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內(nèi)沉默一片，金掌柜看著寧慎為和楊廷和的對話，心中隱約有些想法不吐不快，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去說，整個人茫然一片。
崔明則見自家小公爺把楊廷和辯駁的沉默以對，臉上滿是得意。
什么翰林院檢討，什么狗屁殿試進士，還不是被小公爺辯的啞口無言。
呸！狗官！
楊廷和不說話，寧慎為卻有話可說。
他自覺占據(jù)了道德制高點，嘚瑟的嘿笑：“廷和啊……你還是太單純了，這個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事，惡霸若是不欺凌霸凌，母親就要沒錢看病，若是去讀書，又會失去經(jīng)濟來源，母親就要死求，小斯固然可憐，可是這惡霸難道不可憐嗎？他很可憐！而且不是一般的可憐，可！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可知道他可恨之處為何？”
楊廷和張了張嘴：“是……是……是這惡霸，欺凌小斯？”
寧慎為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錯！錯在這惡霸投錯了胎，若是他投了個好胎，就像本公爺這樣，能把錢當(dāng)紙燒，他母親還會沒錢治?。俊?p> 楊廷和愣了，他本以為寧慎為會說出什么大道理，畢竟之前張口閉口頗有深意，可此時一句投錯了胎，卻將他驚得目瞪口呆。
他忍不住吞了吞唾沫。
雖說你寧慎為生在國公家，但也不至于這么嘚瑟吧！
這還是人話么？
你寧慎為就差拿個喇叭對人家喊趕緊死求去投胎這種話了。
寧慎為對楊廷和的反應(yīng)一清二楚，甚至早就知道他會是這種表情，也不驚訝，緩緩從椅子上坐了起來，淡淡的說道：“投個好胎，的確是最好的方法，不過還有另外一種?！?p> 楊廷和躬身：“請講！”
寧慎為道：“學(xué)究天下，致仕利民，讓百姓有飯吃，讓百姓有書讀，讓天下大同，讓大明無憂?！?p> 說完，他又摸了摸自己腦袋上的包……嗯，好的差不多了：“可是當(dāng)今天下，人人都講圣人之道，讀書人更是滿口的之乎者也，為官者又飽讀詩書，這些道理圣人都講過了，為什么卻沒有任何用呢？”
寧慎為走到楊廷和身邊：“你很疑惑對吧，不過本公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究其根本是因為，大家都只講圣人之道，可到做事的時候，卻又把圣人之道當(dāng)做放屁！”
把圣人之道當(dāng)做放屁！
這一句話如同雷霆一般，轟在楊廷和的心頭，他面色煞白道：“怎會如此？”
一直以來，楊廷和對文人群體都有種驕傲和歸屬感，因為他自己就是這一系的人，士大夫的榮耀已然充斥在他的血液之中。
可寧慎為的接連發(fā)問，與這句誅心之言，卻讓他徹底動搖了。
甚至……
楊廷和有些懷疑人生。
自己讀書考取功名，為的不就是貫徹圣人之道，為百姓謀福利么？可若是如寧慎為所說，這圣人之道又有什么用呢？
不得不說，楊廷和是個老實人啊。
老實人就是容易鉆牛角尖，一個想不開，這輩子就完了。
不過，寧慎為可不是什么好東西，他才不管楊廷和會怎么想，他只覺得現(xiàn)在藥下的還不夠猛，起碼要徹底將楊廷和扭轉(zhuǎn)過來，讓他成為一個德智體全面發(fā)展的明朝文臣，才不枉他廢了這么多口舌。
寧慎為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道：“廷和啊，你就是太老實，這年頭外面的人心都是黑的，你若是想要做你想做的，那就得入世啊，不能總是在翰林院宅著，那樣沒出息的?！?p> 楊廷和此時已經(jīng)被寧慎為帶進了他的哪一套里，整個人都有點懵逼。
隨即，他下意識的問道：“下官該如何做？”
寧慎為笑了，這不就上道了么，他說：“與百姓某福利，與自身開思想，想前人所想，做后人所做，先轉(zhuǎn)變你的思想，再去改變這個大明，你不能讓每個人都去滿口圣人之道，但卻能讓他們過的稍微好那么一點，起碼要吃的上飯，而要讓百姓如何吃的上飯呢？你得落實到基層，和百姓同甘共苦，知道他們的需求，這樣才能施以方針?！?p> 楊廷和恍然許久，然后長嘆一口氣：“陛下令我來與寧國公講道，卻不想寧國公一番話，讓我茅塞頓開，仿佛前方道路一下子開闊了許多?！?p> 說完，他方才想起了什么似得，對寧慎為行了個大禮，雙手一拜，直接齊膝。
這一刻的寧慎為，在他眼中光芒萬丈，就如同指路明燈一般。
他聲音珍重，神色嚴(yán)肅的道：“寧國公與下官有解惑傳道之恩，請受下官一拜！”
寧慎為點了點頭，然后將他扶起，心中卻在暗想：這下子楊廷和估計不會再來煩自己，講他那勞什子的圣人之道了，NND！本公爺如此大才，還用聽個卵的圣人之道，那玩意除了把腦子聽傻，還有什么卵用。
一旁的崔明已經(jīng)看楞了。
這楊廷和不是翰林院檢討么？怎么一點都看不出來，都進了翰林院，肯定嘴皮子功夫利索，怎么小公爺幾句話就把他說成了這個樣子，這該不會是個傻子吧！
而金掌柜心情卻和崔明完全不一樣，他本身就是大明的最基層，而且是身份最卑微的商人，吃過的苦經(jīng)歷過的事比楊廷和多的多，也最是感同身受。
聽完寧慎為和楊廷和的對話，他心中的那股念頭已然清晰。
啪！的一聲！
金掌柜往大腿上一拍，面上已經(jīng)潮紅一片。
寧慎為被這聲音驚的打了個哆嗦，待看清金掌柜跟失心瘋了似得，張嘴就罵道：“老不死的你想干嘛？嚇著本公爺，非打斷你兩條狗腿，拉你老娘到青樓去！”
楊廷和聽到這話，迷茫了一剎那，這真的是剛剛那個光芒萬丈的寧國公？這不是地痞流氓么？
金掌柜反而沒什么感覺，他已經(jīng)被寧慎為帶歪了，此時激動不已的說道：“小公爺真是知我等百姓什深，一番話讓小人感激涕零，簡直說到小人心坎里了。”
說著，他哽咽道：“小人做生意起早貪黑，又經(jīng)常被京城的小吏敲打，如此辛苦也不過是為了賺更多的銀子，讓家母妻兒過上好日子，小人……如小人這般的還算好的，這天底下的百姓，苦?。 ?p> 他這一番話語無倫次，但字字卻發(fā)自內(nèi)心。
楊廷和不由得心中酸楚，這一刻，他暗下決心，這翰林院檢討，他不干了，給太子授業(yè)？他也不干了！
哪怕是從九品芝麻官做起，他楊廷和也要入朝堂，要為百姓請命，要為大明拋頭顱灑熱血，要為天下百姓謀福利！
寧慎為一腳將金掌柜踹倒在地，給他屁股上的鞋印又增加了一個，怒罵道：“老東西，我看你是吃飽了撐的，在這說什么屁話，我告訴你，少在這給本公爺玩虛的，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要是福滿樓的事辦不好，本公爺?shù)谝粋€先把你給掐死?！?p> 金掌柜被踹了一腳，卻一點都不生氣，反而臉上由哀變喜：“小公爺說的對，小人絕對做好自己的事，不讓您失望。”
小公爺這是在教育自己啊，做好自己的事，這不就是對自己的信任么？
什么非打即罵，這都是假的，都是對自己的愛護??！
小公爺能說出之前那么有水平的話，已經(jīng)證明了他的高貴品德，自己被打罵，一定是因為小公爺覺得自己沒有領(lǐng)悟到他的深意。
唉……打的好，罵的妙??！
寧慎為并不知道金掌柜此時人格都有點扭曲，向著催命閻王崔明靠攏了。更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經(jīng)把楊廷和給忽悠瘸了，已經(jīng)打算入朝為官，連翰林院檢討的職位都不干了。
如果他知道的話，肯定會破口大罵腦殘。
翰林院檢討這種職位，可以說是最穩(wěn)妥的，再加上楊廷和已經(jīng)開始個太子授業(yè)，雖說不是蒙學(xué)，但也有師徒之情，日后不說別的，起碼內(nèi)閣大臣是跑不了。
畢竟，當(dāng)今陛下弘治皇帝只有太子朱厚照一個兒子，壓根不需要考慮別的，跟著太子就對了。
可眼下楊廷和竟然放著這么好的鐵飯碗不干，要去為民請命，不是腦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