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辰一路上小跑帶跳,如同一只貓。他滿腦子都在回想著前面一個時辰內所發(fā)生的事,越想越是覺得不真實、不可思議。
當然踩了狗屎運,趙辰內心還是十分開心。其實他并不喜歡狗屎運這個詞,這一路上來的艱辛,可不知道踩過多少狗屎,可從來沒有發(fā)生這樣事,看來老天爺對他還是相當眷顧的。
就當趙辰還沉醉在自己的內心世界中時,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鄭彪的包子鋪陰差陽錯地出現(xiàn)在了他行走的路線之中。
過了一會,鄭彪正在收拾鋪子,眼看馬上收拾完了,一個穿著干凈的少年出現(xiàn)若無其事地從他面前走過,看他的樣子甚至有些欣喜。
雖然趙辰此時氣質大變,但鄭彪還是一眼就穿了這個干干凈凈的少年便是之前那個小乞兒。鄭彪緊皺眉頭,歪著腦袋有些奇怪。他自然不是奇怪小乞兒怎么穿得如此干干凈凈,他是奇怪小乞兒為什么一臉滿足地從他面前走過甚至還不朝自己看一眼,難道他來此地的目的不是找自己的嗎?
鄭彪越想越是想不明白,他并不知道趙辰之前經歷了什么,眼看小乞兒快要離開了,鄭彪才忍不住叫了一聲:“喂,小子?!?p> 這一聲粗獷的聲音瞬間打斷了趙辰的思緒,他習慣性地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位,鄭彪寫滿“奇怪”兩字的臉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之中,趙辰和鄭彪四目相對的瞬間,趙辰就知道自己今天是完蛋了。
真是樂極生悲。
趙辰本是欣喜的心,瞬間跌落谷底,聲音甚至因為絕望和恐懼變得顫抖起來:“大大……大……爺。”
他下意識想跑,但是回想起鄭彪之前的強大,他便知道自己接下來做的一切反抗都是徒勞,這是何等的絕望。他開始懊惱,懊惱自己的得意忘形,為什么不能冷靜下來選一條正確的路線呢?
“我真傻!好端端地為啥要走這條路啊……現(xiàn)在可好,怕是再也見不到大哥二哥了?!彼麅刃倪@樣想著,漸漸地雙目中淚水打轉,泫然欲泣。
但正是因為趙辰的這番神情驟然變幻,鄭彪更加看不懂了,眼珠向上翻了翻,實在是沒想通,不禁嘀咕道:“這小子給我唱的哪出戲呢。”
趙辰看著鄭彪在那一個人皺著眉頭吶吶自語,根本沒有理會他,突然間也覺得有些奇怪,便試探性地小聲問了一句:“大爺?”
鄭彪聽聞便沒好氣地回道:“大爺啥啊大爺,怎么這么晚才來,趕緊過來幫老子收拾攤子?!?p> 趙辰本來已經認命,做好赴死的準備,但鄭彪略顯兇狠的語氣反而使得他一愣,在他印象中鄭彪屬于笑面虎,越是臉上嘻嘻恰哈越是兇險,而鄭彪早上因他受辱,這時卻沒有馬上動手擒殺他,有些反常,難道說自己會出現(xiàn)一線生機?
趙辰反應快,馬上往鄭彪方向走去,低三下四地回道:“來了,大爺?!?p> 待到趙辰走到鄭彪身前,鄭彪一點動手的趨勢都沒有,只是拿起了一疊蒸籠遞給了趙辰,示意他幫忙拿進店中。趙辰自然不敢拒絕,接過蒸籠,懷著僥幸的心情地走進鄭彪的鋪子中。
等到他走進了鄭彪,里面的景象又出乎了他的意料——原本他會以為鄭彪這種殺人如麻的惡人,店鋪里總該是陰冷血腥,結果鄭彪的鋪子里既干凈又光亮,各式各樣的東西都擺放的整整齊齊,也沒見到他們口中即將被做人肉包子的尸體,倒是南面的墻上掛著一只新鮮的牛腿。
他把蒸籠放好,站在原地四處觀察,沒多久鄭彪便拿著東西也走了進來,看著趙辰一臉好奇的模樣,也是哭笑不得,便輕輕咳嗽了一聲。
趙辰聽到鄭彪的咳嗽聲,頓時一個激靈,頓時原地站好不敢亂動,接著緩緩轉過身來看著鄭彪,硬生生地湊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說道:“大爺……”
鄭彪看著面前趙辰的可憐模樣,終于是忍不住笑道:“你小子別胡天亂想,我要是真要動手還會等到現(xiàn)在?”
此等反轉,趙辰喜上眉梢,激動地問道:“大爺,是真的嗎?”
看到少年反應如此可愛,自己又好久沒有與人如此親近交流,鄭彪便臨時起了逗弄少年之心,頓時收起笑臉,一板正經道:“當然是假的?!?p> 趙辰剛剛還是欣喜若狂的心情頓時又跌入谷底,哭喪著臉可憐道:“大爺……”
鄭彪便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小子,實屬可愛,算了算了,饒過你了?!?p> 趙辰這才長舒一口氣,心想人生的大起大落可真是沒法預料。
鄭彪將手中的東西放好,問道:“會和面嗎?”
趙辰搖了搖頭。
鄭彪便伸手招呼道:“過來,我教你。”
趙辰自然便走過去。
鄭彪便一五一十地將和面的方法教授給了趙辰,趙辰心靈手巧,一學就會,使得鄭彪也高看了幾分。鄭彪一邊和面一邊跟一旁也在和面的趙辰說道:“幫我把明天要賣的包子做完,你就可以回去了?!壁w辰便點了點頭。
等到和完面,鄭彪示意趙辰一旁休息,自己過去取下了墻上那只新鮮的牛腿,然后開始剁肉。
趙辰坐在一旁的長凳上,兩條小腿前后騰空甩動,目不轉睛地望著不遠處正在剁肉的鄭彪。過了一會,他小聲說了聲:“叔?!?p> 鄭彪頭也不回:“誰是你叔,別跟我套近乎。”
趙辰聽鄭彪并未生氣,便大膽地繼續(xù)說道:“叔,他們不是都說叔你賣的是人肉包子嗎?我怎么沒見著人肉呢?!?p> 鄭彪便笑道:“怎么,你想吃人肉包子???”
趙辰馬上便瘋一樣的搖頭:“不不不,不是?!?p> 隨后兩人都陷入了沉默,鄭彪剁肉,趙辰坐在長凳上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待到鄭彪剁完肉,又開始教趙辰如何做包子,趙辰學得快,包的有模有樣,只是除了教導以外,鄭彪并未說其他的話,趙辰也不敢開口,直到兩人把明日的包子做完,鄭彪才開口道:“你可以回去了?!?p> 趙辰謹慎地問道:“那我明日還需要來嗎?”
鄭彪沒有看他,簡單地回道:“隨你?!?p> 趙辰見狀不再言語,走出了包子鋪,回頭看了一眼,又回想到剛剛經歷的場景,真是別有一般滋味在心頭。
王雪唱和張月初依舊在房間中聊天,但估摸著趙辰差不多也該回來了,但門外始終沒有動靜,兩人都開始有些著急了,張月初開口道:“大哥,三弟怎么這么久還沒回來?!?p> 王雪唱其實也很著急,心想當時就不該放他一人回去,萬一出了事,那真是萬悔莫及。但他看到張月初這副模樣,自己若再表現(xiàn)的著急,那兩人就真的是關心則亂了。
于是王雪唱想了想,便安慰道:“二弟勿慌,我已去過衙門與雷班頭打過招呼,想那鄭彪應該不會再做出什么過激的事了,我估計三弟在關內有些舊識,想到這次過后,異日怕是難以再見,于是告別去了。”
張月初坐在床上,仔細思索,覺得王雪唱分析的有道理。頓時,人心中輕松許多,便不再去擔憂趙辰,繼續(xù)與王雪唱繼續(xù)交談:“不知大哥夜間就寢于何地?”
王雪唱看他已放下心來,自己也不再去多想,笑道:“我房間就在隔壁,換洗的衣物還有隨身物品大多都放在我自己的房間中?!?p> 張月初點點頭:“那甚好,不過大哥,你我身材相仿,到時候我可能要跟你討要一身衣服,到時候出關往東走,我琢磨著還是換個身份比較合適。”
王雪唱自然懂他的意思,繼續(xù)笑道:“這等小事,二弟不用擔心,我待會便去拿一身隨身衣服給你換上,順便我那只書箱也贈與你,二弟長得文氣,換了衣服背上書箱,扮成一個負笈游學的書生,只看外表想必過路人也都能相信?!?p> 張月初剛想拱手相謝便被王雪唱打斷:“二弟啊,你我已是異姓兄弟,此等小事何須相謝,之前聽聞二弟與李牧之將軍學習武道,看你與鄭彪打斗時架勢也確實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可惜境界有些低了,要是二弟當時真有二品境界,配上你那柄好刀,這鄭彪恐怕是討不到一點好處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二弟剛習武便能有二品境界,說實話要不是我親眼所見我恐怕真是難以相信,也不知道二弟是如何做到的,如果真是自己領悟的,那恭喜了二弟,假以時日你口中說的報仇,為兄看來真是易如反掌的小事了?!?p> 王雪唱說罷,張月初便詳細地將李牧之如何將他的氣機渡給自己,自己又是如何九死一生,以及后來碰上徐陸芝和馬賊,徐陸芝贈刀還有殺馬賊穩(wěn)固氣息,唯一省略的只有那枚北漢玉璽。
王雪唱安靜地聽完后自然明白了張月初是如何快速破境,不過他本來還擔心自己沒法在張月初的武道一途上提供些許幫助,現(xiàn)在張月初解釋過后,想起自己之前遇上了陟岵寺的當代“天下行走”,兩人相談過后,大腹便便的中年和尚曾笑容和藹地給過自己幾本經書秘籍,此時倒是十分適合張月初,不得不感嘆真是天助二弟。
不過經書秘籍沒有放在隨身而帶的書箱內,于是王雪唱便告訴張月初自己回房取點東西,順帶把衣服拿來,讓張月初稍等片刻。
張月初自然點頭說好。
王雪唱便起身出了房間,張月初開始回憶自己與鄭彪的打斗場景,在腦海中模糊地重現(xiàn)了一下當時的場景,不過自然是沒有他“翻白眼”的那些片段,王雪唱動作也是迅速,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手拿書籍抱著衣服走進了房間。他將干凈的衣服于桌上放好,拿著書籍走回到床邊,開口道:“雖然為兄不習武,但是對武道一途還是有些研究的。二弟的境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從他人身上偷來的,并非自己領悟的,雖然這樣起點很高,但是后續(xù)的提升會立刻遇上瓶頸,除非你自身能摸索出境界提升的要領,不然即便有那柄刀的幫助,二弟你的境界提升短期內會非常得緩慢?!?p> 張月初是聰明人,自然能聽懂王雪唱所言,看了看王雪唱手中拿著的書籍,沒有開口說話,靜靜等待下文。
“我曾經遇到過一個和藹的胖和尚,他知道我酷愛武學之事,便送了我?guī)妆窘洉丶?,這里三本分別是《小金剛拳》《奇門刀》和《默經》?!〗饎側m然不如‘大金剛拳’那么剛猛無比,但勝在輕巧,雖然二弟使刀,但是必要的拳法防身也是要的,我看二弟武道也并非靠力量取勝,所以《小金剛拳》可以說是十分適合二弟了。這本《奇門刀》也是同理,‘奇門刀’時快時慢,刀中變化無窮無盡,雖然殺傷不如很多別的刀法,但在平常不取他人性命情況下,此乃克敵制勝的上上之選?!?p> “最后便是這本《默經》?!赌洝冯m然只是一本簡單的佛門經書而非武道秘籍,但佛門有閉口禪,前代陟岵寺‘守閣人’便是在這本《默經》中參悟出了這門閉口禪,整整四十二年不開口說話,再到其開口說話之時便是他圓寂仙逝之日。據(jù)說那一日整個藏經閣佛音萬丈,大雄寶殿內萬佛爭鳴,僅一日增信佛者不計其數(shù),沒有看到此等奇觀,真是可惜?!?p> “二弟你目前走的是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的武道路數(shù),但實話說,對你武道一途幫助不大,二弟你不差實戰(zhàn)經驗,如果能參透這門閉口禪,對自身穩(wěn)固境界也好,吸納佩刀中氣機也好,都是天大的幫助。而且二弟悟性不差,領悟這三本書中的奧秘我想也是不難?!?p> 王雪唱說完,便將三本經書秘籍遞給了張月初,張月初接過三本經書秘籍,并沒有立即打開,只是用手輕輕摩挲了三本書的封面,王雪唱見罷便滿臉欣慰。
王雪唱起身:“我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三弟,回來時順便幫你購置一些行程上需要的物品,二弟不要多想,好生休養(yǎng)。”
張月初點頭:“大哥早去早回?!?p> 王雪唱便朝著房外走去,推開門的時候突然停下腳步,回頭說道:“我之前讓小二燉了碗雞湯,估計一會便會端上來,二弟可別忘了喝?!?p> 張月初:“大哥放心?!?p> 王雪唱說了聲“好”,便關上了房門出去了。
張月初看了看手中的經書秘籍,又望了望不遠處的愚公,嘆了口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雪唱在鄭彪的包子鋪前停下了腳步,包子鋪自然已是關門,王雪唱面容嚴肅,不見之前與張月初和趙辰交談時的笑容,他邁了幾步便到了門前,抬起右手,只伸出一根食指彎曲后敲打在了門上?!斑诉恕眱陕?,一輕一重,恰到好處。
不一會,屋里頭便傳來腳步聲:“大白天的,是哪個龜兒子龜孫子在擾人清靜?”
雖然被人罵成了“龜兒子龜孫子”王雪唱倒未生氣,依舊是面容嚴肅等著鄭彪開門。
鄭彪打開門,打了個哈欠,臉上甚至還有些睡意朦朧。鄭彪就納悶了,早晨買包子的人向來便不多,更別提下午了。再說,即便是真就想吃包子想吃到死,玉門關內也沒人敢在鄭彪休息時吵他清凈。
結果門一開,竟然是早上遇到的那個被雷明稱是“背景不凡”的白袍書生滿臉嚴肅站在他面前,他就更納悶了: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來的人一個個都不按戲本走啊,莫非這小白臉背景大的嚇人,找我來報仇了?也不對啊,早上我又沒對他動手,犯不著吧。
鄭彪皺了皺眉:“怎么又是你這個小白臉啊,干啥來了?”
王雪唱開門見山:“我三弟呢?”
這下鄭彪真就是納悶到了極點:“誰是你三弟???”
王雪唱:“小乞兒?!?p> 當聽到“小乞兒”三個字后,鄭彪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小白臉一臉嚴肅的找我,原來是為了那個小乞丐。
鄭彪沒有直接回答,開口調侃道“這么快就結義金蘭了?。靠磥?,那個佩刀的小子該是你二弟了,你們還真是臭味相投?!?p> 王雪唱一字一頓反駁道:“是惺惺相惜?!?p> “行了行了,惺惺相惜就惺惺相惜”鄭彪擺了擺手,“那小子確實來過我這。”
“人呢?”
鄭彪樂了:“人?被我做成包子了,就在屋里呢,你要嘗嘗嗎?”
王雪唱語氣波瀾不驚:“這件事上,我可真沒空與你調笑,要是人在你這,我給你半柱香時間,趕緊把人放了,要是你對他已經做了什么……”王雪唱沒有繼續(xù)說,但是渾身氣勢陡然攀升。
鄭彪感受著那完完全全已經蓋過自己的氣勢,鄭彪便知道之前自己對于這小白臉的猜測八九不離十了,雷明果然沒有騙自己,真是慶幸自己當時沒有對他出手,不然今天真栽了。
鄭彪頭連續(xù)上揚兩次,兩眼同時一閉,一臉無奈道:“好了好了,大白天的,把氣勢收了吧。那小子確實來過我這,我讓他幫忙把明天要賣的包子做完后便讓他回去了,現(xiàn)在他去了哪我還真不知道?!?p> 王雪唱略帶懷疑:“屬實?”
鄭彪看到王雪唱懷疑自己的言語,自然是不耐煩了:“都到這個份上了,我騙你有意義嗎,你們讀書人都這個樣嗎?”
知道鄭彪沒有找趙辰麻煩,王雪唱心中的石頭自然是徹底放下了,舒了口氣,聽完鄭彪的話,知道自己先前已是態(tài)度有失,便半彎著身子鞠躬向鄭彪道歉:“抱歉,先前是我無理了,但三弟安危對我而言確實事關重大,還請鄭大哥諒解?!?p> 鄭彪擺了擺手:“看在你道歉態(tài)度挺真誠的份上,爺爺我就不與你這個小白臉計較了,如果沒別的事,就趕緊離開吧?!闭f完便轉身向屋內走去,“不過那小乞丐居然能攀上你這樣一個結拜義兄,還真算得上是否極泰來了,也不知是多少年修來的福分。”
王雪唱便拱了拱手:“告辭”,說完便轉身離去。
鄭彪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望去,看了一眼王雪唱離去的背影,回過頭來輕聲道。
“弟弟……那小白臉的背影與你當年……可真是像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