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貓這幾天越來越愛往外跑,每天早出晚歸,中午不回來已經(jīng)不稀奇,許隱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現(xiàn)在也不是春天啊,許隱疑惑。但腿長在大貓身上,它想要去哪里許隱也管不著,她也不能拴住大貓的腿不是。
可梼杌卻來得愈發(fā)勤快了。窗下的金銀花開時他就踏著花香推門而入,等到日落花朵蜷縮成一團時,他不帶任何留戀地轉(zhuǎn)身而去,從沒說留下來。他就像是一個有禮的賓客,不讓許隱這個主人有一絲的為難。往往都讓許隱有些糊涂,好像她才是這屋子名正言順的主人一般。
許隱開始還有些無措,不知該和梼杌說些什么。好在梼杌也不是愛攀談的人,他幾乎不問許隱問題。他一點也不疑惑為何許隱會在這間屋子里,好像她天生就該在這里的一樣。但他好像和以前有點不同,他對屋子的很多東西都很好奇。許隱??匆娝弥筘堊钕矚g的毛線團端詳半天。拳頭大小絨絨的毛線團和他的白袍混在一起,他的手從寬大的袖口探出半截,手指捏著好幾個白色線頭。他向后靠在沙發(fā)上,幾個線團可以玩上半天。
一開始許隱還以為這是什么高深的法術(shù),梼杌擺弄線團時的態(tài)度極端正,不似在玩鬧。對于梼杌許隱心中總是存了幾分崇敬,不認(rèn)為他是一個無聊到會玩毛線的神。哪個神會無聊到玩毛線?但看梼杌玩毛線的次數(shù)多了后,許隱不得不懷疑他也許真的只是極為單純地在玩毛線。他每次將好幾個毛線團的線頭纏成一個死結(jié),而后又瞇著雙眼費上半天功夫去解纏亂了的線團。
好幾次許隱從沙發(fā)路過看見梼杌又在低頭解自己弄亂的線頭時,都很想問一問原因。但每次話到嘴邊她都忍住了。好奇心害死貓,心如止水才能長命百歲。
梼杌每天都會留下來吃午飯。
他對于飲食沒有任何的要求,許隱做什么他都會吃,拿著筷子的手從不偏頗任何一道菜。許隱怕怠慢到他,午餐總是做得格外用心,花樣百出。
許隱和梼杌大多數(shù)的談話都在餐桌上。梼杌雖然年紀(jì)不小,卻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那一套,想到什么了就會開口問,并無拘束。飯桌上問的問題,永遠(yuǎn)也是關(guān)于飯桌上的東西的。
看到西紅柿炒蛋,他會問:這道菜是先炒雞蛋還是西紅柿,或是將兩者混在一起一同下鍋?
看到酸辣土豆絲他會問:土豆是如何切成這么細(xì)的絲狀?還是透明的?
看到黃豆燉豬腳他會問:為何要將土豆和豬腳放在一起煮,是因為黃豆的淡黃色和豬腳的粉紅色比較配嗎?
甚至看到冬瓜湯上點點蔥花他都會抬著頭問許隱:為何同樣是菜蔥花才放這么一些,而冬瓜卻這么多,是因為不喜歡蔥花嗎?但是不喜歡為什么要放呢?
諸如此類。
許隱開始還會覺得梼杌的問題問得刁鉆新奇,也挺有意思的。飯桌上有人可以接話也是一種樂趣,兩全其美??呻S著時間的推移,問題還在持續(xù),許隱的熱情卻日漸枯竭,時常結(jié)結(jié)巴巴,不知如何應(yīng)對。
比如今天,許隱做了一道糖醋里脊。梼杌就好奇寶寶一樣指著吃了半口的糖醋里脊問許隱為什么糖醋里脊的外殼是脆的,形狀為什么凹凸不平,還問她可不可以做出一樣形狀的糖醋里脊來。許隱從沒有像此刻一樣覺得為什么這三個字這么可怕,她覺得自己都可以出本書了,名字就叫《飯桌上的十萬個為什么》。
為什么為什么,許隱多想自己是一個啞巴,這樣梼杌問再多的為什么對她都不是問題。她可以指著自己的喉嚨說自己講不出話,沒有辦法回答他的問題。
許隱今天也答不出來怎么做一模一樣的糖醋里脊,她嘗試著轉(zhuǎn)移話題?!拔茵B(yǎng)的貓也很喜歡吃糖醋里脊呢?!?p> 梼杌聽到她的回答后果然轉(zhuǎn)移了注意力,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意味深長地看著許隱,好似有些不信。
“是嗎?”
“當(dāng)然了?!痹S隱用筷子在碗里的白米飯上戳洞,低著頭不看梼杌,她似是堅定道:“我家的貓最喜歡吃糖醋里脊了,一頓能吃一大盤。”
“哦?”梼杌似是好奇,想讓她繼續(xù)說下去。
“您還沒見過我的貓吧,改天它在家的時候我抱給您看看。一只可愛的白胖貓,身上的毛軟乎乎的,很可愛?!闭勂鸫筘堅S隱的興致就來了,她也不心虛了,光明正大地對著梼杌道:“最近它好像談戀愛了,整天不著家,天一亮就往外竄,叫都叫不回來?!?p> 梼杌這回倒是出奇地沒有追問,許隱沒有注意到他片刻地失神,她仍興致勃勃地講大貓的壞話。“我剛看到大貓的時候它特別可憐,瘦得像根柴火,把我嚇一跳。我那時希望它能夠胖一點,就叫它大貓。它最開始的時候可乖了,每天粘著我,靠在我的懷里面睡覺,小爪子搭在我的手腕上?!痹S隱笑起來,想起大貓之前小小的樣子。
“我還以為我要把它養(yǎng)成一個小小姐呢,但是后面它飯量越來越大,吃著吃著就吃成了一只小豬。它一只貓,卻最喜歡吃紅燒肉。”許隱說完又緊接著加了一句,她道:“還有糖醋里脊,它也最愛吃?!?p> 梼杌的意識在聽到許隱說大貓像只小豬那里就楞住,這是許隱第二次在他面前說他的原形是一只豬了。不管是神還是人,都不希望自己被說成一只胖小豬。這不是說歧視豬這種生物,一只豬像豬,這是正常的,但是一只貓像豬,這確是對貓的一種羞辱。更何況,這只貓還不是一般的貓。梼杌感覺被冒犯了,許隱說他的原形像只豬。他心中有些郁悶,還有一點點小氣憤,最后還有一點憋屈。他身上多出來的每一兩肉,都是許隱喂胖的。許隱每天撐著下巴帶著甜甜的笑摸著他的腦袋叫他多吃一點,轉(zhuǎn)頭卻又嫌棄他胖。這算是什么道理。但是此時他卻不能拍案質(zhì)問許隱為何嫌棄他胖,他不能輕易承認(rèn)自己是大貓的事實。明明早就恢復(fù)身體卻一直向許隱隱瞞自己的身份這是一大錯誤,隱瞞身份后不但不知避嫌還再三地用梼杌的身份來蹭飯又是一大錯誤。沒有誰喜歡欺騙二字,梼杌自認(rèn)是一位合格的神,討厭被欺騙的他如今卻在換著法子欺騙許隱,他時常也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