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釗迎上前來,飛快的掃了一眼王爍身后的魏悅和正在撤走的馬車,顯然是猜到了什么。
但他面不改色仍是笑容可掬,挺客氣主動拱手先施了一禮,說道:“二公子真是好興致,如此一大早就出門游玩去了。”
“整日圈在這驛站里悶得慌,便去芙蓉園走了一走。”王爍還了一禮,看了一眼跟在楊釗身后的一人。
一個錦衣玉冠的年輕人,年紀大約與王爍不相上下,濃眉大眼唇紅齒白生得挺俊俏,但眼神仿佛不是太友好,冷漠中帶著倨傲。雙手也剪在背后,頗為托大的姿態(tài)。
“二公子,請容楊某引薦?!睏钺摰故潜憩F(xiàn)得頗為殷勤,“這位是衛(wèi)尉少卿王七郎,諱準(zhǔn)字子允。其父御史中丞王公諱鉷。王中丞也是出身于太原祁門王氏,二公子與王子允,可是同宗兄弟呀!”
衛(wèi)尉少卿是“九寺”之一衛(wèi)尉寺的次官,品銜從四品上。主管朝會和祭祀的各類儀仗器物,同時也兼管軍器武庫。
“也是?”王準(zhǔn)冷笑一聲,“楊御史,你這措詞好生有趣。莫非我們一家,還是沾了王清源的光?”
王忠嗣賜爵“清源縣公”,文官相稱自然不會稱呼什么大帥、將軍,以姓加爵來稱呼倒也顯得尊重。
但是這王準(zhǔn)的措詞語氣,怎么聽都透著一股不爽。
王爍淡淡一笑,未置一詞。只是心想:大唐的五品官就不小了,被稱為“通貴”,享有許多特權(quán)。大多數(shù)的士人奮斗一輩子,也突破不了“五品”這個天花板。
王準(zhǔn)還這么年輕就做到了四品衛(wèi)尉少卿,這大概就是他“拽”的一大資本!
楊釗顯得頗為尷尬,連忙圓場:“七郎誤會了,楊某并非此意——這位就是清源公的二公子,諱爍,字耀卿?!?p> 王準(zhǔn)輕哼了一聲似笑非笑,拱手,“耀卿兄,久仰?!?p> “子允兄,幸會?!?p> 楊釗連忙對王爍道:“二公子請恕罪,楊某還有一些緊急公務(wù)需要處理,不得不告辭回城去了。楊某不在的時候,二公子但有何事,都可以與七郎商議?!?p> “好,楊御史只管去忙吧!”王爍也不多言。
楊釗仿佛一秒鐘也不愿意在此多作逗留,分別與王爍、王準(zhǔn)施禮道別之后,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王準(zhǔn)滿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非但對楊釗的去留漠不關(guān)心,甚至懶得多看王爍一眼。他自顧走到了驛站的正堂里坐了下來,“驛丞何在?”
灞陵驛的驛丞哪敢怠慢,慌忙迎了上來,“王少卿有何吩咐?”
“酒,菜,歌舞,速來?!蓖鯗?zhǔn)拍了拍身下的坐榻,“給我換一副蜀錦臥榻,喚兩名二八美姬前來侍酒?!?p> “這……”驛丞滿副為難,“王少卿請恕罪,驛站向有嚴規(guī),只供飲食起居,無有歌舞美姬之奉?!?p> “那就回家種田去吧!”王準(zhǔn)輕哼了一聲,“你的驛丞,做到頭了。”
驛丞當(dāng)場大驚失色,撲通跪倒下來,“王少卿,手下留情?。 ?p> 王準(zhǔn)一拍桌幾,“趕緊給我滾!”
“且慢。”王爍走上前來,淡淡微笑道:“子允兄,何必為難一個小小驛丞?”
王準(zhǔn)滿不在乎的哂笑一聲,“他不讓我好過,我憑什么要讓他好過?”
“蜀錦臥榻,歌舞美姬,何值一提?”王爍轉(zhuǎn)頭對那驛丞道,“速去安排,算我請客?!?p> “是、是……”驛丞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走了。
“耀卿兄,真是好胸懷?!蓖鯗?zhǔn)嘴角斜揚似笑非笑,“不愧是擔(dān)綱大將的英雄人物。在下,佩服?!?p> 話是好聽,但王爍知道,他其實是在攀比和譏諷。
三省六部九寺的朝堂大員,一般都是根正苗紅的清流才能擔(dān)任。武將,自然是濁流。清流瞧不起濁流,這是仕林常態(tài)。
“不敢當(dāng)。”王爍淡然道,“子允兄歇著吧,我先告辭了。”
“耀卿兄忙去吧,不用管我了?!蓖鯗?zhǔn)扯了個哈欠,大聲喊道,“臥榻速來!”
王爍懶得再搭理他,走了。
王準(zhǔn)瞟了瞟王爍的背影,冷笑一聲,滿面不屑。
王爍剛剛走出正廳,就在拐角處見到了荔非守瑜惱。他明顯有點惱火,咬牙小聲道:“二公子,我真想一箭瞄了他!”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他這種貨色。你殺到手軟,也殺不完。”王爍淡然道,“千萬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不然圖了一時爽快,卻為這種貨色去抵命,實屬不值。”
“但也太囂張了!”荔非守瑜恨得牙癢癢,“什么東西!”
王爍拽了他一把,將他帶到了后院。安菲娜姬不在,親衛(wèi)說,她帶著她的幾個粟特小姐妹,一起去了灞橋那邊玩耍。
荔非守瑜吁了一口悶氣,“二公子,那廝究竟什么來頭?為何就敢,如此囂張?”
“來,陪我釣魚?!蓖鯛q道,“一邊釣魚,一邊跟你講?!?p> “好!”
王爍最先告訴荔非守瑜的就是,“雖然同是出身于太原王氏,但是那個王準(zhǔn)的家族,比我們的家族要顯赫得多?!?p> 荔非守瑜一驚,“不會吧?”
“會!”
王爍告訴他,王準(zhǔn)的曾祖父王方翼是高宗朝的名將。王方翼的堂妹,還是高宗的第一任皇后。雖然王皇后和王方翼都被則天皇后給扳倒了,但不妨礙他們極大的增長了家族的名望。
王方翼生了三個非常出色的兒子,個個博學(xué)多才都做了官,在仕林當(dāng)中頗有地位,被稱為“三王”。
三王之一的王縉,就是王鉷的父親。
王鉷現(xiàn)在做到了御史中丞,很受皇帝器重,是為當(dāng)朝一員手握大權(quán)的重臣。
但是王忠嗣的祖上三代,只有他父親王海賓做到了軍使,還早早的就戰(zhàn)死了。雖然王忠嗣現(xiàn)在位高權(quán)重,但按照唐人“拼祖宗”決定門第和出身的價值觀,王忠嗣還真就不如王鉷。
“我王爍,自然也就不如王準(zhǔn)?!蓖鯛q笑道。
“我一個胡人,弄不懂這許多道理?!崩蠓鞘罔ず薜醚腊W癢,“他有本事,吃我一箭?”
“臭魚,京城與邊關(guān)不同,不是用拳頭說話就行。”王爍道,“我之所以跟你說得這么詳細,是因為這些東西都是你必須要弄懂的。不光是自己懂,你還得幫助身邊的弟兄也都弄懂。不然以后在京城,可能會寸步難行!”
荔非守瑜正了正臉色,鄭重抱了一拳,“諾!”
王爍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小心肝呢?”
“清泓?。俊崩蠓鞘罔ばα诵?,說道,“她說住不慣這里,去了終南山尋訪道友?!?p> 二人正聊著,突然聽得前院傳來一片驚嘩吵鬧。
“我宰了你?。 币宦晳嵟膵沙?,聲音極為耳熟。
居然是——安菲娜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