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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月照天子劍

第八章 往事

人間月照天子劍 清風笑笛 4809 2022-04-07 10:26:07

  這一覺,李若歸似乎睡了很長很長。

  ……

  也不知過了多久以后,李若歸漸漸的醒了過來,先是無力的眨了眨眼睛,看到一陣模糊,隨后眼前的景象慢慢的清晰起來,卻吃驚的發(fā)現(xiàn),自己又躺回了自己書齋的臥房之中。他搖了搖腦袋,腦袋中的朦朧也漸漸消散。

  “我……還沒死,怎么回事……我怎么會回到了家里……爹爹和若芊呢?”

  李若歸猛地從床上爬起,但隨后一個踉蹌癱在了地上,因為他全身上下猶如散架一般疼痛,尤其是胸口發(fā)出了陣陣劇痛。他扯開上衣一看,自己胸膛的正中心,多出了一道寸余深的指痕,但已然接近痊愈??粗@道可怖的指痕,李若歸又回想起那溫不全可怕的身手,不由得一陣后怕。幸虧這個人是為了捉活的而沒有下死手,不然現(xiàn)在的自己早已成了一具尸體。

  雖然心中頗多疑惑,但是李若歸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確認李訓義和李若芊的安危。他急匆匆穿好衣服,也不顧全身的疼痛,推開了臥室門,向樓下喊了幾聲。見沒人答應,李若歸頓時焦急了幾分,等他來到大堂之時,卻被眼前的這一幕震撼的許久不能言語,就連雙腿也突然不聽使喚一般,不住的打顫。

  那本應被李訓義的書籍填滿了的書柜,上面已然沒有一本書,掛在墻上十幾年了的字畫,也被摘了下來,不知道去了哪里。本應整齊的一排排書桌,也橫七豎八的堆在了一起。李若歸搖了搖頭,心里安慰著自己并沒有什么事,然后顫顫的來到了李訓義的臥房門前,將要推開之時,卻猶豫了,因為他害怕門推開之后,會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一幕。思量半天,李若歸敲了敲臥房門,沒人答應,心中立刻又慌張了幾分,直接推門走了進去。而下一刻,李若歸卻震驚的看著這空蕩蕩的房間,除了一張床和一個柜子還是原來的模樣,所有的書籍、衣物,全都不見了蹤影。

  李若歸的腦子一片空白,又轉(zhuǎn)身跑到了李若芊的閨房,推開門,亦是如此,房間空蕩蕩的,關于李若芊的一切東西都已不見了蹤影,就像從來沒人在這里生活過一樣。

  “怎么會這樣?可不要嚇我……”

  李若歸奪門而出,跌跌撞撞的跑到了街上,環(huán)顧四周,卻發(fā)現(xiàn)街上也沒有什么行人,只有幾個女人,正跪在街邊不住的啼哭。

  女人們看到了李若歸,紛紛怒哭著紅著眼撲將過來,拽著李若歸的衣服,罵道:“你這個野種,還我孩子的命來,還我孩子的命來!”

  “我們的好兒郎替著你死了!你還我孩子命來!”

  李若歸看著那些婦女,呆呆的立在原地,手足無措,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得罪了她們。而就在這時,又來了幾個村民,看到李若歸,皆罵道:“你這個小野種,還有臉出現(xiàn)在這里!我要是你,就自殺來謝那些冤死的孩子。”剩下的幾個村民有的拿著鋤頭,都狂怒道:“滾出象石村!你這個災星,有你在,還不知道會有什么禍患?!?p>  李若歸此刻腦子一片空白,他不明所以,并沒有回應這些惡毒的咒罵,也不知是沒有聽到,還是已經(jīng)沒了力氣去反駁,只是喊著:“你們誰見過我的爹爹,誰見過我的妹妹?誰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一個男村民道:“呸,你還哪有爹爹和妹妹!我們親眼看到昨天一早,李訓義和他閨女就收拾了東西,離開象石村了。”

  另一個道:“你爹都不要你了,真就是個災星,快滾吧。”

  李若歸聞言,倒是先松了一口氣,從村民們惱怒的話語中,他起碼得知了一個最好的消息,那就是父親和妹妹起碼還活著,但心里這一口氣一卸,頓時覺得雙腳不聽使喚,又感覺天旋地轉(zhuǎn),險些癱軟在地。隨后卻對村民的話久久不肯相信,喝道:“你們都騙我!我爹怎么可能不認我這個兒子!休得騙我!”

  一個村民喊道:“先是房春不明不白的死了,再來了一隊官兵殺死這么多人,可見你是個禍害,換做是我,我也不會要你?!?p>  李若歸道:“房春哥又不是因為我而死,官兵也不是我找來的?為什么就說我是個禍害,又憑什么說我是野種?”

  這正在李若歸手足無措之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你們這一群大老爺們,怎的像小兒一樣不懂道理。殺人的是官兵,又不是這孩子,你們?yōu)殡y這孩子有什么用?要不是若歸先前出手,你們盡皆都成了尸體。”

  眾人一看,原來是那邊醫(yī)館的老牛頭,那老牛頭怒氣沖沖的走過來,一把抓住李若歸的胳膊,道:“好孩子,跟我走。”

  李若歸見到老牛頭,頓時淚水奪目而出,道:“牛伯伯,我爹真的走了么。”

  老牛頭嘆息一口,道:“你先給我來,你爹給你留了封信,我沒敢拆,你自己看看吧?!?p>  說罷,老牛頭便帶著李若歸,來到了他那家破爛的醫(yī)館,又在他那木床之下掏出一封信來,交到了李若歸的手里。

  “若歸吾兒,見字如吾:

  這大概是你我最后一次父子相稱。前些日夜,為父曾說有一些事要親口告訴你,怎奈何發(fā)生如此巨變。吾無顏面對你,此封書信,權(quán)當答疑......”

  十五年前......

  象石小村一如既往的寧靜。小村外的一條山路上,卻有一位女子正踉蹌的行走著。這女子五官生的頗為標致,只是臉上已無半絲的血色,眼圈深黑,嘴唇也是黑的發(fā)紫,顯然是心脈已經(jīng)接近衰竭。她的身上穿著的,是一件極為鮮麗的品紅長裙,上面的樣式繡花都不似是尋常人家所出,這女子明顯長途奔波,那裙子已是多處破損,裙擺之上,還有點點血跡,觸目驚心。

  女子行在這山路之上,左手扶巖,右手則死死的抱著一個紅色繡花包袱,似是有什么重要的物事。她的步子極其虛浮,儼然一副一個不注意便要昏死過去模樣。而就這樣行走了半個多時辰以后,她終于支撐不住,一個踉蹌到了下去,懷中一直抱著的那個紅花包袱也隨之滑落在地上,落地的一瞬,竟然傳出一聲響亮的哭聲。隨后一只小手探出了包袱外。

  這包袱之中,竟然是一個不足數(shù)月大的孩子!眼下落在地上,不住的啼哭,可那女子早已昏將過去,哪還能去止住這嬰孩的啼哭。就這樣一昏一哭,也不知過了多久。山路的那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那腳步聲由遠及近,像是循著哭聲而來,再然后,在山路的那頭走來了一個背著書簍的男子。

  男子一身儒生打扮,看樣子是個讀書之人,他本欲去城內(nèi)采購一些書本,但行至此處,卻忽然聽到了嬰孩的哭聲,就連忙循著哭聲找了過來。當下他看見了這個啼哭的嬰孩和那個昏迷的女子,心中一凜。先是抱起了孩子,又用一只閑著的手將那昏死的女子扶了起來,叫了幾聲“小姐”,見她沒法答應,又把兩根手指放在她的鼻子下,發(fā)現(xiàn)還有一絲微弱的呼吸后,便轉(zhuǎn)身從書簍中掏出一個水壺,撬開女子的嘴,灌了些許水下去。女子吃了些水,這才緩緩的睜開眼睛。

  “唔……”

  女子先是愣了幾秒,隨后聽到了嬰孩在面前這個毫不相識的儒生懷里的哭聲,頓時清醒,然后就像發(fā)起瘋來一般張牙舞爪,起身欲搶那孩子。

  “強盜……你是誰,你想干什么?你快把公子哥還回來!”

  那女子本來已經(jīng)脫力,但此刻卻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硬是從儒生手里搶過了那嬰孩。那儒生倒是沒有計較什么,也心知是母性使然。反而見這女子還有這般力氣,松了一口氣。隨后起身作揖道:“姑娘且安心!在下乃是象石村中一書生,姓李名訓義。剛才見姑娘昏倒此處,這才冒犯!既然小姐平安無事,那在下就先告辭了?!?p>  李訓義再一作揖,轉(zhuǎn)身欲走,可他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折身回來,把剛剛那個水壺又放在了女子旁邊。

  “在下觀姑娘風波勞頓,這壺水先留著慢慢飲吧?!?p>  言罷,李訓義便轉(zhuǎn)身,向遠處走去。

  那女子聽到了李訓義的話語,又看了看身邊的水壺,心里也明白了這個書生似乎不是壞人,當她起身也欲走時,忽然覺得全身一陣癱軟,已無法行走,腦子也開始混亂不堪,想是大限將至。她看了看手里抱著那個嬰孩,仰面流淚,隨后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拼勁全身力氣叫道:“公子,請暫且留步!”

  李訓義本出了十余步的距離,聽見那一叫便轉(zhuǎn)身回看。只見那女子癱在地上,雙目半閉,已沒了剛才的力氣,背靠著山巖,腦袋只往下垂,明顯是一副要斷氣了的模樣。

  李訓義大驚,連忙過去攙扶住,道:“姑娘可是得了什么?。吭谙逻@就帶你去醫(yī)館!”

  那女子搖頭道:“我…..我已經(jīng)是要去了,但心中仍有一事放不下……”

  李訓義看了看她手中的孩子,道:“莫非是這孩子?”

  女子有聲無力,道:“是……這個孩子他關系重大,還請公子將他收養(yǎng)……撫養(yǎng)成人,小女子……在天之靈定佑先生一生平安……”

  “這……”李訓義作難道:“姑娘……小孩還是親娘來撫養(yǎng)的好,你萬萬不可言死,小生這就帶你去醫(yī)館……”

  女子搖頭,雖然氣息微弱,但語氣斬釘截鐵道:“我已不想活,還請公子大發(fā)善心,收留……”

  還沒來得及說完,女子便再次昏闕,李訓義見狀急忙又拿起水壺,喂了幾口水。這女子這才緩緩醒過來。不過已是氣若游絲,彌留之際。

  李訓義心里一嘆,想道:“可憐的人!這么年輕便就要歸西了,我又豈能讓一個將死之人抱憾而終?不如就先答應下來,日后找個好人家,把這孩子托付了,也不算對不起她?!毕氲竭@里,李訓義嘆息道:“好罷,我答應姑娘一定好好撫養(yǎng)這個孩子,不過不知這個孩子姓甚名啥,可還有其他親屬?”

  女子已無力多言,只是硬撐著擠出了兩個字來:“裳…..裳……”。說完便頭一歪,沒了氣息。

  李訓義把手放在女子的頸上,發(fā)現(xiàn)動脈早已沒了跳動,僅存的一些體溫也在消逝,明顯已是不在了人世。想是這女子早已是該去之人,心中的一口氣全憑孩子吊著。現(xiàn)在孩子有了著落,心中的氣一泄,自然不可能再有性命。李訓義看著女子手中啼哭不止的孩子,不由得唏噓道:“可憐,可憐….自幼喪母......”

  李訓義看著這孩子,善心大發(fā),淚流滿面,將那孩子抱了起來。誰料想,那孩子這次一入他的懷抱便不再哭泣,反而咯咯的笑了起來。李訓義心中暗奇,再看這孩子,發(fā)現(xiàn)雖然還是個孩提,但眉目甚是好看,隱隱間有英雄之相。竟是心生愛憐,不忍心再將其送人。

  “罷了,罷了,既然有緣,那便跟著我吧?!?p>  李訓義又回想那女子死前說的那兩個含糊不清的字,女子本就有氣無力,再加上一口北疆口音,李訓義聽到耳朵里,“棠”字硬是聽成了“狂”。當下便揣摩道:“這父母起個什么名字不好,偏偏選了個‘狂’字,是希望這個小子長大以后當個狂浪的公子哥兒么?”

  就在他這樣想著的時候,那孩子竟然伸出一雙小手,一把拍在了李訓義的下巴上,咯咯的笑了起來。李訓義哭笑不得,又道:“小小年紀便這么頑皮,倒也對得起這個狂字。你父母給你的名字,我就是再不喜歡也不能拂了他們的意思,就權(quán)當個小名吧,至于大名你還得隨我姓李,你不知從哪里來,但若是有一天,你最終是要歸去,我也不能橫加阻攔......不就便叫若歸吧,李若歸,李若歸。甚妙!”

  李訓義注意落定,將孩子妥妥的放在書簍里,又怕行走在路上將孩子顛著,便將自己的袍子脫下來墊在了里面。這一切安排妥當后,他又看了看女子的尸體,嘆道:“可憐,可憐。姑娘如此年輕,想不到要被我一個書生送走……不過我還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日后若是這孩子問起他親生母親的名字,我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嘆罷,李訓義抱起尸體,想找個幽靜的樹林將她埋了,沒想到這一動,女子身上竟然掉出了個什么東西下來,落在地上哐當作響。李訓義一看,原來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牌,通透如水,絕非凡品,精妙絕倫,巧奪天工。李訓義將那玉佩撿起來,心里想著這玉牌既然是女子隨身帶在身上,那便是這孩子親生母親的遺物了,不如就給孩子留著,日后也可當個念想。于是便隨手將玉牌放進書簍,又想將那女子的遺體掩埋了。立了個土丘,拜了三拜,便抱著李若歸,開心的走下了山。

  也不知走了多久,大約是快到村子里了,卻聽到一陣咳嗽聲,再就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出現(xiàn)了一個佝僂著身子的中年男子,李訓義大驚之下,向后倒了三步,喝出了聲,引得那孩子又是一陣哭聲。

  “是誰?”

  “是我,老牛頭......你干啥去了,為什么會帶回來一個孩子“

  想這老牛頭,每天早起上山采藥,也確實經(jīng)常會一個人來到這深山老林里,今日竟是碰巧遇上了購書回家的李訓義。李訓義見是熟人,這才出了一口氣,將剛剛路上的見聞說與了他,老牛頭當下嘆了一口氣,看向李若歸的眼神卻充滿了喜愛,道:”這孩子生的水靈,老頭我喜歡,就是不知哪里人氏,家里還有何人......”

  李訓義卻道:“既然被我撿了回去,那便是我李家的兒子。從現(xiàn)在開始,他有一個父親,。老牛,你高低得答應我一件事。這件事不要和村里人說,我那婆娘過幾日大概就要生產(chǎn)了,到時你來接生,對外只說是生了雙胞胎吧,我想我那婆娘也會理解的。”

  “這事不用你說,如果讓村里人知道這孩子不是親生子的話,還不知道會在背后嚼什么舌頭?!?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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