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見如站在爐灶前,一會拿著長柄勺子攪拌著,一會抬起頭望向窗外。
夏知景站在廚房口,不聲不響地望著他,心里想著許見如抬頭望向窗外的時候和低下頭攪拌的時候,所想的東西會是一樣的嗎?
思緒胡思亂想放飛的時候,時間是過得最快的。
許見如關(guān)了火,轉(zhuǎn)身要去拿碗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站在廚房口的夏知景。
“你,什么時候上來的?”
許見如剛好背光站著,夏知景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看見一頂長長的,很久沒有修剪的頭發(fā)。不過很好猜想,那頂頭發(fā)下肯定也沒有什么表情的。
這時夏知景才注意起,他沒有像昨天那樣,把劉海綁成小辮子了??墒菂s好像比昨天更清楚地看見了他的眉心痣。
那顆眉心痣,就好像夜空里的暗星,是宇宙的秘密。
“頭發(fā),許見如,你的頭發(fā)有點長呢!”
許見如把頭歪向一邊,輕輕地揉了揉,“好像兩個多月沒剪了,也確實應該去剪了?!?p> 然后又是很機械地放下手,一陣傻愣地站著,又像是確認一遍問,“你在門口站很久了嗎?”
不知道為什么,好像每次許見如一傻愣,夏知景就總能回神。就好像許見如的靈魂出竅到夏知景的身上那樣。
“多久了呢!反正...”夏知景故意拉長聲音,“你說我的壞話都聽見了。”
夏知景與許見如相反,她是向光而立的,許見如清清楚楚地看見她臉上大大的笑。他這才發(fā)現(xiàn),她笑起來是有酒窩的,若隱若現(xiàn)的酒窩。
在臉龐,有個好看的凹陷弧度。
許見如沒有說話,只是抬起右手的食指,指了夏知景,然后抵放到自己的臉上。
“什么?”夏知景微皺著眉,瞪大眼睛。
“酒窩。你笑起來有淺淺的酒窩?!?p> “嗯,可是我羨慕你深深的梨渦耶!”
夏知景做著跟許見如一樣的動作,伸出食指觸抵在酒窩的凹陷處,然后移到嘴角處,打趣說,“要不,我們交換。”
“不換?!闭f完直徑走去拿碗勺了。
“小氣鬼!”
夏知景一邊朝許見如走去一邊說,“你煮了姜薯湯??!”
滿屋子都是生姜味。
走到一半的時候,夏知景意識到,以前外婆也是這樣給她煮姜薯湯的,她最喜歡倚在廚房門口看外婆切切洗洗,一會翻下鍋,一會攪下湯。
可是剛剛同樣倚在門口的時候,并沒有想起外婆呢!只是好奇著許見如會想什么。
為什么同樣的場景里就沒有想起外婆呢!外婆白疼了呢!外婆會傷心嗎?
夏知景站在廚房中間,低下頭舒了一口氣,盯著自己的腳看。
跟許見如一樣的拖鞋,一樣的顏色,一樣的碼數(shù),只是穿在她腳上,腳后跟后空出一大半。
腳指甲有點長了呢!
以前可是一個星期就必定修剪一次手腳指甲的呢,從小就被母親教導并遵守了二十幾年的習慣,到底是什么時候中斷了的呢!
夏知景伸出十指,恰好伸進窗外投進的陽光里,光里的灰塵紛紛落落,而十指巋然不動。
手指甲也好長。
夏知景的指甲,許見如的頭發(fā),都長了。
是時候去修剪了,是時候放下了。
剪掉容易,那,放下呢?
許見如看著夏知景張開十指,一動不動。
“怎么傻愣住了。”
“我的指甲長了,跟你的頭發(fā)一樣長了,應該去剪了。”
一樣。
這樣的字眼,多么平常,可是又好像不一樣。這兩個字是緩緩墜入許見如的心里的,他看得一清二楚。
觸落的那一瞬間,心在顫抖。
他好像找到自己從昨天開始異常的理由了,一樣。
這是他在夏知景身上最明顯的感覺,一樣。
我們是一樣的嗎?
他又楞楞地看著夏知景。
看著她雙手下落,然后在身前拍打一下,又蕩到身后拍打,如此反復,直至走到自己身旁,便轉(zhuǎn)回身往碗里盛甜薯塊。
夏知景伸了伸頭說,“我要湯多一點的?!?p> 許見如看著夏知景探出的頭,陽光打在上面,像是鋪滿一層透明的金,又像是頭發(fā)在發(fā)光,像陽光下發(fā)光的泡泡,好想伸手去觸碰。
夏知景轉(zhuǎn)回頭,眼光碰上。
那一刻,就像泡泡破了,化成小水滴,炸開。
像煙火一樣,炸開了。
彼此都慌了神,許見如眼光太溫柔了。
他不知道,但她知道。
夏知景微微揚起幾乎沒有角度的嘴角,又重復了一遍,“許見如,我要湯多一點的?!?p> 許見如嗯了一聲,咽了口水,喉結(jié)在陽光里上下滑動了一圈。
夏知景第一次意識到,除了好看的臉吸引人,眉心痣吸引人。
原來,可能最吸引人的是,動著的喉結(jié)。
“湯太多待會容易流汗?!?p> 他說話的時候,喉結(jié)也在動,周圍的陽光和空氣在發(fā)釀。
“沒事,就當排毒了唄?!?p> “好,那先放著讓它們冷卻涼會?!苯又窒癫啪忂^神一樣,一字一頓地說,“那我們先下去。”
“許見如,你這個人也是有趣??偸锹肱牡母杏X。”
夏知景盯著,好像又像昨天那樣,在期待什么。只是她未能意識到,畢竟那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
突起傳向胞體的瞬間沖動罷了。
那樣快速的生化反應,她捕抓不到。
他看了夏知景一眼,什么也不說,也看不出他眼底有著怎樣的意味,他就那樣直徑往樓下走去。
他這又怎么了?夏知景摸不著頭腦,反正這個人總是古怪得很。
夏知景在他身后吐著舌頭小聲嘀咕著,石頭,千年石頭。
其實,許見如他自己也搞不清,以前的他并不是這樣的。
一個說話簡短,直來直往的人,怎么就慢半拍了呢!
而且現(xiàn)在,心,很不安分,跳得很快,簡直要蹦出來了。
他不敢伸出手去按住,去感受,他怕。
他怕一伸出手去觸碰,心就真的要蹦出來了。
他不想那樣。
后來,是很多年以后的后來,許見如在一首歌下看到一條評論。
【好像,所有故事的起點,總是從反常開始的。
不明所起的情感也是。
只是,那時不明白。
所以,錯過了?!?p> 也是在那時,他才真正明白這種反常的。
那是故事的敲門聲,勇敢地推開門,便是兩個人的故事了。
只不過,他沒有。
好像,時光總是愛開玩笑,總是愛看好戲,總是愛抓弄人。
被抓弄的我們,一定至少會有那么一次深刻的后悔,如果早幾年懂得,是不是就會有不一樣的結(jié)局了呢?
于是,就是那個永恒的話題。
如果,當時。
喝姜薯湯的時候,就算姜薯湯涼了,就算他們開了空調(diào),最后還是吃到滿頭大汗。
夏天的生姜,暖身效果直線加倍。
他們看著彼此的臉上的汗從一點點沁出到一滴滴墜落,便呼呼地大笑彼此。
那感覺,就像兩個小朋友在夏天里在烈日下,一條巷子跑過另一個巷子,笑聲不斷,精力充沛,身后是數(shù)不盡的巷子,就算汗流浹背也可以繼續(xù)追趕著。
跑在前面的那個,沒有回頭。而后面的那個,也不打算努力去夠著拉住。
其實,可以并肩跑跑停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