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煊心中嘆氣：
“權力的平衡是帝王之術不假，但前提是帝王依然掌控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如今父皇這個皇帝，既沒有財政大權、也無兵權，算哪門子帝王？不過是共主罷了，甚至連共主都談不上。”
他心中轉了許多念頭，到了嘴邊，卻是說道：
“平衡之道，學生還不懂。學生只知道晉王乃是武侯一般的人物；昔日漢昭烈帝用武侯，可沒有弄什么平衡之術。
再說，如今我們南明危機四伏，秦王野心昭然若揭，只怕領會不了父皇和老師的好意。
此時蜀王和晉王精誠團結，乃是天賜的機會。
倘若我們介入太多，老師難道不擔心會破壞這難得的局面？”
沐天波開始還皺著眉頭，想出言打斷，但聽到最后一句話，啊了一聲，臉色轉為欣賞和欽佩。
他微笑著注視朱慈煊，像是注視著平生從未見過的珍寶，許久才點頭道：“殿下年紀輕輕，竟然能看得如此長遠，老師真是欣慰，真是欣慰。”
朱慈煊回過一頂高帽子：“那都是老師教的好。這幾日學生勤加抄寫，受益匪淺。”
剛說完，就覺得哪里不對勁。
但已經(jīng)遲了，沐天波樂得捻了捻胡須，大笑道：“好，好得很，殿下既然已經(jīng)明白，還需多多抄寫才行。以后為師講授的文章多抄寫一遍好了?！?p> 啊，朱慈煊心中一顫，后悔自己拍錯了馬屁。
但很快順勢往上爬：
“還請老師和重臣們放下這些成見，讓學生向晉王請教兵法之妙，順便出面撮合晉王和蜀王的關系，讓他們更加精誠團結，一致對付秦王?！?p> 沐天波呆了一下，道：“這，這，待為師好好想想。殿下要拜晉王為老師，這也不是為師一個人能作主的。”
朱慈煊心中明白，南明的舊臣并不希望自己和晉王走得太近，他們還是希望，蜀王和晉王維持力量平衡，大明天子居中調(diào)停從而慢慢恢復自己的權威。
這些都是人之常情，也是利益攸關所在，如何能輕易說服？
朱慈煊自然不再強行相勸。
他對金維新很是好奇，追問道：“老師，那金維新乃是晉王第一心腹，既然馬吉翔都成了內(nèi)閣大學士，不如老師讓他擔任要職，也好給晉王送個人情?！?p> 沐天波卻不容置疑搖頭道：
“朝廷文職，講究資歷；雖然我大明的爵位已經(jīng)越來越不值錢，但朝廷要職卻是有限，金維新只是舉人出身，又沒有實際軍功在手，只怕很難給他一個合適的職位?！?p> 朱慈煊不服氣道：“那馬吉翔如何可以？”
沐天波道：“馬吉翔先前便是朝中大員，既然沒有罪證，自然可以恢復先前的職位?！?p> 朱慈煊心中隱約覺得不對，腹誹道：
“老師，我大明如今都封賞了那么多王侯爵位，這區(qū)區(qū)文官職位何必抓著不放？”
朱慈煊這話說得有點誅心，畢竟自己的老師便是文官的領袖人物。
但沐天波并不生氣，只是笑了笑。
朱慈煊膽氣更大，繼續(xù)發(fā)問：“老師，學生更奇怪的是，這金維新是晉王的心腹，跟了他這么久，晉王怎得也不為自己的心腹謀一個高位？”
沐天波臉色大變。
朱慈煊沒有留意沐天波的反應，暗暗嘆氣：“長此以往，只怕這心腹會跟他離心離德呀！”
沐天波一拍桌子，大喝道：“殿下，這話是一個國家的儲君應該說的話嗎？”
朱慈煊吐了吐舌頭，嚇得連忙閉嘴。
沐天波皺了皺眉頭，深深嘆了口氣，拍了拍朱慈煊肩膀，低聲道：“這晉王的事情，殿下還是謹言慎行。殿下要記住，如今的陛下可是托庇于晉王呀?！?p> 朱慈煊點了點頭，心中一寒：“看來不僅父皇怕晉王，連老師也擔憂晉王。怪不得古代掌握兵權的大將，個個都讓帝皇寢食難安?！?p> 忙躬身道：“老師的話，學生記住了?！?p> 沐天波笑了笑，忽然轉移話題問道：“聽亮兒說，殿下在教他一些賬簿知識。”
朱慈煊想到這賬簿先生在古代可是低等職業(yè)，擔心沐天波反對，心中不由惴惴不安，點了點頭，低聲道：
“阿亮兄弟喜歡數(shù)字，對錢財之類極有天賦，學生覺得術業(yè)當有專攻，便將自己昔日學的，慢慢教給阿亮兄弟?！?p> 沐天波神色詫異，又問:”殿下年紀輕輕，怎懂得這些？”
朱慈煊用手指頂了頂鼻梁，不知如何應答，忽然眼睛一亮，計上心來，應道：“這，這是學生夢中的仙人教的，說可以將這本事教給未來的戶部尚書。”
沐天波雖覺奇怪，卻沒有細問，起身走到沫顯亮身邊，輕聲叮囑了十幾句話。
又回到朱慈煊身邊告訴他，后面幾日，他可能仍然無暇來授課，讓他自行抄錄資治通鑒，這才離開文華殿。
待送走沐天波，朱慈煊不得不繼續(xù)狂補幾日前拉下的抄寫。
待抄寫累了，便開始謀劃該如何說服沐天波，讓他幫助自己結交李定國。
只是每每想到沐天波乃是南明舊臣領袖，而南明舊臣的策略就是傾向蜀王，平衡晉王，便開始頭痛起來。
哎，除非朝局有變，否則真是很難說服老師。
朝局有變？
朱慈煊的腦海里閃過金維新三個大字。
金維新，他可不可能成為自己的助力？
他是讀書人出身，定然有王佐的野心。
作為李定國的心腹，他能幫馬吉翔脫難甚至入閣，說明他不僅有野心，而且能量很大。
一個有野心而且能量很大的人，一定不甘心屈居于無官無職的現(xiàn)狀；
為了實現(xiàn)他的野心，他一定會攪動這個南明的朝局！
身在深宮，
被鎖在里面苦悶憂郁的朱慈煊，
他的內(nèi)心深處頓時涌出一汩汩如泉水般的期盼，
這個金維新即將攪動的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