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四月節(jié),首夏猶清和,芳草亦未歇。少室山上青松翠郁,溫潤平息。此時(shí),一個女子正領(lǐng)著一個男孩踏行在山道中,這女子玲瓏貌美,一縷青絲挽作髻,然蹙額蹙眉,一臉苦態(tài),似遇喪事。那男孩看似十二三歲,面瘦小個,黝黑皮膚,兩眼亮晶,不失乖巧機(jī)靈。
“阿娘,我好累了”男孩一臉疲態(tài),原來母子兩人是來少林寺尋人,只山高路遠(yuǎn),爬了大半響仍還在山腰,那男孩瘦小羸弱,自是勞累。女子便扶著男孩就山道一處大石級坐下了。深山空谷,偶爾傳來幾聲鳥鳴猿蹄,更顯冷寂。男孩橫俯石級,頭靠在女子腿上,不會便睡著了。
疲乏倦困,睡意正濃時(shí),后方傳來木材的搖晃聲,聲音稍稍作大,女子轉(zhuǎn)頭看去,原是一年老樵夫,挑著兩擔(dān)柴,左手扶著扁擔(dān)正下山趕來。女子輕拍兩下男孩的后背,少年便自覺起身讓道。
那樵夫見她相貌姣好,又帶著個孩子,卸柴喘了幾下,道:“娘子這是要上寺?”
女子答道:“正是,老伯”
樵夫一驚,道:“娘子怕是難了”
女子疑道:“這是為何,老伯”
樵夫道:“娘子不知,少林寺都是出家僧人,大寺規(guī)嚴(yán),從前是絕不許女子上山的,更別說進(jìn)寺了”
女子來時(shí)也已知曉少林一派向來戒律規(guī)多,但事情緊要,總要來的。女子問道:“老伯,你既說的是從前不許女子上山,那現(xiàn)在如何?”
樵夫“這,這……”遲疑住。女子見他挑的那擔(dān)柴都是完好的干柴木,要知道少室山為少林派領(lǐng)地,這山里的田地、水源、樹木可統(tǒng)歸他們掌管,尋常人最多只能撿些柴枝松毛罷了,怎么還能砍樹取柴呢。
女子疑惑,問道:“老伯,你這些柴是自己砍的嗎?”
“哦,不是,娘子不知,從前上山來拾柴的都是像我們這類的老頭老漢,婦人女童是絕不可上山來的,就連年輕些的男人也沒有讓的,只不過近些年惡災(zāi)惡禍多,村民們?nèi)币律偌Z,一感染風(fēng)寒,就重得慌,這附近的村子都病死了好多人了,有些農(nóng)戶家里病得只剩下農(nóng)婦幼童了,得少林寺可憐,才寬容了我們,這以后不論男女老少,都可上山收拾柴枝,另外,若是柴火糧食不夠,可到寺中去尋掌管火工米糧的監(jiān)廚要些,娘子你瞧,我這擔(dān)柴便是找寺里監(jiān)廚要的”樵夫指著柴火道。
女子恍然,說道:“沒想到少林方丈如此愛惜鄰民?!?p> 樵夫道:“錯了娘子”
“錯了?”
樵夫道:“這施恩給我們的不是少林方丈,卻是一位高齡禪師,少林方丈常年主持寺廟,我們又難以進(jìn)寺,是絕沒望見他的?!?p> 女子驚訝,問道:“老伯你可知這名禪師法號叫什么?”
樵夫搖搖頭道:“村里頭只有幾人見過他一次,聽那幾人說,這位禪師身長八尺,花白長須,面朗氣清,待人極是溫和。老頭子我無緣見著,想來也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這一次之后再沒人見過,怕是他已圓寂了吧。”
女子點(diǎn)頭明了,匆匆辭了樵夫又趕上寺去。心想少林寺有這一位得道高僧,能破了少林百年來的規(guī)矩,使得動監(jiān)管柴火糧食的人定是位才能出眾,又心存慈念的老僧,輩分估高于方丈。心中一喜,若是能借此名義道上,或許少林寺也不會太為難自己。然則不知其法號,誒,終是作罷。
沿著山道直上,高陽漸西,遙見黃墻碧瓦,好大一座寺院。女子欣然,攜著男孩快步跑去,只覺林道悠長,至尾佇立一塊大石碑,赫然寫著:少林寺。女子正要前進(jìn),忽然一口‘什么人’喝住,扭頭便見一個身材高瘦的黃衣僧人大步從后方走來。女子近前合十雙手,說道:“見過大師”
高瘦僧衣大聲道:“你是什么人?”語氣甚硬。
女子客氣道:“大師,我是江南人氏,今日來此,欲求貴派一事”
高瘦僧衣瞧她年紀(jì)甚輕,卻帶個男孩,斜了眼兩人,道:“少林寺不收外來之徒”
女子解釋道:“大師誤解了,我們不是來拜師的”
高瘦僧衣高道:“那你們來少林作甚?”
女子道:“大師,此事事關(guān)重大,還勞請您通傳貴派方丈,讓我見上他再細(xì)細(xì)說來?!?p> 高瘦僧人心道:你個婦人跟我談重大?說道:“荒唐!我少林一派從不與女流之輩有所往來,縱是皇親國戚,也從不與之牽涉,你個泛泛農(nóng)婦,難道是我派貴人,得方丈來請嗎?”
女子聞他口氣確強(qiáng),是個不好言說的人,遂放低語氣道:“大師,絕不敢欺瞞您,我確實(shí)有要緊之事求見少林方丈吶。”
又道:“我只為此事而來,若不是,我何故奔波數(shù)月來此啊”
高瘦僧衣不聽,只告戒道:“莫名其妙!我勸你快快攜子下山去,莫擾了佛門凈地”而后徑直向內(nèi)走去。
女子心急,這和尚不讓進(jìn),但不見那人,豈能就罷,這下不管許多了,也跟著那高瘦僧人走了進(jìn)去。剛走了兩步,高瘦僧人就回身大吼:“鄉(xiāng)野村婦,胡攪蠻纏,再不下山,我可要不客氣了”他雙眼瞪大,頓時(shí)狠勁涌現(xiàn)。
那男孩自見他這般態(tài)度,哪是個出家僧人的禮儀,心中有氣,也不怕他就懟了上去:“你這和尚怎么這般無禮,我和我娘不過是要見見你們的方丈而已,你不通傳他來,反這般羞辱我們,豈是一個出家人該有的氣度?!?p> 高瘦僧人立時(shí)大怒,隆起兩拳,就要進(jìn)擊。母子兩人揣揣不安,不敢行前。
忽而,一句“住手”道出,三人齊看向右角屋脊,只見一個身穿百衲衣的老僧緩緩走來,身隨一個男童,高瘦僧人退至老僧身旁,輕聲叫他:“方丈”
“悟達(dá),不得無禮”
女子突悟,向老僧合十雙手道:“敝婦拜見少林方丈”
老僧和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可是江西永豐聶氏”
女子一驚,答道:“正是,方丈是如何知曉的?”
女子曉得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姓氏,想必認(rèn)識那人,心中一悅,問道:“方丈,我想求見貴派一人”
老僧轉(zhuǎn)身道:“請隨我來吧”
一旁的高瘦僧人未料方丈不僅會出來見眼前兩人,還要帶他們進(jìn)寺,著實(shí)大驚,近老僧道:“方丈,這兩人來路不明,不可……”
老僧不理,口中念著‘善哉善哉’向內(nèi)走去。女子同少年跟后,繞過幾間廟宇,停到一座古樓,約高十丈,綠瓦朱?,相當(dāng)宏偉,樓前一塊牌匾,書著‘連天寺’三大字。
這時(shí)樓門走出來一個身穿紅衣的中年僧人,向老僧合十禮道:“方丈”。
老僧示意中年僧人走近身旁,低聲說了什么,那中年僧人就篤回寺樓,又命其余人等退下,等著那中年老僧拿出來一個灰色包裹,遞給女子,道:“女施主看了方可了卻心愿”
女子匆忙拆開包裹,只見包裹下一張麻布,血字密密麻麻。女子看時(shí)神色又駭又驚,后變得又悲又氣,最后垂手跌地,嗚泣不能自己。男孩大感悲傷,抱住女子‘阿娘,阿娘’喚她。
老僧單手合十,說道:“善哉善哉,請施主放下執(zhí)念吧”
良久,女子才按地站起,向老僧問道:“方丈,此物何故在您手中,那人呢?”
老僧道:“施主莫怪。那人已拜我派禪僧月空為師,現(xiàn)下已隨他普渡救民去了”
女子冷笑一聲,抱了男孩,快步下山而去,那血字麻布掉落在地。
話說這少林老僧法號月凈,年歲已高,不下七十,五年前接任了少林方丈,主持少林派大小事務(wù),只不過近年來所出良才趨少,少林功夫博大精神,所學(xué)者能學(xué)博便不能學(xué)精,能學(xué)精便不能學(xué)深,難以繼承,出色之人少之又少。前兩年,新興教派天師派三大高手上門挑釁,雖勝,到底靠的智取。從此江湖人更覺少林大勢已去。
女子離了少室山后,便快速向東奔去。于路上村舍借宿一晚,第二日又繼續(xù)趕路。一路上山石壁立,高聳巍峨,又至逢澤大湖,豐腴沃原,這時(shí)已抵達(dá)許昌城。趕至一條街市,人馬頗多,吆喝聲不止,很是嘈雜。
男孩饑腸轆轆,兩人便就轉(zhuǎn)角的一家包子鋪?zhàn)铝?。賣包子的伙計(jì)剛端上來一屜包子,男孩立即大口咬吃。“你慢點(diǎn),別噎著了,先喝點(diǎn)水”女子一邊倒水一邊說道。
吃得正香時(shí),‘咴兒咴兒’的叫應(yīng),接著震震馬蹄響聲傳來,沿東南至西北整條街市,街道中人急閃到兩旁,猛聽著蹄聲靠近,夾著陣陣呼哨,眾人縮躲身子,心亂不已,不敢出聲。接著,蹄聲停歇,只見十幾匹黑馬兀立,排成豎列,占據(jù)了中央大道。每匹黑馬背上都坐著一個手握彎刀,身穿掛衣的男人,這些男人腳套白襪,卻不穿布鞋,而是拖著雙木屐,面目兇狠,口中‘嘰里咕嚕’說著什么。
忽然,西北角領(lǐng)頭的馬上男人‘阿嘔’大呼一聲,霎時(shí),十幾匹馬揚(yáng)起雙足到半空,廝鳴嚎叫,男人又‘阿嘔’大呼,十幾名男人揮刀下馬,胡砍胡殺。眾人大駭失色,紛紛亂逃。
突然‘嗤嗤’極速激發(fā),兩個掛衣男人中箭倒地。其余掛衣男人立刻回神,停止廝殺。十幾名掛衣男人踱步退出街道中間,四處張望,并無異樣。一個掛衣男人大喊‘阿魯阿地’,似是在罵人的話,他雙眼帶煞,盯看每一處角落,不放過一個在旁之人。街道頓時(shí)一片寂靜,無人作聲。掛衣男人又‘阿魯阿地’罵道,再欲張口時(shí),一直冷箭倏地馳去,掛衣男人立時(shí)倒地。
其余掛衣男人怛然失色,卻不知敵在何方。這時(shí),‘嗤嗤’的刺耳聲又生,好幾支冷箭猛向余下掛衣男人,兩人又倒地,其余則‘錚噔’抵擋,死盯著四周眾人,仍沒瞧出任何可疑。忽而,一道灰影掠過,閃至掛衣男人中,灰影‘啪啪’數(shù)響,只見每個掛衣男人臉頰通紅,大聲呼罵?;矣耙粋€翻騰,跳上一匹黑馬,兩根手指勾成哨一吹,黑馬聚集成群。只見那人一身灰衫,蒙蓋面孔。
接著,蒙面人后面‘嗒嗒’奔來許多灰衫人,都是蒙面男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七八名掛衣男人。一名掛衣男人大喝大叫,撲出圍外,蒙面眾人拔劍刺去,掛衣男人身中數(shù)劍,血流不止。一蒙面人又踢中他雙膝,他頓時(shí)跪在蒙面人面前。其余掛衣人見此猛然大喝,忽齊地舉起彎刀,一抹脖子,掛衣男人全數(shù)斃命。
黑馬鞍上的蒙面人又打了個呼哨,蒙面眾人紛紛上馬馳騁西去。
馬蹄聲響漸漸遠(yuǎn)去,直至消失,街道眾人才快速地散去。女子緊緊抱住男孩多時(shí),見眾人走了,才慢慢放開。望了眼西邊,心下惶恐不安。心道:這些掛衣男人兇殘暴戾,見人就殺,說的話不像北邊的韃子和剌子,也不像的南邊荒夷,那估計(jì)是東隅野島的倭寇了,大國領(lǐng)土,許昌地處中原,遠(yuǎn)隔東海,想不到這些倭寇都作惡到這里來了……這灰衫人身手敏銳,像是江湖高手,可面對倭寇卻為何要蒙著面?
越想越是忐忑,還是早些離開這里為好。正欲拉了男孩就走,卻聽到后面有人喚她名字。兩人轉(zhuǎn)向后方,一輛馬車緩緩駛來,行至面前停落,只見一個垂髻婢女手扶一個穿著華貴的少婦輕輕下車,少婦年紀(jì)甚輕,約莫二十六七,長得甚媚。見了女子,迎笑向前道:“聶姐姐”
女子只覺她容貌眼熟,卻想不起來,有些吃驚,道:“你是……”
少婦道:“聶姐姐不認(rèn)識我了么?”
女子睽了睽,豁地一醒,心道:居然是她!
原來這少婦名叫趙芳芳,是女子舊識,當(dāng)年曾一同在青羊山寨生活過幾年,她是賴明手下李景芳的發(fā)妻,女子是賴明的妻子聶楚楚,曾為李景芳籌劃過婚禮。只是青羊山造反一事后,已是數(shù)十年,竟不知她還活著。
聶楚楚怔了怔,道:“你怎么……”她好奇趙芳芳竟然還活著,可這話怎么敢說的出來。
趙芳芳似看出了些什么,微微笑道:“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說罷”遂拉了她的手走進(jìn)一間酒樓廂房。又叫酒樓小哥備下美酒佳肴,上菜后,男孩見聶楚楚一直沒有動筷,自己雖口饞卻也不敢逾禮。
趙芳芳道:“姐姐,快吃些東西吧”她夾了一塊糕點(diǎn)給少年,又道:“這是姐姐的兒子吧,長得真俊,你也快吃點(diǎn)吧”
少年道:“多謝”仍沒敢吃。
分別數(shù)年,如今見她盛裝麗艷,已不像當(dāng)初所識的鄉(xiāng)村姑娘,聶楚楚一時(shí)竟然不知說些什么。
許久,聶楚楚才道:“妹妹,你我分別數(shù)年,我原以為你已經(jīng)……不知景芳兄弟可還好,他還活著嗎?”
聶楚楚心知李景芳的為人,無論賴明作何,他定會全力協(xié)助。如今得知賴明已死,李景芳怕也隨著去了。而他所娶之人竟好生富貴,實(shí)在不忍。
趙芳芳‘誒了’一聲,道:“姐姐這些年過得如何,可安好?”
聶楚楚不答。趙芳芳向一旁的小婢道:“你回府把小姐叫來”
小婢道:“夫人,小姐此刻正在上學(xué)呢”
趙芳芳道:“你去跟教書的先生說,是我命令的,叫她務(wù)必來此”
小婢‘是是’應(yīng)答,匆匆離去。
聶楚楚疑道:“你這是……”
趙芳芳似有愁慮答道:“姐姐可知,這些年我是如何過來的”遂將這些年所經(jīng)歷的事情一一道來。聶楚楚才知這李景芳的發(fā)妻在明軍圍剿青羊山時(shí)得以僥幸逃生,還生下了一女,當(dāng)年她抱女逃亡至許昌,遇上當(dāng)?shù)氐囊粋€富商,富商貪戀她的姿色,她迫于生計(jì),投嫁作妾。
聶楚楚聽她敘說不幸,心想到底是尋常女子,只求安穩(wěn)罷了,同情道:“你也不必自責(zé),你如今過得好,景芳兄弟也會明白的,不會怪你的”
趙芳芳聽了竟泣渧起來,聶楚楚大愣,忙撫慰她,心道:她竟然這般不顧體面,當(dāng)著孩子臉前就……。
趙芳芳抹了一把淚水,傷感道:“姐姐究竟瞧我不起,妹妹我哪里可有過得好了?”
聶楚楚忙道:“是我錯了,妹妹,我說錯了,你不必桂懷”
趙芳芳又悲道:“姐姐可懂得我心里的苦?這么久了沒一人能理解我?,F(xiàn)下再次見到姐姐,我真是……我真是”
“你慢慢說來,不急”聶楚楚道。
聶楚楚看著她淚已沾襟,男孩在旁,實(shí)在不得體,卻不知讓他避去何處,一時(shí)間尷尬不已。
兩人正‘妹妹’‘姐姐’的推說時(shí),一絲輕柔的腳步聲漸近。
“夫人,小姐來了”
先前那婢女推開廂門,招了招手,讓在一旁,惟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跨坎而進(jìn),那女孩彎眉大眼,微閉雙唇,似笑非笑。男孩喜不自禁,離了坐席跑上前去拉住那女孩的雙手。那女孩竟不怕生,抬眼看了看男孩,微微咧嘴。
男孩興奮說道:“我叫聶寧,你叫什么”
女孩溫文道:“李陌?!?p> “李陌桑,陌桑陌桑,阡陌采桑,你名字真好聽”聶寧道。
“是嗎?這名字還是我爹爹幫我起的呢”女孩道。
“你爹爹?”聶寧疑道。
“對啊,我爹爹可是個很厲害的人”女孩說時(shí)稍稍揚(yáng)起下巴,好似得意。
“那你爹爹也跟我爹爹一樣厲害嘍?我娘跟我說,我爹爹不僅博覽群書,通曉古今,還會使劍,只是……我從沒機(jī)會見過他”聶寧說時(shí)唉里唉氣,女孩也跟著嘆了一聲,低下了頭。
“阿寧,你怎這般無禮”聶楚楚微怒道。
聶寧才發(fā)覺自己拉著李陌桑的手,一直沒放開。
正想收回時(shí),趙芳芳上前道:“無妨,無妨,姐姐,孩子們投緣,也是好事”遂牽著兩人至聶楚楚面前,道:“陌桑,這是你聶姑姑”
李陌桑作了一揖,說道:“陌桑見過聶姑姑”
趙芳芳又向著聶寧想介紹道,李陌桑就道:“這是阿寧哥哥,方才他已經(jīng)跟我說了”
趙芳芳又道:“陌桑,聶姑姑是你爹爹的朋友,他們都是你的親人,日后你可要記得他們”
李陌桑道:“是,母親,陌桑一定不忘記聶姑姑和阿寧哥哥”
趙芳芳遂牽著兩人到床邊坐下,自己則回臺桌繼與聶楚楚敘談。
“妹妹,我剛才聽你的女兒說她姓……姓李?”聶楚楚不解。
“對啊,那富豪當(dāng)初看上我,無非圖個新鮮。陌桑既是景芳的孩子,無論如何我也要隨了他姓,讓陌桑清楚自己的身份”趙芳芳道。
聶楚楚一訝,心道:我只顧她錦衣玉食,卻不知她如此念著舊情,當(dāng)真是我以己度人了。
聶楚楚問道:“如此,那別人必定對你沒好眼色,背后也是指指點(diǎn)點(diǎn)呢,你的日子……”
趙芳芳道:“這算什么。起初我為著有口熱飯吃,再投他人懷抱,如今想來越發(fā)慚愧,對景芳不起,我實(shí)在是……”說著又由來抽泣。
聶楚楚忙起來安慰她,“妹妹快別說了,那時(shí)兵荒馬亂的,你也是為了孩子著想,這怨不得你?!?p> “姐姐”趙芳芳抱起聶楚楚失聲道。
李陌桑見此,大是驚恐,跑上前去直喚‘母親母親’,趙芳芳摸了摸她的頭,神色好似欣慰。
聶寧拍了拍李陌桑的后心,柔道:“陌桑妹妹,夫人,你們不必傷心”
聶楚楚道:“妹妹,你的赤誠我深感敬服。只是時(shí)過境遷,物是人非,你需好好保重啊”
觀望窗外,光影斑駁,黃昏將近。聶楚楚對于日中街市暴亂一事心有余悸,心想還是早些離開為好。便向趙芳芳道:“妹妹,你我久別重逢,相談許久,舊人已見,舊事已提,我們就此別過吧”
趙芳芳睜大雙眼,說道:“姐姐這便要走”
“嗯”聶楚楚應(yīng)道。
“姐姐如此著急?是要去往何處?你我剛剛逢聚就要分散,妹妹實(shí)在不舍。若不嫌棄,不妨到我府上暫住兩日再走不遲”趙芳芳欲挽留道。
“妹妹不知,我這一趟遠(yuǎn)門,原是不得已才出,勞騰數(shù)月,只怕會暴露行蹤”聶楚楚知道自己眼下的處境,一向不敢向旁人吐露一絲行蹤,婦人雖是舊識,但她如今有著安生日子,還是不要告知住所,平白無故添了事端。
“這……這”趙芳芳驚訝。
“妹妹,你快些回去吧,遠(yuǎn)離了我們才好”聶楚楚說罷雙手合禮,拉著聶寧就要走出廂門。
李陌桑低聲喚起一句‘阿寧哥哥’。“等等”趙芳芳搶步攔住聶楚楚兩人。
聶楚楚道:“妹妹不必勸了,我去意已決,此時(shí)必須動身”
趙芳芳道:“姐姐,你步行上路辛累且慢,你坐了我的馬車去吧”
遂命了驅(qū)馬的小吏護(hù)送兩人,趙芳芳欲使個婢女照顧,被聶楚楚推卻了。
小吏一聲招呼,馬車‘嗒嗒’作響,向東奔開。聶寧撥起窗幔,遙望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