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衣被我嚇得夠嗆,立刻在我旁邊跪了下來:“殿下!您莫要這樣……奴婢看了真是……求殿下保重身體?!?p> “我的命令你也不聽了嗎?”我甩開她的手,“快去!”
旁邊的老太醫(yī)也被我唬住了,急忙站起來:“殿下切莫悲傷過度。殿下三思,就算殿下如今擺駕去了寢宮,也是見不到陛下的。國家社稷是重中之重,陛下也是慎之又慎,早就下了死命令,這時候?qū)m里已圍成鐵桶一樣,就是太子此時也是進不去的?!?p> 這老皇帝,防得倒嚴(yán)!
既然他早就知道有此變數(shù),那提前布下這樣的命令倒也是不奇怪的。
只是不知,他究竟在防誰?
不僅僅是我,連太子都拒之門外,他也真是什么人都防著。
他這一去,除了太子,難道他還能有第二個繼承人么?
連最親的人都攔在外面,他也真是天底下頭一號心狠的父親。
當(dāng)時皇帝是在夜里批閱奏折的時候倒下的,可憐太子大半夜得知這樣一個重?fù)?dān)被丟了過來,根本是措手不及。
誰能幫他呢?朝中這些拿鼻孔看人的大臣嗎?皇帝自己昏過去還把門鎖上了,鎖上明晃晃地敲著不信任幾個大字,他還能怎么辦?再加上我遠(yuǎn)在天邊,還帶走了他身邊是得力干將,真心為他著想的師弟。
太子平日里這樣唯唯諾諾的人,竟然沒被逼死!
我將這些思緒丟開,繼續(xù)裝作悲痛欲絕的模樣:“父皇……父皇做的也對,這時候,時局動蕩,確實不能掉以輕心。只恨本宮當(dāng)日不在父皇身邊,無福無份,盡孝心侍疾的機會都沒有。”
“可萬一……萬一父皇就這么去了……你們難道就一直鎖著門嗎?命令是死的,人可還沒死!我們這些為人子女的也得守著這樣一個寬泛的謬令,眼睜睜地看著陛下被……被……”我說了一半,實在忍不住掩面,彎下腰去,抽泣起來。
綠衣在旁邊扶著我,也哭了起來。
也真是難為她了,短短幾個時辰,已經(jīng)哭了三次了。
我心里感到有些對不住她,但戲還是要演全套。
院使大人站著,大概也被我感動了,可還是嘆了口氣:“皇令不可違,當(dāng)日太子殿下也是被擊垮了,可有什么用,還是進不去的。陛下執(zhí)意如此,其實也是情理之中?!?p> “不可理喻?!蔽议]著眼睛,慢慢直起身子,“陛下膝下就本宮和皇弟,他防的是外臣,定然防的不是我們。你們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簡直是不可理喻!”
我皺起眉頭,綠衣送上一杯熱茶,暖了暖胃。
我這才悠悠轉(zhuǎn)醒般,低道:“院使大人,本宮剛才也是急了,口不擇言了,請大人多多擔(dān)待,盡全力救治陛下。大約陛下自己也有所考量,怕我們被奸人利用……”
老太醫(yī)自然是滿口的不敢,然后應(yīng)承下來必然會鞠躬盡瘁,全力以赴。
我默了半天,終于還是開口:“本宮也是豁出去了,今日就求大人一句準(zhǔn)話,陛下還有多少時日?”
院使吞吐了半天,又左右看了好一會兒,這才輕聲開了口:“太醫(yī)院現(xiàn)在靠平緩過渡的藥物現(xiàn)在也撐不了多久了,全靠幾味烈的吊著,陛下吉人天象,應(yīng)該還是能清醒過來的,可清醒過后怎么治,怎么拖,都只能看陛下自己的意愿了?!?p> 我望了他半天,這才認(rèn)命般地點點頭。
他已經(jīng)說得極委婉了,這么大一長串,就是說陛下會清醒那么一兩次,然后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隨時都有可能國喪。
“多謝大人了?!蔽医K于道,“綠衣,備轎,好生送大人回去?!?p> 我還示意她遞過去一包早就備好的銀子,院使拿到手里就推了起來:“殿下,使不得,這也太重了……”
我親自站起來,將包袱送過去:“這是本宮一點小小的心意,大人要好生替本宮照看陛下。本宮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p> 他這才半推半就地收下,欠身離去。
這時候已經(jīng)近黃昏了,風(fēng)一吹,天上的云就被攪得成了一汪渾水,夕陽一照,水上就生起火來。
渾水摸魚,趁火打劫。
皇帝究竟在防誰呢?
他膝下就這么一個兒子,而且也兄弟也死得一個不剩,這樣一條命令,是要防誰?
總不是要防我吧?
可那時我早已遠(yuǎn)去了戶楠,雖然算算時間也能趕回來,也確實有理由要向他下毒手,但是我再如何也不至于失心瘋到妄想自己能在這么多太醫(yī)太監(jiān)眼皮子底下弒君吧。
他也真是心狠,連太子都關(guān)門不見。
以前我大概還會覺得沒什么,只會覺得朝中人不服管教,頂多是以下犯上,等太子樹立起威信就萬事大吉了。可出去歷練一番,回來才醒過來:現(xiàn)在朝中簡直是一灘爛泥巴,一塌糊涂,太子還這么小,他就把爛攤子扔過去,這是要他的命??!
太子力不從心,又要維持朝綱大局,每日不知道要在多少臣子里打轉(zhuǎn),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帶了什么不該帶的東西進陛下寢宮,那也是很有可能危害到皇帝安全的。
他倒是惜命得很。
我想了半天,還是稀里糊涂,索性就不再鉆牛角尖。
大約皇帝真的是為了自保,所以立下這條令來。
還有另一點,皇帝竟然早就知道自己會倒下。他明知道朝中會亂!
他作為父親,竟然都沒有給兒子鋪路么?
朝中這群毒瘤,張大人王將軍,哪一個是好惹的?等太子登基以后,憑他一己之力又哪里能撼動得了?這不是還會做個傀儡皇帝嗎?
我腦子里突然嗡地一聲,像是有一只大蜂撞進了我的耳蝸,翻騰著,抖動著翅膀,將所有的聲音隔絕在外。
毒刺扎得我從位置上跳了起來,一霎時似乎也有什么東西被扎通了。
和王將軍斗了十多年的皇帝,怎么偏偏想到今天動手了?怎么偏偏想到要給我下秘旨了?
他真的沒有在給太子鋪路嗎?
他分明這就是在為太子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