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修一說完,就用溫水洗了手。
他不單是個偵探迷,還是個學法醫(yī)學畢業(yè)的研究生。
對于剖尸,自然是懂了。
義莊內外的討論聲漸漸變小,大家都在看著曹修準備怎么剖尸。
停尸臺下,蒼術皂角已經(jīng)在火盆里點燃,曹修把手放在火上烤,直到熏干為止。
宋采薇從木箱里拿出一件前幾天曹修請隔壁裁縫店師傅幫忙裁剪的白色連袖圍裙,幫他穿起來。
“酒?!?p> 宋采薇取酒倒在曹修手上,曹修仔細地搓著,接著,宋采薇又從木箱里拿出兩塊姜片,一片放進他嘴里,一片自己含住。
一塊白色面巾,還有手套也是事先準備好的。
曹修戴上面巾,套起手套,寬大的圍裙把全身都包圍住,此刻看去還真的像一個從后世穿越到古代的年輕法醫(yī)。
剛才他和宋采薇的動作不急不緩,可在義莊內外的人看來,卻有不同的味道。
義莊外的圍觀百姓,開始低聲討論了。
“驗尸又不是過家家,他還穿衣打扮起來了?這知縣可真像個娘們?!?p> “聽說他還是一個貴人,你想貴人的生活,我們能懂嗎?告訴你,這就叫講究,這位知縣應該是個體面人?!?p> “只是,他剖尸的本領從哪里學的,從沒聽說過有哪個貴人會這個啊?!?p> “聽說是個下雨的晚上,有個老人倒在了他家門口?!?p> “其實剛剛,宋仵作還有張捕頭都已經(jīng)說的明明白白了,可我們的知縣大人他不信啊,非得自己驗一驗。”
“碰上這樣愛鉆牛角尖的知縣,呵,我們啊,要遭殃了?!?p> 嘲諷、鄙視、不解,門外傳來各種各樣很是刺耳的聲音。
可曹修和宋采薇卻不以為意,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笑了一下。
一旁的王縣丞心里有些堵,看了曹修一眼,曹修明白他的意思,攤攤手道:“我都這樣了,再脫下來,不就成全縣的笑話了?”
“打擾了……”
王縣丞低下頭,走到一邊,面上有些委屈,可最終也沒說什么。
宋慈的兩眼卻冒著精光,似乎已經(jīng)看出剖尸檢驗里頭的門道,于是上前問道:“大人,是否需要小人幫忙謄寫驗尸格目?”
“有勞?!辈苄撄c了點頭,然后看向張捕頭:“我說張捕頭,你和雷橫最是親近,可還記得他平時最喜歡吃什么?”
張捕頭道:“小人與雷橫真是清白的,沒半分關系,不過大人既然問了,小人也只得實話實說,這雷橫生平最愛吃肉,最討厭的便是菜蔬,他無肉不歡,就說早上吧,小人去找他時,他在家里已經(jīng)吃下了一只雞,連骨頭都不吐的那種。”
“哦,好,很好,本縣知道了……”
曹修朝張捕頭頷首,而后走到雷橫尸體的胸腹之間,往宋采薇的方向伸出手,“鑷,剪……”
曹修開始剖了。
……
片刻之后。
“嘔——”
在一步步剖尸的視覺刺激外加味道沖擊之下,已經(jīng)有人忍不住吐了出來。
剛才還能說會道的百姓們,一個個早就呆若木雞。
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
曹鶯鶯曾經(jīng)跟隨祖父上過戰(zhàn)場,什么樣可怖的場面沒有見過,可如今見到這個,心里也是發(fā)怵。
她把頭轉向外面,長眉橫掃過門口一個個抱著門框、墻根作嘔的百姓,心中好笑——
叫啊,再叫啊,再叫我弟弟是娘們啊,哼,不嚇死你們。
曹修表情嚴肅,心無旁騖,現(xiàn)在是關鍵時刻,就差最后一步了,哪里還有心思看外面的情狀。
“快,剪子!”
“小刀?!?p> “鑷子……”
“好,出來了!”
邊上的宋采薇穩(wěn)住心神,她心底其實也很害怕,可依然按著曹修的要求,把手里的刀具一把把遞過去。
很快,一大團青菜被曹修用鑷子夾了出來,上面還沾著一些無色透明液體。
“惡——”
王縣丞已經(jīng)受不了,不顧身份地捂嘴跑出屋子。
棺材子宋慈,饒是做過一年的仵作,看到那團青菜時,也忍不住嘔了一下。
張捕頭、張虎,還有吳常,三個人表情不一,但都已經(jīng)被曹修的雙手震懾住了。
曹修也明白,這些人從沒看過剖尸,能有這樣的反應十分正常,他也想快速結束這個過程。
他把青菜放進盤子里,捧到張捕頭面前,“你看看,里面可有雞骨頭,可有西瓜籽?”
張捕頭起初不敢看,過了會兒,才偏過頭去,隨后仔細地瞧了瞧,道:“沒有,沒有骨頭,上面倒有些木屑?!?p> 曹修點了點頭,“這就對了……”
“可不一定啊,雞骨頭會不會已經(jīng)消化掉了?”吐完回來的王縣丞把自己的懷疑說了出來。
曹修搖頭道:“錯了,青菜在胃里消化的速度要比雞肉快,既然這雷橫連青菜都消化不了,何況雞肉呢?更不用說難消化的雞骨頭,以及西瓜籽了。王大人,這是常識。”
嘶……
“大人,也就是說這個人不是雷橫?!”
王縣丞嘴巴張得大大的,“這世上,還真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曹修目光微閃,笑道:“是啊,你面前還真有……”
話只說了一半,然后從箱子里拿出針線,對屋子里的人道:“既然真相已經(jīng)大白,真雷橫在逃,抓住他是遲早的事,可現(xiàn)在,本縣要縫合了。”
啥?
王縣丞聽完,有點懵了,可到底也沒有再說什么。
曹修有條不紊地把假雷橫的尸體縫好,到最后還用濕毛巾擦了下他的肚皮。
義莊外,嘔吐回來的人們,再次看向曹修時,感覺他像從地獄來的一樣。
可怕,又令人畏懼。
曹修處理完雷橫,就開始處理自己了。
脫下手套,解開圍裙,把口罩也摘下,然后和宋采薇一起,把刀具一把把洗凈,用棉布擦干后再放好,然后才用溫水凈手,干毛巾擦干。
等他轉過身時,義莊內外所有人都齊齊看著他,大家不敢說話,一個個的都屏住呼吸。
此時,陽關從天窗斜射進來,投在神情莊重的曹修身上,眾人看到,他的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光芒,神圣不可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