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紫琴
今夜的上三樓,客散得比以往早了許多。
一眾看客雖然都沒待夠一個時辰,但也都拿到了一百元,喜滋滋離去,邊走邊聊。
“你說這袁公子還真就是個奇人,管一個男的叫娘子!”
“誒,這有什么好奇怪的,男的怎么就不能是娘子了,我早就猜到袁公子好這一口了?!?p> “你怎么猜到的?”
“你看看他一天到晚穿的啥顏色,再看看那來人?!?p> “嘿,真是!”
“他們有錢人,就喜歡玩這些,那來人肯定不簡單,估計是袁府請來的人?!?p> “我看不像,你沒看到那人一招手,和袁公子一起消失了之后,袁管家還著急的叫了兩聲么,是那胖子和他說了些什么,才不著急了。我猜啊,就是湊巧碰見了,然后看對眼了,你沒看那紫衣公子彈琴的時候和袁公子眉來眼去的?!?p> “嘖,袁府平日做了那么多好事,可別因為這袁公子,落了個無后的下場?!?p> “這我們可就管不到了,聽說,袁公子明天還要去靈宗來著?!?p> “是有這么回事……”
……
“嘿嘿?!?p> 袁子瀟臉上掛著那獨特笑容,看著對面紫衣人,兩人此刻乃是在望春樓頂,相對而坐。
二人所在位置頗高,抬頭就見明月,環(huán)顧又是夜色與稀星,再加上下方彩色燈火與不遠處的燦爛煙火相輝映,迷離朦朧,倒讓人覺得是在夢境。
“娘——”
袁子瀟剛張嘴,立刻就被紫衣人瞪了一下,無奈,只好把剩下的字吞回去。
但他還是覺得高興,心里美滋滋。
之前兩人合奏至高潮那一刻,他便清楚感覺到,眼前這紫衣人就是自己夢中那娘子,雖然差了很多,但那種高興的感覺,卻是一模一樣的。
紫衣人將袁子瀟神態(tài)看在眼里,更是感到哭笑不得。
剛才袁子瀟已向她說明了叫娘子的原因,她知道事有蹊蹺,但還是忍不住感到好笑。
自袁子瀟轉(zhuǎn)身看到自己那一刻起,她便確定,這是自己要找之人,那一瞬,她的心中,也是有河流暢通了的。
“那夢太蹊蹺,你自己都說不清,說不定是你記錯了?!弊弦氯诵χf道,卻看到袁子瀟立刻猛搖頭。
“不會!”
紫衣人微白他一眼,手臂展開:“你看,我可是與你一樣的男人,怎么會是你娘子呢?”
“額。”這話倒是讓袁子瀟愣了一下,他看了看紫衣人,又看了看自己,除了相貌發(fā)型,其他確實幾乎是一樣。
哦,娘子比自己還高上一點。
“男人就不能做娘子?”袁子瀟狐疑問道。
紫衣人又白他一眼:“你可見過男人做新娘的?”
“額?!痹訛t又一愣,搖搖頭?!拔覜]見過新娘,就是昨天夢里見過,確確實實是叫娘子的?!?p> 他眨了眨眼,似是在思考,眼睛忽然一亮,驚喜叫道:“女扮男裝!很多故事里都這么寫。”
“……”紫衣人面上表情凝固。
“可我信你不會騙我,也不會做這么老套的事情,到底該叫什么好?”
紫衣人莞爾,心中卻又忽然一動,不自覺道:“大哥,怎么樣?”
話剛出口,她便是一愣,這稱呼竟像是直接從心底冒出來的一般。
“大哥?”袁子瀟念著,眼睛又一亮,對紫衣人一拱手,高聲喊道:“大哥!”
紫衣人也展顏笑了,微微頷首,又道:“那我該叫你什么?”
“夫……額,我不知道?!痹訛t摸摸鼻子,眼神飄向一邊,有些不好意思。
他這樣子讓紫衣人覺得好笑,不禁搖頭道:“呆子?!?p> “呆子?好啊好啊?!痹訛t倒是歡喜不已,連連點頭。
“呆子?嗤?!弊弦氯讼仁遣唤猓磻?yīng)過來后終是忍不住笑出了聲,玉頰淺凹,皓齒微露,好看眼睛中是幾乎要溢出來的笑意,這明媚笑容,讓袁子瀟看得一呆。
他發(fā)現(xiàn)這位剛認的大哥在自己面前很愛笑,而且每次都笑得很好看,他很是喜歡紫衣人笑容,自己也跟著傻笑起來。
紫衣人察覺到袁子瀟呆樣,收起了幾分笑意,問道:“不是說要給我小錢錢,請我喝酒?”
“對對對!”袁子瀟急忙點頭,也不呆了,匆忙在身上翻找起來,卻只有錢,沒有酒,一時亂了手腳。
紫衣人無奈,手中突然現(xiàn)出兩個杯子,都是盛滿酒水,她將其中一個遞給袁子瀟。
“今日,我先請你?!?p> 她說完,舉杯。
“嘿嘿?!痹訛t也沒覺得不好意思,也舉杯,兩杯輕碰一下后,他收回手,看著杯子,試探性的伸出舌頭,用舌尖點了點酒。
“呸呸!”他一下被辣到,本能的輕呸幾下,卻又在看了紫衣人一眼后,把舌頭收回,使勁抿住嘴。
紫衣人笑得無奈,袁子瀟那樣子實在可愛,明明不會喝酒,卻又要強撐住。
之前說請自己喝酒,看來也是胡亂之語。
她仰頭,將酒一飲而盡,然后笑瞇瞇地看著袁子瀟。
“額……”袁子瀟看看杯子,又看看對面紫衣人,猶豫一番后,還是學(xué)著后者,把杯子舉起,把酒飲盡。
咕咚!
“咳咳!嗯?”烈酒入喉,他本是要急咳起來,卻又突然覺得喉嚨一涼,極為舒服,他先是一呆,馬上又高興起來。
“嗯!”
他把杯子舉到紫衣人面前,卻是要再來一杯。
后者微笑:“喝酒可以,先答我?guī)讉€問題?!?p> 袁子瀟眨了眨眼。
“這三層樓,平日還有其他人演奏么?”
“沒有!這一整個樓都是我的!”
紫衣人點點頭。
“你的蕭吹得那樣好,和誰學(xué)的?”
“我拿到蕭就會吹,沒有學(xué)過?!?p> “哦?”紫衣人又笑,接著道:“你每日都來這里找人彈琴?”
“嗯嗯?!?p> “只找會彈琴的人?”
“嗯嗯?!?p> “為什么?”
“琴聲好聽?!?p> “只是這樣?”
袁子瀟又開始眨眼,紫衣人一笑,看來確實只是這樣,她秀眉微微皺起,旋即又舒展開。
“今夜可有什么不同之處?”她繼續(xù)問。
袁子瀟不說話,只是直勾勾的盯著紫衣人,然后伸出手指,戳了戳。
后者不解,然后明悟,確實,自己就是那不同之處。
她不再問了,手中憑空多出一個酒壺,為自己和袁子瀟倒上酒,隨后,酒壺又消失不見。
“來!”她舉杯示意。
“哈!”袁子瀟笑得開心,舉杯。
叮!
嘩啦啦!
兩杯相碰之時,恰有大片煙花綻放,一下子將夜空變得璀璨起來。
袁子瀟眼睛更加明亮,動作卻是一慢。
這變化被紫衣人看在眼里,也悄悄放慢了手上動作。
于是,二人又是同時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來!”
袁子瀟學(xué)著紫衣人語氣,卻是把未拿杯的那只手伸出。
紫衣人笑著伸手。
啪!
兩掌相握。
“我要寫詩!”袁子瀟大喝一聲,豪氣沖天的樣子。
“哦?”
袁子瀟突然站起,手卻還與紫衣人握在一起,免不了失去平衡,身體搖晃著便要摔倒。
紫衣人動作極快,站起之后一腳踏出,手上微微用力,把袁子瀟拉了回來。
二人相對而視,看著看著,袁子瀟面上笑容,忽然收起了許多。
他心中想的是街邊小兒編出來笑自己的童謠,可嘴里念出來的卻是:“大哥,你真好看?!?p> “這就是你的詩?”
袁子瀟朦朧著眼,笑了笑:“我不會寫詩。”
紫衣人也笑:“我也知道我好看。”
“哈——”袁子瀟剛要笑,腦中卻涌起一陣眩暈感,他翻了個白眼,身子便往下軟去。
紫衣人立即將他拉回,袁子瀟身子歪了歪,隨即睡倒在紫衣人腳邊。
看著那張重新帶上傻氣笑容的面孔,紫衣人忍不住搖頭笑了起來:“辛辣之味能給你解去,這醉酒的滋味,你總要親自體驗一番?!?p> 似乎是為了回應(yīng),袁子瀟輕輕打了個酒嗝。
紫衣人嘴角笑意更深,柔聲呢喃道:“叫你呆子,也是不錯?!?p> 踏踏。
伴著兩道輕微的聲音,那胖瘦二人出現(xiàn)在紫衣人身后。
紫衣人收回手,面上笑容也收起些。
“公子,關(guān)于此子消息已得大半?!迸肿訁峭Ь凑f著,將一張紙遞給紫衣人。
“此子名為袁子瀟,一月前滿的十五歲,乃是臨海城富商袁富之子,林藥之前所說不錯,袁子瀟自幼便有心智不全之癥,性子胡亂,平日常于市井街頭搗亂,因袁府向來行善積德,臨海城民大多受過袁府恩惠,加上袁子瀟雖是胡鬧卻極少傷人,臨海城民便只是加以躲避,并未公然有對袁府或袁子瀟的敵對行為。”
“袁富今年四十又八,膝下只有袁子瀟一子,他白手起家,三十歲便已富甲一方,乃是臨海最有威望的人之一?!?p> “袁富早年喪妻,后并未再娶,袁子瀟非其親生,而是領(lǐng)養(yǎng)。”
“哦?”聽到這里,紫衣人不禁出聲。
“十五年前,袁富突然宣布領(lǐng)養(yǎng)一子,大宴臨海城,據(jù)袁富自己所說,袁子瀟乃是在自家門前撿到,是他人棄嬰,但他卻視之為上天饋贈,此宴之后,袁富善行,更甚從前?!?p> “十五年前?哪月哪日?”紫衣人聲音驟然有些低沉。
“四月十一,與公子被發(fā)現(xiàn)的日子恰好晚了兩個月?!焙谝屡肿哟竽樕贤赋鲂┮苫?。
紫衣人眉頭緊鎖。
“之前袁子瀟身旁中年男子乃是袁府管家袁貴,是袁富義弟,正四十歲,一直是他負責照料袁子瀟,但屬下并未獲得有用線索。”
“這望春樓,就是歸袁府所有,袁子瀟幾乎是每天夜里都來上三樓,吹奏蕭曲,尋找能彈琴與之合奏的人,但他為何要這樣,卻是沒有確切的說法?!?p> “除吹簫外,他最愛的便是聽人說書,卻也是經(jīng)常搗亂,一如先前我們看到的那樣?!?p> “另外,明日,袁子瀟就要乘船出海去往靈宗?!?p> “???”紫衣人皺眉依舊。
“望春樓內(nèi),并無異常?!?p> 這一句,乃是青衣瘦子林藥所說。
“袁子瀟……”
紫衣人看著手中寫著名字的白紙,喃喃念了一句,又低頭看了看腳邊睡得正熟的少年,眼中,光芒一閃而過。
“去袁府!”
“是!”
當夜,三人便來到袁府,得到袁富與袁貴親自接待。
袁府客廳,紫衣人抱拳行禮:“久聞袁府盛名,晚輩紫琴,特來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