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明講述時(shí),帷幔中的人只是撓過一下頭而已,始終沒有吭聲。
祁明覺得這更像是自己的一場獨(dú)白,他需要這樣的宣泄,給自己沉重的心減輕點(diǎn)負(fù)荷。
所以他并不介意是否有回應(yīng)。
“……沒有人理會我的遭遇,仿佛那個叫安煦的村莊并不存在,那一百多個平民的死也無足輕重,我輾轉(zhuǎn)來到嫣蘭城,希望都城的衙門會重視這一慘劇,查明真相,懲治兇手,但卻因?yàn)椤?p> 祁明說到這停了下來,他苦笑著搖頭。
“如果渴了,你可以去喝口案上的茶?!贬♂V械娜撕眯慕ㄗh。
“我不渴!”祁明咆哮,他莫名其妙的憤怒了。
“那你繼續(xù)說吧?!?p> “……”
祁明用沉默對抗,他憤怒的原因是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尊重,當(dāng)自己撕開血淋淋的傷口展示給對方看時(shí)。
“故事不夠完整,我可不會信守承諾噢……”帷幔中人笑了。
祁明感覺那聲音有些異樣,但又說不上來究竟是哪里不對。
在一個能用一片羽毛,輕松擊敗一名三階武者的高人面前,祁明自知所有的企圖都是妄想。
“我千辛萬苦來到嫣蘭城,”祁明繼續(xù)講道,“卻因?yàn)樘吡艘荒_咬了我一口的小獅子狗,而被那個穿綢緞衣服的狗主人投進(jìn)了靈雀大牢,成了一名死囚!”
“你感覺自己的命還抵不上人家的一只寵物對嗎?所以你覺得自己白來了,嫣蘭城的衙門同樣不會在意安煦的慘劇對嗎?”帷幔中那蒼老的聲音適時(shí)分析。
祁明怔了怔,冷聲答:“對!”
“你怎么從死牢里出來的呢?”
“新皇帝登基,大赦天下……”
“不是說要交一百枚銀幣嗎?誰會去贖你,你不是已經(jīng)成為孤家寡人了嗎?”帷幔中的人搶白。
“有位獄友很不幸,沒能熬到家人來贖就死了,那些貪婪的獄吏又不肯退還贖金,結(jié)果死者的妹妹就贖了我這個替她背哥哥尸體的人,還加了二十枚銀幣?!?p> 祁明想到妹妹和奶奶,臉上綻放出溫暖的微笑,那微笑很短暫,如同曇花一現(xiàn)。
“還有這事兒,你還真是命不該絕的有福之人呀!”帷幔中人由衷感慨。
這或許是她最富于人性的一句話了,不過這句話帶來的好感很快就被下一句給沖淡了。
“你覺得那首竹葉曲,誰吹奏的更好聽些?”
這句話太過自負(fù),顯然有希望祁明稱贊自己的意思,而且還影射了非青瞳所奏的事實(shí)。
祁明的幻想破滅了。
“能告訴我,你怎么會這首曲子的嗎?”祁明顫聲問。
“你是想問我,是否見過你的那位青梅竹馬嗎?你覺得她還活著,對嗎?”對方反問。
“對!”祁明答道,語氣堅(jiān)定。
帷幔中的人沉默了。
突然,一聲獅子吼從帷幔中傳來,祁明下意識后退,碰倒了窗前的一盆花。
“哈哈,你的膽子并非我想象中那么大嘛!”帷幔中的人樂了。
“你……”祁明驚駭不已,剛才那聲憤怒的獅吼,真是像極了,仿佛下一秒鐘那只兇悍的野獸就會撲過來,用利爪將自己撕碎。
雖然那帷幔紋絲不動。
“沒錯,我有極強(qiáng)的擬聲功夫,甚至可以做到比原主更勝一籌!”帷幔中人頓了頓,“那首竹葉曲就是我聽來的,而且只聽了一遍!”
“什么時(shí)候,在哪里,吹奏的人你有沒有看見?”祁明急問。
“嗯,大概兩年前吧,在幽口的一家客棧,人我沒見著……本來我倒是很有興趣去看看,能吹奏出如此美妙曲子的人長什么模樣的,但是他們中有一位已入靈者境的強(qiáng)者,不太方便?!?p> “他們,有很多人嗎,都是些什么樣的人?”祁明激動不已,時(shí)間上是吻合的,如果曲子真是青瞳所奏,那么那些人很可能就是屠村的兇手!
“還重要嗎?我都說了,他們中有一人的修為已達(dá)靈者境,別說你一個平民,就是一千個三階武者也不是那人的對手,你又何必自尋煩惱?再說那個吹曲的也不一定就是你要找的人呀!”
“請你告訴我!”祁明命令道,還下意識地朝床走了一步。
“一只毛毛蟲,有必要知道是怎么樣的一只老鷹,對它的親人們下了毒手嗎?”對方嘲笑道。
靜,靜得仿佛能夠聽見那只桌案上、孔雀嘴里燃香燃燒的聲音。
那猶如血液流動的聲響。
“當(dāng)然有,而且我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祁明話音未落,人就直接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木板墻上。
祁明倔強(qiáng)地爬起來,目光兇狠地瞪著帷幔中的人影,他的嘴角滲出血絲。
“你看,我不過是彈了彈手指頭,你就跟紙片人般飛了出去,如果是客棧那個人,你得筋骨寸斷,飛到河岸上去了?!?p> “死老太婆,你那來那么多廢話!我這輩子活著就只有這一個目的,你若不告訴我實(shí)情,不如現(xiàn)在就殺了我吧!”祁明用手背揩掉嘴角的血漬,啐了一口唾沫,視死如歸地吼道。
此時(shí)樓道里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不一會一個充滿擔(dān)憂的聲音通過門縫傳進(jìn)來:“少主,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有事兒你來了又有什么用呢?還不快退下!”帷幔中人不近人情地回道。
祁明聽出來,門外的人正是那個擅長使用鐵鞭的大長臉。
“你真的想死嗎?可我看那些平民一個個茍活得很開心嘛?”
“此仇不報(bào),生不如死!”
“真的嗎?都說人的眼睛不會說謊,那就讓我看看你的那雙眼是不是和嘴是一個心思,如果不是,我就把它們剜出來用蜂蜜腌漬起來吃!”
帷幔緩緩升起,像一只巨大的蝴蝶展開了翅膀,真容顯現(xiàn)的那一刻,祁明愣住了。
那一直盤腿而坐、用無比蒼老的聲音和自己說話的人,竟是身穿五彩羽毛、容顏清麗、眉眼透出狡黠、嘴角露著驕矜的妙齡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