語都能信手拈來,可惜現(xiàn)在才長到十歲,熊小寶這個憨逼哪能聽得懂?這樣交流起來未免太累,頗恨起時間過得太慢,成長太慢。
張鯤半猜測半肯定地說:“你是說我是來賣銅錢的?”
吳明學睥睨道:“不然呢?”
張鯤低頭沉吟道:“好吧!可是你又不買?!?p> 吳明學得意說:“看看,被我猜中了。”
張鯤埋怨道:“泉爺?shù)脑捘阌植宦?,銅錢你又不買,真是有點浪費時間?!?p> 吳明學揚手道:“既然如此,你還不趕緊回家?”
這話可把熊小寶惹急了,他連勸了吳明學幾回,都無功而返,眼巴巴地望著張鯤漸行漸遠,大為感慨道:“元元,你說你這是……”
吳明學鎮(zhèn)定地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有沒有想過,既然泉爺有心叫我練武,為什么不親自來請,非得叫個小孩子傳話,又偏偏選了張鯤,而不是我們的同班同學大頭輝?!?p> 熊小寶納悶道:“這有什么區(qū)別嗎?”
吳明學分析道:“如果泉爺親自來請,我保準馬上就去,但是他又神龍見首不見尾?!?p> 熊小寶補充道:“我是說,叫張鯤傳話跟叫張輝傳話有什么區(qū)別?!?p> 吳明學想了想說:“估計他們倆在泉爺心目中的地位不一樣吧!”
熊小寶只覺一知半解,但是對于學武的興趣很高,用商量的口氣道:“我丑話說在前頭,要是你哪天真去了嶺下屋場學武,可別忘了叫上我?!?p> 吳明學爽快地說:“放心,別忘了我們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熊小寶嬉笑道:“去你的,誰和你穿過一條褲子了。”
吳明學也笑道:“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總行了吧!”
兩人打打鬧鬧地跑出了校園,渾然不知夏國雄和許偉正站在廁所外面怒目圓睜地瞪著他們倆,夏國雄更是陰陽怪氣地說:“哼,看他們還能高興多久?”
許偉詢問道:“大雄,你有辦法聯(lián)系到小老板嗎?”
夏國雄拍著胸脯保證道:“放心就是,我已經(jīng)想到辦法了?!?p> 許偉還想追問,夏國雄已經(jīng)走進廁所打掃起衛(wèi)生來了。
熊小寶把書包放在吳明學家,就馬不停蹄地放牛去了,留下吳明學獨守廢品行,等候著寥寥無幾的顧客上門。
不過好在熊美麗今天貪玩去了,并沒有來打擾吳明學。
吳明學雖然口上說不相信張鯤的話,不過心底下還是多少有點惻隱之心,他搞不清楚泉爺這樣做的良苦用心,又或者該用貶義詞“居心何在”。
尤其是張鯤為什么主動透露仇家將至的新聞,這不該是屬于嶺下屋場的秘密嗎?如此輕率地告訴他這個外人,難道泉爺就沒考慮過,他吳明學會把這個消息告訴給嶺下屋場的仇家嗎?
他剛這么想,就趕緊掌了自己一嘴巴,呢喃道:“嗨,我還不知道他們的仇家到底是誰,究竟身在何處呢,要想告密也是無的放矢。”
吳明學強制自己平靜下來,細細思考張鯤帶來的有限的消息:第一,泉爺想教他《虎嘯劍法》;第二,泉爺問他有沒有讀過《小無量經(jīng)》;第三,泉爺突然透露仇家報仇的信息。
這里面也各有輕重緩急,首先,仇家上面肯定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如果這是真的話。
第二,一本無字舊書,泉爺卻偏偏問自己有沒有讀過,難道是有什么方法可以使文字現(xiàn)形?
第三,反而是最不重要的《虎嘯劍法》,按照吳明學的理解,大家都暢想著修真成仙了,練習凡塵俗世的武功算是什么回事。
他大膽猜想,或許這是泉爺?shù)囊徊讲揭T的計策,先用《虎嘯劍法》引誘,沒有成功,便再生一計,改用《小無量經(jīng)》做幌子。
只是他為什么要透露仇家呢?難道真的是像武俠小說中寫的,擔心滅門之災,時不我待?
吳明學不知不覺地又陷入神秘莫測的修真秘聞中難以自拔,這讓他自己都不免為之一驚,一個“四有”好少年,怎么就有墮入深淵的跡象了呢?
不管怎么樣,他還真愿意再去嶺下屋場轉轉,不為《虎嘯劍法》,也不為《小無量經(jīng)》,就是為了收破爛,也足夠吸引他去一趟。
一想到收破爛,他不免又惦記起張鯤的那枚“半兩”銅錢來,心中盤算道:“正所謂事不過三,如果張鯤明天說賣,就五毛錢收了?!?p> 如此想著,吳明學還悄悄地看了一眼存在褲兜已有兩天的那張五毛錢紙幣來。
也正是他這一低頭,沒有發(fā)現(xiàn)大門口走進了一個熟悉的人影來,直到她溫柔地跟自己打招呼,吳明學才大驚失色地問:“杜晶晶!你什么時候進來的?怎么一點聲音都沒有?”
杜晶晶甜蜜地笑道:“就是這樣走進來的呀,元元哥,你自己一直低著頭,可不能怪我?!?p> 吳明學看了看她手上的一個布袋,疑問道:“你有破爛要賣?”
“嗯,”杜晶晶輕輕點頭道,“等下我姐姐也要來?!?p> “杜瑩瑩!”吳明學且喜且憂地說,“她要來了??!”
“怎么了?”杜晶晶興奮地說,“我昨天才知道,原來元元哥跟姐姐是同班同學?!?p> “哦,沒事,”吳明學為了舒緩緊張的情緒,故意抖了抖手說,“就是剛才突然手麻了?!?p> 杜晶晶信以為真,提出讓吳明學幫自己稱重量。
本著顧客就是上帝的理念,吳明學沒有怠慢,連忙拿秤來稱,稱好之后,正準備寫記賬單的時候,有點心疼起薄薄的記賬單來,因為這次杜晶晶帶來的鐵也不多。
吳明學詢問道:“昨天的那張你有沒有帶來?”
“帶來了,你要嗎?”杜晶晶毫不隱瞞地說。
吳明學試探著問:“那能不能寫在一起?那張上面還有很多空隙呢?!?p> 杜晶晶沒有多想,爽快地交出那張記賬單,吳明學把它貼合昨天撕掉的痕跡,認認真真地寫下重量和日期,交給杜晶晶過目之后,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后腦勺夸贊道:“晶晶真乖!”
卻聽杜晶晶突然說:“其實小美麗也很乖的?!?p> 這話可讓吳明學差點笑掉大牙了,他否認道:“她那叫乖!普天下所有的女孩子都乖了!”
“你說得沒錯呀!”杜晶晶一臉認真地說,“姐姐說,每個女孩子都是自己的公主,都很乖的?!?p> “是嗎?”吳明學趕緊收拾放肆的狂笑,木訥地說:“你姐姐真這樣說過??!”
“嗯!”杜晶晶十分肯定地說。
吳明學不知道如何接話了,總覺得跟一個小女孩說這些東西不太好,因為這句話貌似出自一個“麻雀變鳳凰”的童話,這說多了,怕杜晶晶的價值觀里生出僥幸的心理,以為將來嫁給一個有錢男人就萬事大吉了。
只是吳明學剛往這方面想,就不禁暗暗自責起來:“真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人家這么單純可愛,我怎么凈往陰暗面想呢?”
這大概是他前一世不幸遇到疫情大爆發(fā)而找不到工作的窘境造成的心理映射吧!他只好這樣自我安慰。
而在這安慰中,他悄然滋生出一絲回到原來世界的念頭,看看疫情結束了沒,新興超高科技公司現(xiàn)在的股票長到多高了,她的“尋找未來”計劃有什么實質(zhì)的進展嗎?。
不過這年頭就像寒冬雨夜的一點火苗,不一會兒,就被風雨撲滅,而帶來這陣風雨的,正是班花杜瑩瑩,她提著一個大布袋,身后還跟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吳明學驚奇地問:“小美麗,你剛才是去幫小姐姐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