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國宣德五年仲冬北川鎮(zhèn)北將軍府
蘇筱辰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早起床了，他呆坐在鋪上，雜亂烏亮的發(fā)前揚起一雙渙散的睡眼，干冷的空氣從他皺巴巴的白色單衣鉆入，引得這具小小的身體瑟瑟發(fā)抖。男孩伸出舌頭在干燥的嘴唇上滑了幾圈，瞟向屋內(nèi)亮黑的墻壁，又略帶嫌棄地將目光移開，
“這新刷得椒泥墻一點作用都沒有！怎么還是這么冷？”
他邊在心中暗暗鄙視那幾面椒泥墻邊將厚重的被子向身上拉了拉，隨后掙扎地伸起小手，扇動了床檐上系著的銅鈴。騷動聲立刻從隔壁小間傳來并移動到了門前，一位侍女模樣的人將門推開，寒風(fēng)繞過她的棉襖沖向屋內(nèi)，蘇筱辰打了個哆嗦。侍女慌忙將門合攏，搓了搓手，碎步跑到男孩的四柱床跟前。
“少爺，怎么這么早起床??？”她努力擠出笑容，干燥的皮膚扯得她嘴角生疼：“您看這天兒多冷，將軍都還在房中沒什么動靜，這.....”
話未說完，她便被男孩烏黑而帶有怨念的大眼睛刺地合上雙唇，她慌張地掃視著周遭，男孩撅起嘴：“阿——園——”兩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床旁的地板上。
“啊！這昨天夜里夫人找小的談話，小的收拾完屋子匆匆忙忙就去了，忘了放水盆，害得少爺受干，小的對不住少爺?！卑@抓起木椅上搭著的熊皮襖子披在了蘇筱辰身上，小步跑向屋外的寒風(fēng)。
男孩又用舌尖濕潤了幾圈嘴唇，他用力推開被子，自己穿好了衣褲，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木椅上，阿園將瓷杯放到小桌上。
“少爺，這是今天新熬的姜湯，還熱乎著，您趕忙潤潤嘴唇，暖暖身子！”說罷，她又將屋內(nèi)幾處燃成一坨的蠟燭換成新的：“小的給您去打點熱水擦臉?！?p> 蘇筱辰吸了一口姜湯：“我娘昨晚和你說了些啥？”
“唉！不過是些家常，少爺身為鎮(zhèn)北傳人，何曾在意過這些小事？”阿園扭干臉帕，將其蓋在男孩帶著青稚的俊俏小臉上：“天色還早，少爺吃過點心可讀些兵法經(jīng)書，等著日頭暖和些，便可在院中練槍了?！?p> 蘇筱辰仰著頭，滿足地吸收著臉帕的水分，他的臉蛋被這塊棉布揉來揉去，和面般的。他拉住阿園的手：“娘是不是和你說我爹的事情了？我爹回來后就好奇怪，冷冷冰冰的，也不教我練槍了，也不給我講故事了?！?p> 阿園輕輕將手抽開，隨手把臉帕搭在銅盆上，她俯身蹲在蘇筱辰面前，眉黛溫柔地彎曲：“將軍守護著北地一方平安，這剛剛大勝而歸，恐怕是有些疲憊，少爺不要多想，這槍法奧義少爺你已習(xí)得八九，打今日起，小的陪著少爺練，如何？”
“你...你可不許耍賴”蘇筱辰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十七、八的年齡，白凈的臉上總是涂著相同的，手法略顯生疏的淡妝，她并不是很漂亮，鼻梁有些塌塌的，嘴唇很薄，粗糙的手背掩蓋著手心的黃繭，可就是那黃繭，每天搓著他的臉，挨著他的手“你要是哪天不見了，我就和我娘鬧，三天不給你飯吃！”
“欸！少爺說什么就是什么！那案上的筆墨書卷已備好，小的去給您拿些點心，待會兒少爺可以邊吃邊讀?！卑@捧起銅盆快步走出。
兩扇木門嘎吱一聲合上，驚起了正在發(fā)呆的蘇筱辰，他瞟了瞟屋角棕黑的案臺和靜躺在上面的兵法經(jīng)書，無奈地站起身來：“哼！”
阿園穿過院門，寒風(fēng)中的走廊配著腳步聲吱吱作響，走廊下的小池塘已經(jīng)結(jié)冰了，塘兩旁處處是枯死的植物，干黃的枝條同完全失去水分的殘葉從兩邊延向走廊的終端，另一道院門。院墻皆是白色，常常在雪季和天地融為一體，倒也不失為一幅美景，不巧今日頭頂只有毫無溫度的陽光，在干冷的風(fēng)中，這院墻反而顯得有些煞人。
伙房的熱氣讓阿園暫時感受到一絲溫暖，她同伙夫打了一聲招呼，端起一只小壺，深吸一口熱氣，徑直走向深處的房屋。
“夫人！夫人您醒了嗎？”阿園輕扣房門，低聲問道。
“進來吧?！?p> 少女小心地將門推開。
“夫人，這茶中泡有枸杞和紅棗，您最近日夜操勞小的怕您身子遭不住，還是多少喝些，補補氣血。”
“昨晚和你說的事推遲到明天吧！”長椅上的婦人接過茶杯，捧了一會兒又放回桌上。
“夫人.....這...”
“他爹今早天沒亮就出門了，我聽對面酒樓的小二說，他是往南面小山上的佛寺去了，我想他若真是在那雪鷹城沾上什么不好的東西，去頌頌佛經(jīng)倒也沒什么不妥，你吩咐下去，讓那道士今天先歇著，明天一早再動身。”
“是！夫人...”
“辰兒他知道嗎？”
“少爺還不知道，還請夫人放心，今日少爺功課頗多，應(yīng)是沒空理會這些事了?！?p> “那就好，你速速回去吧?！?p> 外界投入的光線隨著門的合攏被瞬間吞噬，黑暗中婦人捧起茶杯，許久，又放了回去。
屋中未點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