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承羽猛的睜開眼睛,醫(yī)生站正在床邊,用手晃著他。
見他醒來,醫(yī)生問道:“你怎么了?全身都被汗水浸濕了,是哪里不舒服嗎?”
許承羽坐起身,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沒有不舒服,剛才做了個噩夢?!?p> 醫(yī)生叮囑道:“心里不要壓力太大,要嘗試著放松一些?!?p> 許承羽點點頭,看到窗外天色漸亮,睡意全無,從床上下來。
許承羽:“我想找徐警官?!?p> 醫(yī)生:“徐警官在隔壁值夜,看著索爾比,你找他做什么?”
許承羽一驚:“索爾比也在隔壁?”
……
許承羽走到隔壁病房外,輕輕推開門,朝里面看。
他看到,索爾比頭上纏著藥布,平躺在病床上,他的一只手上鎖著手銬,手銬的另一端拷在床欄上。
徐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索爾比還在睡夢中,他眉頭緊皺,似乎正處于無盡的噩夢中,口中不斷囈語著一句話。
“我不是索爾比,不要抓我!我不是索爾比,不要抓我!”
許承羽心頭猛的一顫!
“他說的,和我夢中發(fā)生過的一模一樣!”
此時,徐峰坐在旁邊,也正默默盯著索爾比,神色愈發(fā)凝重。
索爾比忽然身軀一震,猛的驚醒坐起來,手銬牽動床欄,發(fā)出哐啷一聲清響。
徐峰從椅子上站起來。
索爾比喘著粗氣,大汗淋漓,看了一眼手上的手銬,目光惶恐的轉(zhuǎn)向徐峰。
“我不是索爾比,不要抓我!”
徐峰威嚴道:“你老實點,躺好了!”
索爾比神色癲狂,口中不停的嘮叨著:“你們抓錯人了,我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徐峰正色道:“索爾比,我們警方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我們正在聯(lián)系國際刑警,對你的身份,以及之前的經(jīng)歷進行調(diào)查考證,案子很快就會有結(jié)果,所以你最好安分一些,狡辯耍賴,對你毫無益處!”
索爾比仍舊不停說著:“我不是他,我不是他……”
徐峰感覺到身后有人,轉(zhuǎn)過身去,看到站在門口的許承羽。
徐峰:“你怎么來了?”
許承羽回過神來,走進來,說道:“做噩夢了,睡不著了,想跟你坐會兒。”
許承羽又看向索爾比。
許承羽:“他怎么了?”
徐峰:“一晚上了,醒著的時候,說自己不是索爾比,連做夢都在否認自己。你看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真的是和抓捕之前,那副囂張的樣子,判若兩人?!?p> 徐峰揉了揉酸疼的太陽穴,苦笑一下。
“真該給他搬個最佳演技獎,演的太像了!有那么一刻,我都給他的演技弄的恍惚了?!?p> 許承羽表情認真:“如果他……真的不是索爾比呢?”
徐峰注視許承羽幾秒,又笑:“不是索爾比?為什么這么說?”
許承羽想要開口,說自己夢到的那一幕,但是卻又猶豫了。
他抬眼望向坐在床上的索爾比,而索爾比的目光,此時也正朝他望過來,那眼神空洞而陌生,似乎完全不認識許承羽。
許承羽心里暗暗思索。
“他可以把自己的形象,在我大腦里清除。但如果照這個邏輯,他又在我大腦里樹立起一個陌生人的形象,作為誤導(dǎo)呢?夢里的那個流浪漢,會不會是真的在誤導(dǎo)我呢?”
“你想什么呢?”徐峰盯著許承羽,問道。
許承羽搖搖頭,敷衍道:“沒什么……”
徐峰也沒說什么,指了指旁邊桌上的水壺:“那邊有水,自己倒水喝吧?!?p> 許承羽走過去倒水,手指無意碰到旁邊的一盞臺燈,臺燈似乎受到了干擾,燈光微微閃了幾下。
……
天色漸漸泛藍,天快亮了。
空蕩蕩街道上,一個背著旅行包、衣著邋遢的流浪漢,在慢慢走著,時而有汽車從他身邊開過去。
這個邋遢的流浪漢,正是地下通道里的那個,滿臉胡茬、貌相猥瑣的男人。
咳咳,咳咳……
流浪漢一邊走著,一邊不停的咳著,從喉腔里發(fā)出的聲音,像是在抽拉老風(fēng)箱的聲音,他咳的喘不上氣來,眼淚鼻涕沾滿胡茬。
于是,不得佝僂著身子,大口大口的吞咽空氣。
緩過勁來,他抬頭看到不遠處有一個橋洞,便走過去坐下來,把旅行包放在身邊。
他蜷縮著身體,低頭打量著自己,一雙干枯骯臟的雙手。他又用手撫摸著掛在脖子上的水母吊墜,又撫摸著身上的衣服,這身衣服,也不知從哪撿來的,滿是油漬、散發(fā)著體臭,使他再次一陣干嘔,忍不住又咳了起來。
“好痛苦,我為什么會這么倒霉?!”
流浪漢眼神惡毒的咒罵了一聲。
他摸了摸自己的衣兜,摸出一沓鈔票,還摸出了幾支針管。
他拿著針管仔細看著,那是腎上腺素注射液,他大概猜出了幾分,默默自語。
“我有哮喘病,我這該死的身體……”
他雖然對自己這副軀體,感到及其厭惡,但還是耐著性子,給自己手臂注射了一針腎上腺素,才慢慢舒服下來。
他伸手拿過旅行包,從里面拿出夢域晶球,用手輕輕撫摸著,似乎這是他心頭唯一的一絲慰藉。
漸漸的,他疲憊的合上眼睛,抱著晶球睡過去。
……過了幾分鐘。
一輛紅色跑車,在他不遠處停下。
一個留短發(fā)、面色冷酷的異國女子從車里下來,她四處張望著,似乎在尋找著什么……然后,她的目光落到橋洞下,那個蜷縮的身影上。
異國女子走過去,站在流浪漢身邊,看到他懷里抱著的晶球,詫異的打量著他的相貌。
流浪漢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抬頭望著眼前的異國女子,口中喃喃道。
“哦,我親愛的海拉,你終于來了……”
海拉更加驚訝:“你是……索爾比?”
流浪漢滿是泥灰、不修邊幅的臉上,漾起一抹猥瑣的笑容。
……
早晨,醫(yī)院。
許承羽和徐峰在醫(yī)院走廊里走著。
一個醫(yī)生從對面走過來,打量一下許承羽,問道。
醫(yī)生:“你是許兆南和姚芳的家屬吧?”
許承羽:“是我,我爸媽怎么樣了?”
醫(yī)生:“你爸醒過來了,在ICU(重癥監(jiān)護室),記住了啊,只待一小會兒,不能有情緒,更不能哭,否則會影響到病人?!?p> 許承羽點點頭:“知道了?!?p> “跟我來吧?!?p> 醫(yī)生轉(zhuǎn)身朝病房走去。
走到病房門口,許承羽內(nèi)心忽然忐忑起來,不知怎么的,他莫名感覺到害怕,害怕面對躺在病床上的父母,于是猶豫著不敢推開門,轉(zhuǎn)臉去看身后的徐峰。
徐峰善解人意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給他一個鼓勵的目光。
許承羽站了幾秒,鼓起勇氣推開病房的門走進去。
病房里很安靜,四下里散發(fā)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消毒水味。許承羽看到,許兆南和姚芳兩張病床挨著,他們被輸氧機、心跳檢測儀等各種儀器包圍著。
許承羽一步一步的挪過去,走到兩張病床前,目視躺在病床上的父母。
此時,早晨橘色的陽光照進來,輕紗般鋪灑在潔白的被褥上,外面?zhèn)鱽黻囮囅s鳴,許兆南和姚芳似乎是慵懶的躺在某個平凡的早晨。
許承羽一時竟然恍惚起來。
“過去吧,你爸爸醒著呢!”醫(yī)生在旁邊小聲提醒他。
許承羽慢慢走過去,他看到許兆南臉上戴著呼吸罩,眼皮微微睜著,眼珠里散發(fā)的柔和的光,在注視著自己。
許承羽在床前蹲下來,輕輕喚了一聲:“爸爸。”
許兆南胸腔起伏著,放在被褥旁的手微微動了動,許承羽將臉頰貼在他寬厚的手掌上,輕輕摩挲著。
許兆南輕輕摸著兒子的臉,那是他打過兒子一巴掌的地方,從小到大,他僅僅打過兒子一巴掌。
許兆南垂眼望著兒子,眼神中流露出疼愛和不舍,用微弱的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問道。
“疼……不疼?”
許承羽鼻子一酸,眼睛也紅了,但他記得醫(yī)生的叮囑,便微微笑著抬起頭,搖了搖頭。
“不疼,一點也不疼?!?p> 許兆南有些慚愧的笑了。
“爸爸不該打你……”
許承羽忍著眼底的淚水,輕輕道:“爸,是我不該太任性,我應(yīng)該聽你的話……”
許兆南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又微微睜開,目光轉(zhuǎn)向躺在旁邊的妻子,嘆息一聲。
“承羽啊……以后,是大人了,照顧好媽媽?!?p> 許承羽回頭看著媽媽,忍住哽咽,用力點頭:“我會的,爸爸你放心?!?p> 許兆南目光露出些許欣慰,又有些擔(dān)憂:“好孩子……你還要答應(yīng)爸爸一件事,不要去干報仇的傻事,能好好的生活著,我們就心滿意足了?”
許承羽含淚不斷點著頭。
醫(yī)生走過來,小聲提醒著許承羽。
“好了,走吧,你爸爸不能多說,他需要休息了,這里有專門的醫(yī)護人員陪伴,有其他情況我會通知你?!?p> 許承羽點點頭,對許兆南道:“爸,你好心養(yǎng)著,我還會來看你們的。”
許兆南目光默許,微微閉上眼睛。
許承羽轉(zhuǎn)身走到媽媽病床前,默默的看了幾秒鐘,然后俯身輕輕親了親她臉,心頭忽然一股巨大的悲痛涌上來,他快步走出病房。
病房門關(guān)上的一刻,他終于忍不住眼淚狂流,嚎啕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