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生微怔,看著外面陰云連天的樣子,心底遲疑了起來。
原本將《西廂記》送到春風(fēng)樓之后,楊生便不再打算去多問,畢竟他自己對于雜劇和諸宮調(diào),也不是特別熟悉。只不過今天被陳達(dá)說了這么一通之后,心里也稍稍的有了幾分壓力。
“你先回去吧,我稍后過去!”楊生點(diǎn)頭。
“那就多謝楊公子了!”碧兒福了福身,轉(zhuǎn)身走出了書局。
“公子,還去???”楊沁兒有些皺著鼻子,略顯調(diào)皮,“大半夜的老去,不會有什么問題吧?這下雨天打雷的,可不是什么好事!”
“多話!”楊生敲了敲她的小腦袋,轉(zhuǎn)身向著樓下走去。
外面的雨還未曾停歇,雨珠串成線一般,從半空中滑落下來,落到地面上向著四周濺開,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
楊生取了傘,看著外面的雨,“我一個人過去好了,沁兒早點(diǎn)回家休息!”
楊沁兒有那么短暫的失神,撅著嘴,“那怎么可以?公子,我也要去!”
楊生回頭瞥著她,有些搖頭失笑,“那便一起走吧,也好早去早回!”
“這雨天,公子要早些回來,改日也該買輛馬車了,以前沒什么用處,以后公子可還有大用!”楊芙在一邊說。
楊生愣了愣,心頭有些失笑,若是真的買了馬車,也不知道有沒有前世的車架舒服?前世的時候,楊生混的還算不錯,縱然算不上大富大貴,但衣食住行也算是有些品質(zhì)。
撐開雨傘,沿著街頭走去。
咔嚓……
一聲驚雷,劃過了半空。
楊生拉住了楊沁兒,本以為這小丫頭會感覺到有些驚慌,卻沒想到小丫頭的眼睛亮而有神,盯著閃閃發(fā)光的雷電,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楊生笑了,這小丫頭的膽子還挺大的,不過仔細(xì)想想也應(yīng)該是這樣。楊芙與張老實(shí)成親之后,姑母楊素的身體身體狀況就很不好,不久便離了世。楊芙和張老實(shí)又一心扎在了這書局上面,楊沁兒小時候東街西巷的,也是個半大的野孩子。
兩人冒著雨水,一路到了春風(fēng)樓,稍稍的打量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今天的生意的確差了一些。
這種天氣還能出門的,要么是家里有錢的公子,要么是真心對春風(fēng)樓里的姑娘著了迷,像是楊生這種反而不多。
“楊公子……”
剛剛進(jìn)了春風(fēng)樓,前些日子那位老仆人便迎了上來,一臉的笑容,“公子,姑娘們都在后樓,小的這就給您帶路!”
楊生笑笑,帶著楊沁兒穿過了春風(fēng)樓的前樓,進(jìn)入了后樓的院子。
這里大多是樓內(nèi)姑娘生活的地方。這些姑娘們平日里在人前一個樣子,在人后又是一個樣子,應(yīng)付累了之后,也需要一個安靜的休息場所。
進(jìn)了后樓,老仆人推開了門,笑容洋溢的弓著身子。
楊生的目光望了進(jìn)去,看到里面燃著燭火,照耀著整個大廳都是燈火輝煌。
在樓內(nèi)同樣有個小臺子,不如前樓的寬敞,大約能夠站上六七個人。臺子雖然不大,但是對于云錦姑娘的排練,倒是完全不受影響。
楊生站在樓內(nèi),聽著樓內(nèi)響起吹拉彈唱的聲音,多少有些恍惚。
“公子,這邊請……”老仆人仍舊弓著身子。
楊生帶著楊沁兒走了上去,坐在了臺下的一張桌子旁。桌子上擺著茶點(diǎn),五顏六色的煞是好看,看樣子是精心準(zhǔn)備過的。
楊生坐下之后,拿起了一塊,輕輕的咬了咬,感覺入嘴絲滑。
“公子,這是什么東西,這么好吃?”楊沁兒大眼睛滴溜溜的轉(zhuǎn)著,也跟著塞進(jìn)了嘴巴里一塊。
楊生遲疑了片刻,也說不上是什么東西,干脆沒有回話。
“這是五香糕方,可是前些年的時候,老身專門找人去汴梁城學(xué)來的。這五香糕方可是有講究的,雖然主要的原材料是糯米,但更多的可是各類的中藥材,楊公子覺得還可入口么?”云姨走了進(jìn)來,臉上笑容滿面。
楊生回過頭,看到云姨已經(jīng)進(jìn)來了,急忙站起了身子,略微拱手,“味道不錯!多謝云姨的招待了,楊某這次還真是開了眼!”
“公子客氣了,能夠讓您過來,已是我春風(fēng)樓的福氣,這些東西都是小意思,何必放在心上?”云姨笑吟吟的說著,目光望向了臺上。
楊生靦腆一笑,目光也望到了臺上。
此時,臺上正演繹著《西廂記》精彩之處,崔鶯鶯與張生互生情愫,又相互相思的情節(jié)。
這邊‘張生’哀嘆了一聲,歌喉破聲而出,還真的演繹的不錯。
楊生盯著這張生有些發(fā)愣,仔細(xì)看了看,見到那位‘張生’目光一轉(zhuǎn),竟然惡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心頭頓時有些失笑。
這位‘張生’的扮演者,竟然是花魁云溪!
楊生有些恍然,云溪花魁有著上天賞賜的嗓子,能夠隨意切換聲音,這讓她有了扮演張生最大的本錢。再加上她動作利落,竟然絲毫都看不出來,這位俏‘張生’,竟然是個女兒身。
那位崔鶯鶯的扮演者,正是云錦姑娘。云錦姑娘的眸子清澈,帶著一股柔情在其中,幾近完美的演繹了什么叫做相思之情。
楊生這個時候都覺得,這《西廂記》真的是為她們姐妹打造的,只要這兩姐妹站在臺上,怕是要迷倒了不少人。
“公子覺得如何?”云姨在一旁輕聲詢問。
楊生笑了笑,“兩位大家的底子深厚,演繹的精彩絕倫,日后演出的話,怕是要讓雄州城為之傾倒了!”
云姨也笑了,眼神中卻還是有些擔(dān)憂,“楊公子怕是也知道了,云溪當(dāng)天晚上拒絕了李長陵,對她們不是好事!雖然有著《西廂記》,但卻不知道到時候效果會如何!”
“云姨放心,楊某覺得不會錯……”楊生篤定道。
云姨輕嘆,“兩個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從小家里苦難,賣到了我這骯臟地方。老身也是可憐她們,從小驕縱了一些,否則也不會出現(xiàn)這檔子事,如果不是有楊公子的話,這兩個丫頭這次怕是懸了……”
楊生笑笑,仍是沒有多說什么,再次拿起了一塊茶點(diǎn),放在嘴里咀嚼。
云姨見楊生沒有再開口,也閉上了嘴巴,坐在臺下聽著臺上的幾人,不斷的展開歌喉。
砰的一聲,身后傳來一聲巨響。
楊生猛地回頭,看到后樓的門開了,門外站著一位白衣小生。在這位白衣小生的手里,還握著一柄彎刀,彎道上鑲嵌著一顆湛藍(lán)色的寶石,看起來極為奪目。
“呦……公子,您來了……”云姨急忙站起了身子,笑著迎了上去。
楊生心底也是詫異,沒想到這位咕嚕姑娘還在這里。前幾天倒是見過一面,甚至今天早上還見過,沒想到晚上又見到了!楊生也沒打算理會,轉(zhuǎn)身看著臺上的表演,心思全都放在了云錦和云溪的演出上。
這時候,身后的腳步聲近了。
砰……
楊生心頭一跳,有些驚訝的抬起頭,看到那位咕嚕姑娘站在了桌子旁,手中的彎刀已經(jīng)壓在了桌子上,一雙眼睛正盯著楊生。
后樓中一陣的寂靜,連那些個吹拉彈唱的主兒,都將目光轉(zhuǎn)了過來。
云錦臉色發(fā)白,云溪眼睛亂轉(zhuǎn),而一旁的楊沁兒嘴巴里塞著一塊茶點(diǎn),看到這人的動作,嘴上的動作都停了,直愣愣的盯著這位咕嚕姑娘。
“接著唱!”咕嚕姑娘一揮手。
吹拉彈唱的聲音再次響起,仿佛剛才只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鍵,此時又恢復(fù)了播放。只有楊生的眉頭略微皺著,眼中帶著一抹奇異。
“本公子聽說這《西廂記》是你寫的?”咕嚕姑娘坐了下來,用眼角的余光望著楊生。
楊生遲疑片刻,輕輕點(diǎn)頭,“的確是在下……寫的!”
“第五本呢?”咕嚕姑娘詢問道。
楊生笑了笑,“還不曾發(fā)售!”
“還不曾發(fā)售?”咕嚕姑娘眉頭一皺。
“對啊,我家公子還沒有寫出來呢!”楊沁兒急忙咽了茶點(diǎn)。
咕嚕姑娘瞪了她一眼,“多嘴多舌,誰問你了?”
楊沁兒有些委屈,扁著嘴巴的看著楊生。
楊生眉頭挑了起來,有些不悅,“這位兄臺,第五本現(xiàn)在還沒有發(fā)售,如果您想看的話,可以等到四天之后,我素心書局會在書中贈送!”
咕嚕姑娘故作沉吟的摸了摸下巴,樣子有些男性化,但卻動作生硬,只怕是故意裝出來的。她的一只手摸向了桌子上的五香糕方,然后輕巧的抓了一塊。
“還沒有發(fā)售的話,可以先寫下來給我,在這里寫也是一樣的,我讓人給你準(zhǔn)備紙和筆……”咕嚕姑娘一邊說,一邊將五香糕方塞進(jìn)了嘴巴里。
楊生嘴角勾了勾,“公子可能不知,寫東西是需要靈感的,沒有靈感怎么寫的出來?”
“靈感?不是有紙和墨就能寫么?要靈感做什么?”咕嚕姑娘的眉頭一挑。
楊生有些無語,靈感這個詞實(shí)在不好解釋,索性也沒有說話。
咕嚕姑娘看到楊生沒有開口,眉頭漸漸的挑了起來,然后一只手壓在了桌子的彎刀上。
楊生心底一動,有些遲疑的伸出手,卻抓了一塊五香糕方,塞進(jìn)了自己的嘴巴里,“公子這是在強(qiáng)人所難了?”
咕嚕姑娘眉頭一挑,沒有盯著楊生的眼睛,而是盯著楊生的那只手。
楊生有些錯愕,然后看到這位咕嚕姑娘冷哼了一聲,一只手握了握手中的彎刀,另外一只手同樣的伸進(jìn)了茶點(diǎn)盤子里,用極為巧妙的手法將一塊茶點(diǎn)拉進(jìn)了手心,塞進(jìn)了她的櫻桃小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