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城,相國府。
得知關(guān)東群雄打出的旗號,董卓果然暴怒,立即遣人招來女兒董白,以及郎中令李儒。
“桀桀桀~!”董卓發(fā)出一陣令人心寒的大笑,良久方止。
他如今權(quán)勢熏天,喜怒無常,每次這般發(fā)笑,必然會有人頭落地。即使董白見了也有些膽寒,李儒卻依舊神色自若。
“迎立天子?!”董卓眼神冷冽,寒聲道,“只怕袁兒沒有這種好命!”
他對誅討董賊的旗號,反而沒有太大反應,其中緣故,常人難以理解。
“父親大人還請息怒!”董白眉頭一蹙,開口道,“誠如此前鄭尚書所言,關(guān)東群賊多為眼高手低之輩。有天子在手,只要不失大義,京師固若金湯!”
她言下之意,并不擔心關(guān)東兵馬,只要董卓自己不胡作非為,對方根本無法造成真正的威脅。
“大義?!這可是關(guān)東群賊的伎倆!”董卓嘿然一笑,面露猙獰道,“某家這就命人殺了弘農(nóng)王,看他們迎立何人!”
“大人不可!”董白疾呼道。
“有何不可?”董卓反問道。
“袁紹等人打出這個旗號,只怕正是要借弘農(nóng)王的性命,敗壞大人在朝野之間的名望!”董白斟酌道,“大人若殺弘農(nóng)王,反而中了對方奸計!”
董卓聽了,不置可否,轉(zhuǎn)頭問道,“文優(yōu)以為呢?”
“弘農(nóng)王該殺!”李儒目露寒光,森然道,“如今朝堂上下,不乏先帝舊臣、關(guān)東世族,若有人借機放走劉辯,落到袁紹兄弟手中,終是禍患!”
“文優(yōu)深知某家心意啊!”董卓頜首道,“小白身為女兒家,到底心軟。這天下的大義,不過是塊遮羞之布,最終決定興亡的,還在雙方實力!”
董白聽罷,心急如焚,但一時之間,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主公英明!”李儒先是拍了一記馬屁,接著道,“依屬下之見,袁兒兄弟如此無禮,司空袁逢難辭其咎,不妨滿門抄斬,以儆效尤!”
李儒被稱作“魔士”,并非毫無來由。昔日董卓征討諸羌,他隨軍參贊,諸多平民殺戮,均由他發(fā)起并執(zhí)行,只是知者不多,全都記在董卓名下。
“文優(yōu)此言,卻有些操之過急了!”董卓緩緩搖頭,沉聲道,“如今袁兒勢大,有袁氏數(shù)百族人在京,他終究會有幾分顧慮?!?p> 袁紹、袁術(shù)兄弟起兵,董卓并非沒有殺意,只是不到時候罷了!
李儒一聽,也不再堅持。
董卓見狀,決然道,“弘農(nóng)王之事,就交給文優(yōu)去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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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之后,南宮嘉德殿。
自皇位被廢之后,弘農(nóng)王劉辯就被軟禁在此地,殿門外不遠,即是數(shù)月前大將軍何進陷入十常侍埋伏,最后絕望授首之處。
劉辯的膽量一向不大,或許與從小遭遇太多刺殺有關(guān),史阿本來打算教他習武,增長勇氣,卻被何氏兄妹果斷拒絕。
在何氏兄妹看來,舞刀弄槍乃是寒門子弟謀求生計的手段,豈是帝王子弟應該做的事?只要大權(quán)在握,自有強者守護。
只是這外在的力量,若無自身實力作為支撐,很快化作鏡花水月。
住在此間,難免慮及那段血腥往事,劉辯經(jīng)常噩夢連連,不過數(shù)月下來,已經(jīng)瘦得有些脫形。
“弘農(nóng)王,久違了!”殿外忽然傳來一道陰冷的語聲。
劉辯抬頭望去,就見數(shù)十虎賁衛(wèi)士簇擁著一名中年文士走進殿來。
他立即認出來人,正是當初將自己送到此間的李儒。據(jù)宮中傳言,李儒如今已經(jīng)高居郎中令一職,卻不知對方今日來此,有何貴干?
李儒見弘農(nóng)王面露疑惑,不由笑道,“當初既然由李某送殿下來此,如今自然還由李某送殿下離開,此謂善始善終!”
劉辯身在帝王之家,對宮中傾軋多有耳聞,心思何等敏感,聽到“善終”二字,頓時生出不詳?shù)念A感。
“事到如今,本王對董相國還能有什么威脅?”劉辯語聲微微顫抖,問道。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生機雖然渺茫,但無論如何,他總要爭取一下。
“殿下的身份,就是威脅??!”李儒幽幽道。
他出身西涼邊地,雖然智計過人,卻難有出頭的機會。正因如此,李儒對帝王將相、勛貴門閥的子弟,隱有仇視之意。
凡此種種,皆有前因!
“關(guān)東眾人,可是以本王的名義起兵?”劉辯問道。
他雖被軟禁在嘉德殿之中,卻也從往來的宮人口中,得知關(guān)東群雄舉兵之事,這才有此一問。
“殿下既然已經(jīng)知道,又何必多此一問!”李儒眼中精光一閃,驀地喝道,“來人,給殿下獻上美酒!”
對方若非只是一名十五歲的少年,只怕連這番談話也不會有。
自古以來,權(quán)臣對待失勢的帝王皇后,多少會留幾分顏面,以酒鴆殺,正是常見的手段。
李儒話音剛落,人群后面轉(zhuǎn)出一名內(nèi)侍,手捧制作精美的酒壺,來到弘農(nóng)王劉辯身前,正欲動手灌酒。
“本王自己來!”劉辯一把拿過酒壺,自嘲道,“十幾年來,無論做任何事情,總是有人代勞,這最后一件事,本王不想依然如此!”
李儒聞言,微微變色。
“但愿下次投胎,不再生于帝王之家!”事到如今,劉辯反而不再害怕,舉起酒壺,盡數(shù)倒入口中,“真是好酒!哈哈哈~!”
他的笑聲越來越小,很快倒在地上,不再動彈,只是那張稚嫩的臉上,仍有笑容殘留,其中似有解脫之意。
眼見弘農(nóng)王飲鴆自盡,李儒心中不但沒有最初的得意之情,反而生出幾分煩躁,匆匆吩咐道,“以諸侯王之禮,厚葬北邙山!”
隨即轉(zhuǎn)身就走,剛出殿門,他又停了下來,冷聲道,“此子到底曾為帝王,死后不能太過寒酸。嘉德殿內(nèi)侍,全部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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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同一時間,城外伽藍寺。
董白心中煩悶,卻無人可以述說,不知不覺之中,就來到了伽藍寺中,找到住持高僧支婁迦讖。
“小施主心存仁念,善哉!善哉!”支婁迦讖合什道。
他聽罷董白的一番傾述,自覺對佛法的理解又深了一層。
釋尊曾言眾生皆可成佛,果然童叟無欺。董卓那棵毒瘤叢生的老樹,不也長出了董白這株清新俊逸的枝葉?
“昔日與陸哥兒、夜叉瞳之諾,只怕難以踐約了。”董白輕聲嘆息道,“他夫妻二人固然會與家父為敵,在下也未必能夠一直保得寺中平安!”
如今董卓權(quán)利熏心,治國無道,又打算鴆殺弘農(nóng)王,縱然能夠顯赫一時,但早晚必將敗亡,屆時戰(zhàn)火蔓延,京師內(nèi)外只怕無一幸免!
支婁迦讖自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釋然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