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好大堂中的雜亂之后,銅鷹將男子的輪椅推到一旁,將輪椅放穩(wěn),便解下背上的包袱,從里頭拿出一塊貂皮毯子蓋到那男子腿上,再從包袱里拿出一塊帕子鋪在自己左手上,緊接著又拿出數(shù)個瓷瓶,一瓶瓶打開,一瓶瓶數(shù)著往自己手上的帕子里倒東西,蘇逢瞟了一眼,卻見是各色大小不一的藥丸。等到每個瓷瓶輪過之后,他手里少說也有十來顆藥丸了。他再從腰上解下一個水袋,將那帕子和水袋都給了男子。
那男子又是咳了一聲,接過那帕子,便一口將那些藥丸盡數(shù)吞了下去,卻只喝了一口水,便又將水袋給了銅鷹。銅鷹見他只喝了一口,便執(zhí)意不接那水袋,男子無奈,便又只得多喝了幾口。
這人,到底是生了什么重病。
想是喝水喝得有些急了,那男子又開始咳嗽,而且咳得厲害得多。蘇逢一直站著沒有坐下,見那男子咳得厲害有些不忍,但她也不是大夫,只得在一旁看著,此時猛然見到那男子捂著嘴的手帕上暈開一抹紅色。
“你沒事吧?”蘇逢看著他。
他看了蘇逢一眼,睫毛跟著眼皮抬起,微微頷首道:“痼疾無礙,多謝姑娘關(guān)心?!?p> 離得近了,見他面色實在蒼白得過分,透過皮膚都能隱隱看見青色的筋脈。
此時扈允漣也看著那男子。
看他的氣色,似乎隨時都能背過氣去。
男子將手上帶血的帕子疊好收到袖中,
然后對著那始終未發(fā)一言的銅鷹道:“你坐下歇息吧?!?p> 銅鷹聽見這話,依舊一言不發(fā),走到邊上,拎起一張凳子便坐在男子邊上,腰脊挺直,卻是一點歇息的樣子都沒有。
蘇逢遞給扈允漣一個眼神,擠眉弄眼地?zé)o聲問著“他們是誰”。
扈允漣聳聳肩,回了一個“我哪里知道”的眼神。
這兩個男子見到樓上樓下全是尸首血跡,不僅不被嚇跑,居然還一臉鎮(zhèn)定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肯定是有些來頭。
蘇逢和扈允漣相對坐在大堂八仙桌上,一時間也沒什么事情要做。
“我餓了。”蘇逢先開口。
“我也餓了?!膘柙蕽i不甘示弱。
“你有吃的嗎?”蘇逢問。
“這是客棧,也許廚房里會有些食材?!膘柙蕽i思索片刻后答道。
“對哦。”蘇逢贊同道。
“你去做飯?!眱扇送蝗划惪谕暤卣f出這句話。
互相對視片刻之后。
“我不會做飯?!眱扇擞质峭瑫r出口。
氣氛變得沉默起來。
“你是個女子怎么不會做飯?”扈允漣有些懷疑,“你別想誆我?!?p> “誰告訴你女子就必須會做飯?”蘇逢瞪他,“你比我年長,理應(yīng)強(qiáng)過我才是,你怎么不會做飯?”
“君子遠(yuǎn)庖廚?!膘柙蕽i大大方方地說道。
“那君子就等餓死吧?!碧K逢惡狠狠地說道。
“你一個姑娘怎么總是如此惡毒?”扈允漣白她一眼。
“你要是能做出飯來我就不惡毒了?!碧K逢回?fù)簟?p> 此時,坐在旁邊的輪椅男子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銅鷹,你去看看廚房里還有些什么吃食,做些飯菜來吧?!陛喴文凶拥馈?p> 蘇逢眼睛一亮,“這位小哥,有我們的份嗎?”
輪椅男子點點頭,“萍水相逢也算有緣,咱們便一起吃些吧。”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蘇逢瞪扈允漣,“真是高下立判?!?p> “呵,”扈允漣輕笑,“彼此彼此?!?p> 接著他也看向那輪椅男子,抱拳一笑,“多謝這位仁兄,在下扈允漣,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我姓慕,名春水?!?p> 扈允漣聽見這個名字,卻愣了一愣,接著忽然說了一句,“春江水暖鴨先知?!?p> 慕春水微笑,“江湖上謬贊了?!?p> “那你該認(rèn)出我們了?!膘柙蕽i又開口,盯著慕春水。
“敲花雨過琴弦潤,吹竹風(fēng)來鶴語高。”慕春水微笑,又看了一眼蘇逢,“白骨縱橫荊棘下,銀錢斜弄風(fēng)輕?!?p> “看來也是該換換兵器了。”扈允漣有些自嘲地一笑。
“喂,你倆是在對詩嗎?”蘇逢挑眉,“能不能有人說句人話?”
扈允漣哈哈一笑,對著慕春水道,“見笑見笑,我家這小姑娘沒怎么念過書?!?p> 蘇逢斜眼一瞪扈允漣,他又立即開口,“這位慕先生,是曉風(fēng)齋主人?!?p> 慕春水,曉風(fēng)齋的主人。
這個慕春水是個奇人,他雖生自武林世家但卻先天不足體弱多病,故而不能習(xí)武。十歲時又失足跌入寒池,自此便染上了寒疾,尋遍天下名醫(yī),卻依舊毫無辦法,這些年來靠著藥石之力吊著命??烧l知他雖體弱,卻天生過目不忘,聰明絕頂,不僅精通各家武學(xué),江湖軼事更是無所不知,便有了個“春江水暖”的名號,而后便創(chuàng)立曉風(fēng)齋,成了江湖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
說到這曉風(fēng)齋,更是聲名在外。
這是個專門替人尋人覓物的地方。
江湖之大,總有人因為各種原因改名換姓,甚而改頭換面。有些人能被找出來,有些人卻再沒蹤影。而曉風(fēng)齋,便就是個尋人蹤跡天下第一的地方,只要付得起銀子,無論是誰,天涯海角抑或是碧落黃泉,都逃不過曉風(fēng)齋的眼線。便是所尋之人死得渣都不剩,曉風(fēng)齋也能給你帶回幾捧骨灰來。
曉風(fēng)齋,掌控著全武林最大的情報網(wǎng),可以說全武林的秘密都掌握在慕春水手中。只要他想,只消一句話,便能掀起滔天巨浪,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沒有誰逃得出他的手掌心。他掌握著數(shù)個門派的核心命脈,誰敢動他一根毫毛,他反手便滅了你整個門派。
這樣的事情不是沒發(fā)生過。畢竟,誰沒有幾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兩年前青衣門掌門樊青衣公然宣布與曉風(fēng)齋勢不兩立,三日之后這樊青衣便被自己門內(nèi)的嫡系弟子殺死在門派山門之前;去年關(guān)外四大家不知被慕春水抓到了什么把柄,惱羞成怒聯(lián)合要直搗曉風(fēng)齋黃龍,取慕春水的項上人頭,誰知放話第五日便被關(guān)外數(shù)十個門派圍攻,直滅了四家滿門;半年前巫山派掌門葉褚昀剛剛說曉風(fēng)齋絕對付不了巫山派,七日之后一本錄盡巫山派由淺至深所有武功的《巫山絕學(xué)譜》便出現(xiàn)在各大城鎮(zhèn)泛濫成災(zāi),還順帶附上了破解之法——自此巫山一脈武學(xué)再無秘密。
倘若你最大的秘密掌握在其他人手里,你又殺不了他的時候,除了乖乖聽話還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