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笑天噗地笑了:“沒有醋,怎么一股酸味兒呢?”
孟聰明伸出拳頭對他威脅了一下,便走出酒館。
瞧笑天挾起一箸羊肉,很貪饞地吃了一口,又喝下一杯灼烈的本地?zé)?。然后自言自語地道:“沒有蒜,是差點(diǎn)味道呢!”
他叫一聲“伙計(jì)!”
伙計(jì)急忙過來,熱情地躬身道:“爺,你有什么吩咐?”也不嫌他事多了,瞧笑天道:“放點(diǎn)蔥,放點(diǎn)韭菜!”
伙計(jì)道:“是了您吶!”
“老板,這羊腿什么價?”一個牽著馬,馬上馱著口袋,年紀(jì)不小的五十余歲男子,身上背著搭鏈,一看就是個長途行路之人。
他在向一個賣牛羊肉的販子認(rèn)真地詢著價。
攤主抬起頭:“四十文一斤?!?p> “哦,”那人微有失望,又指指羊肋排,“這個呢?”
“三十五文。”
那人繼續(xù)又指羊尾和羊頭:“這些呢?”
攤主一看這人便知道不是富裕之家,但見他問得仔細(xì),自己的肉也賣得差不多了,從經(jīng)驗(yàn)來看這人肯定高低會買些,便道:“就這些了,羊頭羊尾若全要了,就算十五文一斤?!?p> 那人一聽,眼睛亮了一下:“老板你是厚道人。”
肉販子被叫老板,很是受用:“那羊排算你三十文,羊腿三十五文。”
男子將身上褡褳放下,“羊排、羊腿再各便宜五文可好?”他伸著一只巴掌。
販子看已經(jīng)所余不多,賣完了正好回家,便一揮手爽快道:“客官你全包了就行!”
男子很是高興,從馬背上拿下來個皮袋子,販子一一秤好,替他裝在袋子里,又將零頭抹去。
這里與國朝只有一河之隔,卻是出產(chǎn)牛羊的好地方。
要說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連動物也這樣的。隔一條河,羊肉就好吃了很多,風(fēng)味極佳,還極便宜,價錢比薊州低快一半了。每到集市,多有薊州百姓,將州產(chǎn)的瓜菜、糧食、日用品、刺繡、茶葉、好酒拿來出售,貨物賣光之后再帶些北燕特產(chǎn)回去,牛羊肉幾乎是必買的。
這個男子看著卻是遠(yuǎn)行之人。也許是快到家了,想帶些羊肉回到家里,全家老小便要美美開一頓齋了。他和販子講價講得熱火朝天,卻完全沒有想到背后有一只狡猾的黃雀在窺探。
孟聰明好奇地耐心旁觀了一下他倆的議價過程,然后才假裝挑選旁邊攤子的香料,一只手拿起個香袋端詳著,任何人看到都會以為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在給心愛的女子挑選稱心的禮物。誰也沒注意,他另一只手卻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伸到馬背上。
那馬不開心起來。但孟聰明多年的習(xí)武之人,訓(xùn)馬的經(jīng)驗(yàn)也十分豐富,很隨便地就搞定了馬,然后手在馬背上的口袋里摸來摸去,確定了目標(biāo),這才從容將衣服扯了出來,其他東西卻動也不動。要說這口袋里的東西,還真是雜七雜八,孟聰明使勁抓撓半天,才抓到兩件像上衫和褲子的東西。
他早就猜出這男子是長途跋涉做小生意的,那口袋里必有換洗衣物。他一只手抓著香袋,數(shù)著一、二......另一只手猛地一拉,迅速扯出兩件衣服后又順勢飛快塞進(jìn)褲腰里面。
賣香料的販子大叫起來:“客官!您別使勁捏我的香袋呀,您買不買呀?”
那個男子和羊肉販子都循聲回頭看,孟聰明緊忙往褲腰里塞塞結(jié)實(shí),忙道:“買,買,多少錢?”
他將香袋也塞到懷中,這才在牽馬男子和羊肉販子注視下,大搖大擺地走到另一個攤位,趁攤主忙著理貨,又順手抄了雙靴子和一頂風(fēng)帽,在貨物縫間扔下銀子,便一溜煙兒走了。帽子沒有地方放,直接戴在頭上,靴子也穿上,然后跑到樹后,將衣服換上,洋洋得意地回到小酒館。
看著孟聰明的奇怪打扮,瞧笑天剛喝到嘴里的燒酒噗地全噴出來:“神探,你帽子戴反啦!”他伸出手,將孟聰明頭上的帽子轉(zhuǎn)了個個兒。
孟聰明自己也噗地笑出來,一邊回憶道:“剛才也不知被本地人看出來了沒有。”
瞧笑天早吃飽喝足,大仰八叉地靠在椅背上,他的北燕服飾相當(dāng)華麗,靠在椅背的樣子很像個北方土財(cái)主:“放心,最多以為你是哪家傻小子,帽子不分正反?!?p> 孟聰明將帽子又正了正:“穿上這身,都不會走路了一樣的?!?p> “這位兄弟!”
他倆正說得熱鬧,冷不防有人招呼,孟聰明回頭一看,嚇得媽呀一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差點(diǎn)魂飛魄散。
剛才差不多把羊全身都買了卻只花了下水錢的牽馬人,正站在他面前。
連瞧笑天都嚇了一跳。他不明白何以神探被人打個招呼就嚇成這樣。
酒館外,伙計(jì)正牽著那人的馬去喂草料。
孟聰明現(xiàn)在還穿著人家包袱里的衣服呢,立刻渾身不自在,臉紅得像大紅布一樣。
那人從衣服里掏出一塊碎銀子,放到他們的桌上:“小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孟聰明看到銀子,心里稍微定了一下:“這位老伯,晚輩剛到北燕,出于好奇,想穿穿本地人的衣服……”
瞧笑天的臉已經(jīng)笑歪了,那人卻定定地看著孟聰明:“小客官,你明明在集市,難道集市里沒有衣服買的么?為什么多給銀子拿老漢的衣服?又老氣又不合身,還十分破舊。尤其,這并非正宗的北燕衣服啊,老漢是個剛從西邊游歷回來的旅人。”
瞧笑天一口老血都快噴出來了:“我說怎么看你那衣服那么別扭呢?!?p> 孟聰明尷尬極了,簡直無言以對。
此刻他才看清,這人五十余歲,衣服樸素卻整潔,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了。但不知為什么,孟聰明和瞧笑天都感覺到,他看著孟聰明的眼睛透著奇怪。
那人仍然定定地看著孟聰明,半晌,孟聰明只好彎腰拱手道:“老客官,實(shí)在是晚輩和朋友開玩笑打了個賭,得罪您老人家了!”
那人聽了孟聰明的回答,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聰明,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