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興許只知曉那日的尋宸萬般令人難以忘記,卻不知曉,那日的尋宸,二十歲。而如今已二十六歲的尋宸十六年前的三月初七那日,才是個十歲的男孩。那時的尋宸有父母的疼愛與悉心教導,可三月初七那日,卻是他后來這十六年來一直忍辱負重為奪權勢的原因。
尋宸眼前的那把長劍,握起來依舊沉重,依舊像當初父親交到他手中那般沉重,劍柄上的那三個字令尋宸的心臟似針扎般刺痛。
他的父親,是北國第一代鎮(zhèn)北大將軍,是北國的開國元勛,是陪先君主打下江山的大將軍,如康守城一般。他的父親多年征戰(zhàn)沙場從未敗過,一次又一次用那把長劍替北國守住了這江山。
尋宸依舊清晰記得關于父親與母親的一點一滴。
父親尋南庸當年是多么意氣風發(fā),一代將軍戎裝護國,而自己的母親洛芷琴是北國名門洛氏千金,父親與母親在宮中父親的慶功宴上相識,一見鐘情便入了尋家,入了將軍府。他的母親為人溫柔,算是北國容貌一絕的女子,所有人都說父親與母親是絕配:柔情洛芷琴,名將尋南庸。
十六年前的三月初七,那日的北國天氣還微涼。那日的母親穿了一件墨色的衣裳,身上披了一件白色的斗篷。尋宸清楚記得母親早早便叫起了房中的自己,為他在身上披上黑色的斗篷,為他整理了衣角,一如既往地,溫柔的母親對他說“阿宸,今日你父親叫你早些去后院練劍,母親給你和父親愛吃的桃花羹好嗎?”
尋宸看見母親的眼底似乎閃著淚光。
“是,母親?!?p> 那日的北國霧色很濃,濃的尋宸看不見長廊邊看著他去后院的母親。后院濃霧中的父親背向尋宸站著,一身黑色的衣服,沉穩(wěn)中透露出一絲不同,尋宸只覺得奇怪。
“父親?!睂つ嫌罐D過身,蹲下摸了摸年幼的尋宸的頭,將尋宸身上的小斗篷系緊了些,像是怕這微涼的天氣冷到他的兒子。尋宸卻不知道,那日的父親與母親,是他這一生見到的最后一面。
“我的阿宸,以后可要好好長大,好好生活。要做一個善良正直的人,不要如同父親一般,半輩子守著這北國,最后卻還要為其付出更多?!?p> “父親……”
年幼的尋宸不知道父親的意思,只覺得,今日的父親不同以往,今日的母親看向自己的眼中似乎有著淚水。
尋南庸伸出右手,手中是那把他的長劍,用左手拿起尋宸的右手,將劍輕輕放在尋宸的掌心。劍很重,對于年幼的尋宸來說,以至于他不得不費力去拿起那把劍。
“阿宸,好好練劍,等爹回來?!痹捳f完,尋南庸轉身離去了,消失在尋宸視線中,消失在那日大霧繚繞的將軍府。
尋宸聽從父親的話,一個人在后院費力練著劍,那把父親給的沉重的長劍。尋宸不知練了多久,到傍晚時分,張媽來到后院,讓尋宸去用飯。尋宸去到大堂中,無一人,只有一桌子的飯菜。桌上是母親做的桃花羹,卻是冷的。
“母親與父親呢?”張媽看著眼前的尋宸,擠出一個笑容,對他說“小少爺,將軍與夫人入宮了。臨走前叮囑我好好照顧您,讓您好好練劍要按時用飯?!?p> “什么時候回來?”張媽不語,直接出了大堂。尋宸感到奇怪,卻還是很聽話,畢竟是父母親的叮囑。他一個人在偌大的大堂中吃著飯。卻不知,出了大堂的張媽早已淚流滿面。將軍與夫人不會回來了……
第二日母親沒有來到房中催促自己去練劍,府中很安靜。尋宸拿起長劍,聽見了大堂中的聲響便直接去了大堂。
大堂外一百二十個下人,連同張媽與張叔,跪在堂外,無一人應聲。尋宸走到堂內才發(fā)現(xiàn)皇上身邊的張公公手拿圣旨看著尋宸。
“奉天承運君主有令:鎮(zhèn)北大將軍尋南庸通敵叛國,證據(jù)確鑿,于昨日與將軍夫人一同入獄,認罪伏法。在獄中夫妻二人服毒身亡。其請君主念其過往有功,饒恕將軍府眾人極其幼子尋宸,君主仁慈準其遺愿,府中眾人居其地撤去將軍府牌匾?!?p> 話畢,堂外的下人的嗚咽聲傳來。尋宸手中的劍哐當落地,狠狠砸在腳邊。
“你騙我,你膽敢污蔑我父親,我要殺了你!”尋宸隨即紅著雙眼撲向張公公卻被侍衛(wèi)擒住。
張媽與眾下人慌忙起身過來緊緊抱住了掙扎的尋宸。尋宸哭不出聲,他的眼中只是留下朝廷人去的背影,他的雙眼布滿血絲,手指甲嵌進了手掌,滴滴鮮血滴落在腳邊父親的長劍上。
他們緊緊抱住他好久好久。
父親再也不會教自己練劍了,不再會嚴厲訓斥做錯事的自己了,母親再也不會為自己披上斗篷,不會再為自己做桃花羹,父母再也不會帶自己去逛燈會放孔明燈了……父親與母親不會回來了………
那一夜,磅礴大雨沖刷著北國的每一寸土地。那一夜,幼小的尋宸在院中父母親房前跪了整整一夜,沒人敢去拉他,他手中那把長劍會指向所有人。雨水順著臉龐滑落,不知是不是摻雜了他的淚水。一夜之間,風光無限的將軍府不復存在,威名遠揚的大將軍尋南庸通敵叛國與其夫人自盡,尸骨無存。
那一夜之后,尋宸大病了一場,醒來已是三日之后。從那以后,他變得不再多言語,只是每日讀兵書,練劍,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沒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是何想法。
看著劍柄上的字,尋宸緊緊捏著面具的手緩緩松開,泛白的指節(jié)輕輕摸上那三個字。父親,母親,阿宸重新恢復了將軍府,阿宸會為您們報仇了。
十六年,再次輝煌的將軍府卻換了將軍,從十六年前的將軍尋南庸到如今的大將軍尋宸。他的仇恨跟隨了他十六年,他的心冰凍了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