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敬你是前輩,你侮辱在下可以,可你若是出言污蔑家?guī)?,得先問過我手中的追魂槍!”
葛中離平素的樣子也很是謙恭,只不過,聽到鬼頭張這樣評說陰陽判官,便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
“不識好歹……”
鬼頭張先是看了一眼無殤,見她仍在悠閑地品著小酒,并沒有過問他們私怨之意,便默默扯出了那柄七齒穿魂鉤。
葛中離先是對并不作態(tài)的無殤施以一禮,“夫人,如你方才所言,以鬼頭張一人可抵。這個人,在下既然見到了,是定然要將他押回判官盟候?qū)彽?,得罪了?!?p> 他抬手間,八個昆侖奴面具已經(jīng)張開了天羅地網(wǎng)。
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
這是以八卦陣法重新分排的疏而不漏縛魂網(wǎng),八個人相輔相成,環(huán)環(huán)相扣,與當(dāng)年石墓中那三個人的縛魂網(wǎng)陣勢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天羅地網(wǎng)已經(jīng)張開,獵物也就在其中,只差收網(wǎng)。
鬼頭張既是鑄器大師,百家兵器都略通一二,他此時最順手的,便算是身邊的這把七齒穿魂鉤了。
羅網(wǎng)撒下,尖鉤力揚(yáng),鬼頭張將這二丈長的軟索橫甩出去,勾住了縛魂網(wǎng)的一角,便用力往回撕扯。
他看的明白,這一張網(wǎng)雖然布置得看似疏而不漏,然而是人就有罩門,是陣法就有弱點(diǎn)。
以他多年的經(jīng)驗(yàn),是可以一眼看出每一種武器的缺陷在哪里,并且先發(fā)制人。
兩個昆侖奴面具人齊力與他對角而站,其余的人站穩(wěn)陣腳,互相掣肘,不進(jìn)分毫。
“換游龍陣!”
葛中離在一旁拄槍而立,還尚未有出手之意。
只見持著疏而不漏縛魂網(wǎng)的八個人身位變幻,迷影恍惚,一瞬間宛如一條蜿蜒的長龍蜷成幾圈,將鬼頭張緊緊地卷在陣中。
陣眼步步逼近,越變越小,像是縛上了一層層的蠶繭,縫隙間滴水不漏。
鬼頭張一掌撤回了飛投而出的七齒穿魂鉤,長鉤入地,只身沖天飛躍而出。
卻不料,他剛剛沖天之時,一張大網(wǎng)撒下,頃刻間游龍驚夢,日月倒置,瞬息萬變。
方才還是層層纏繞的長龍已經(jīng)又剎那間變回了天網(wǎng),徑直砸下。
鬼頭張伏地,他知道此時已經(jīng)身處死陣,只能束手就擒了。
然而就在即將收網(wǎng)之際,一道寒光閃過,整整齊齊六十四根木扇骨將縛魂網(wǎng)的八個角全數(shù)撐起,且仍有上抬之勢。
側(cè)目望去,只見無殤雙指御氣,將手中的折扇丟擲過去。
十六檔木扇骨齊齊分裂成了六十四片,插在了每一處的陣眼上。
眼看鬼頭張就要破陣而出,葛中離凌空一躍,便執(zhí)長槍壓在了最后的陣眼處。
寒槍一出,萬鬼皆怵。
雖然他此時已經(jīng)暫時壓住了縛魂網(wǎng),可已經(jīng)汗如雨下?lián)]之不盡,而再看無殤,依舊是氣定神閑悠然自得。
但見兩邊都僵持不下,環(huán)兒突然伸手從背后取出了那把淬銀小匕便朝無殤飛投而去。
她本以為,打斷了這個人,便沒有后顧之憂了。
只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匕首飛到無殤身前的時候,竟猝地消失了。
而無殤閃過來的速度卻更甚匕首,一抬手間,她便閉上了雙眼對外界之事渾然不知。
葛中離目睹了這一切,順勢收槍,也一躍而至到了無殤的面前,再無暇旁顧鬼頭張如何,“夫人,手下留情?!?p> 無殤背對著他,只是把環(huán)兒扔回了他的身邊。
此時,鬼頭張也已經(jīng)掙脫出網(wǎng),朝著無殤緩緩走過來。
“走……”
鬼頭張即使現(xiàn)下已很是狼狽,卻仍舊朝葛中離使了個眼色,催促他們快些離開。
“夫人,以你方才所言,確是要將鬼頭張交與我?guī)ё叩?,怎么此時卻出爾反爾?”
葛中離不依不撓,不卑不亢,仍是要據(jù)理力爭。
“哦?我說什么了來著?”
無殤依舊背對著他,鳳眼微垂,看不出一絲情緒。
“你那時說,命債當(dāng)須命來換,這里有一人,不知是否可抵。”葛中離把每句話都記得清楚,這也是他但行審判應(yīng)負(fù)的責(zé)任。
“嗯……”無殤長長地應(yīng)了一聲,眼眸中泛起了一層玩味之色,鸞鳳回首,撥云見日,“我只說過要讓你見一人,可又沒說過要把這人允你?!?p> “你……”
強(qiáng)詞奪理的話到了嘴邊,葛中離卻忍住沒說出口。
他站在無殤后面,一直看著這個背影,竟讓他有一絲不由自主地畏懼。
鬼頭張?jiān)谶@里看得真切,這樣眼神的無殤,就是準(zhǔn)備殺人了。
他三步并作兩步連忙上前,將這把假的七齒穿魂鉤呈遞給了葛中離,語重心長地說著,“傻小子,你回江都時,勞煩你把這七齒穿魂鉤交給拈花堂的宮雪雁,有什么話,她一看便知,還不快走!”
鬼頭張隱姓埋名渝州數(shù)十年,早已見慣了江湖上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所以更不愿意再看到兵戎相見血肉橫飛。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去維系這短暫的太平。
他一邊將七齒穿魂鉤交給葛中離,讓他帶給宮雪雁,是告訴他眼下尚有更重要更棘手的事情需要判官盟的處理,切莫因小失大。
另一邊,借遠(yuǎn)在江都的拈花分堂提醒無殤,渝州與江都數(shù)十年修好不容易,切莫因?yàn)樗粫r興起而壞了交情。
“她……”
葛中離接過了七齒穿魂鉤,一聽到宮雪雁的名字,不由得連聲音都溫柔了下來。
這些年,拈花堂雖然也建守在江都,不過他們判官盟與拈花堂也著實(shí)沒有過太多的交集。
只是那不經(jīng)意間的一面之緣,他從沒想過,會因?yàn)橐粋€人,而對整個飲風(fēng)閣自此都懷有著一種特殊的情愫。
葛中離經(jīng)這一番提醒,忖量一番,也覺得這假的大漠飛鷹之事非同小可,得先回報給陰陽判官才好。
而且,跟無殤斗,他們只能落得任人魚肉的地步,“既是如此,那晚輩便先行告退了?!?p> 聽到他這樣說,鬼頭張才松了一口氣。
他本以為,這個人可能還會軸得更加冥頑不化,幸好他還尚且懂得知進(jìn)退,方為好后生,這也是一整天唯一讓他覺得欣慰的一件事。
“等等?!?p> 很久沒說話的無殤又開了口,她一直背對著葛中離,卻能以背影威懾得他不敢挪步半分。
無殤微抬起頭,鳳眼朦朧,瞇成了一道詭異的線條,“雁過拔毛,人過留命,這便是我渝州的規(guī)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