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懸疑偵探

你落地了嗎

月見

你落地了嗎 風(fēng)子浣 3574 2019-07-23 13:12:43

  凱勒認(rèn)為,承諾與愛慕是同一碼事,都是浪費時間來悔不當(dāng)初。他還記得天鵝坪外有一塊星砂原,那里的沙質(zhì)潔白細(xì)膩,月華普照的時候似是一片銀河長川。稀稀拉拉的熒草渙散出斑斑點點的朦朧藍(lán)光,在起風(fēng)時一同吹進他的心房,然后堆積起來,堆積成一首漫長又輕柔的歌謠。

  『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合手同羅帳,幾人飄零在外頭……』

  那位姐姐是月牙新正的時候出現(xiàn)的,她坐在高高隆起的粗壯樹根上,駝色長裙遮蔽她垂下的雙腿,兩只細(xì)白的皓足赤/裸著,鞋履不知去了何方。她便是撐著雙手,笑瞇瞇地輕哼著這首歌,美麗的腦袋無憂無慮地細(xì)微搖晃,看起來十分入神。

  迷失方向的孩子哭得滿面狼狽,手心手背擦拭眼淚,難免和進了沙塵,小臉臟兮兮的。夜已經(jīng)很深了,他回不了家。聽聞大漠中時常有沙狼與兇鷲出沒,他聽多了‘不乖的小孩被挖掉心臟’的恐嚇,一瞬間感受到飄忽的溫柔,摔到打滾也要找到歌聲的源頭。

  他們相見了。姐姐暫停哼唱,好奇地俯視著跟前的大胖小子。

  她那么好看那么溫柔,一定是傳說中的‘月神菲碧’吧——孩子呆呆地望著她,不自覺地露出癡迷的神情。

  『喔豁,哪來的小屁孩兒?』‘月神’說,『大晚上不睡覺,趕著被我吃掉嗎?』

  孩子眼看著她似乎饑餓地舔舔嘴唇,咧嘴露出了尖尖的虎牙。

  『……哇?。?!』

  月神成了吃人的撒旦,配合著適時響起的狼嚎,小屁孩兒雙腿一軟,癱在地上哭得抽搐。

  姐姐好笑地俯下身子,拉扯揉捏著他軟乎乎肉嘟嘟的臉蛋,驚訝地發(fā)現(xiàn)手感意外得好,讓人簡直舍不得撒手。只是這小臉臟得可以,眼睛也紅腫得活像兩個大核桃。她想了想,不知從哪里翻出一方巾帕來,沾了水細(xì)細(xì)地擦掉那些污穢。

  她的動作很輕很輕,仿佛是捻了一片云朵,拂在他的臉龐。啜泣聲不由化小,他努力睜大眼睛,出神地凝視著不知名的她。

  待他的小臉終于干干凈凈白白嫩嫩,那方手帕已經(jīng)是一團糟糕。她故作嫌棄地嘆了口氣,正要縮回的手忽被一只肉肉的爪子抓在掌中。

  灼熱的溫度從他的掌心傳來,燙得姐姐不由一愣。

  他炯炯有神地仰望著她,氣力出奇的強硬。他認(rèn)真地說:『姐姐,我叫凱勒?!?p>  『……噗嗤』那姐姐忽然笑得直不起腰,輕軟的長發(fā)搔在他的手臂上,更是化為羽毛掃過他的心口。

  『還是個哭包小孩就想著拐姐姐回家?誰給你的勇氣~』她又抬起另一只手,揉起他綿綿的臉蛋,幾道指印紅膩地交錯著,十分醒目。她惡劣地說:『我可不想知道你叫什么,男人呀沾花捻草,沒一個好東西?!?p>  不知是被冤之下急得狡辯,還是因她身上淺淺的香味兒鉆進他的鼻腔,小孩一下子臉紅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不是,我不是!我……』

  又一陣?yán)呛總鱽恚粐樀枚哙?,直沖沖地撞進她的懷里。他怕黑,也怕狼,更怕死。

  一團棉花投懷送抱,姐姐驚呼出聲,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臂卻錮得更緊了些。

  她叫月見。

  后來聽家中長輩說起,月見草象征著不羈的心與默默的愛,在夕陽西下時綻放美麗的花朵,卻在天明的一刻凋謝零落:它用一生等一場黎明,熬過了滿滿長夜,在晨光薄弱的時候,心滿意足地死去。

  他驚憂地想:姐姐定會平安無事的,對吧?

  她就如她的名字那般,云端垂落第一縷月華的時候,那棵早已不會生出綠葉的老樹下,便會出現(xiàn)她的身影。星砂原因這道影而生動,因這道影而堪與飛天壁畫比肩。

  她日復(fù)一日地哼著同一首歌謠,他便悄悄地躲在樹后聽著,抱著膝蓋、腦袋靠著粗糙的樹身,忽略丑陋的蜥蜴在他的腳邊爬來爬去。然后在天色徹底暗下的時候,戀戀不舍地回去天鵝坪。

  星砂原成了他的小秘密,默默地聆聽她的聲音是他整日的期盼。

  他以為她不知自己躡手躡腳地來,躡手躡腳地去。

  東窗事發(fā)是哪一晚呢——凱勒記得很清楚,是一月十三。大漠難得冷了一回,他光腳跑了五里路,逆風(fēng)將他的眼淚糊了開去,抹在干燥的臉蛋上,潮紅之上蓋了層薄薄的白霜,是被吹得起了皮。

  他穿得不多,很快雙手雙腳都凍得通紅??伤髲姷啬钪拔以陔x家出走”,不論如何都不讓自己回家。他漫無目的地奔跑,循著無意識的方向,當(dāng)他抬起頭,眼前所見又是一片白茫茫的沙海。一樽老樹的杈丫蜿出剛勁的曲折,恍如錚錚傲骨的英雄,也好似是盡綿薄之力,為那位姑娘添更多詩情畫意。

  他不由自主地平息了哭泣。咬著干裂的唇瓣小心翼翼地從另一個方向繞近。他輕車熟路地在樹的另一邊蹲坐下來,安安靜靜地聽她再輕歌一曲。

  皓月不知不覺間挪動了它的位置,已經(jīng)過了大半個時辰。歌聲戛然而止,月見悠閑地晃動她的腿,在裙擺飛揚的時候,露出一截小腿。

  她忽然說:小屁孩兒,你該回家了。

  凱勒蹬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張開嘴。心中疑惑道:姐姐在同我說話嗎?

  『就是你?!凰蠹s聽到了他的心聲。

  被壓抑住的嗚咽似是堅固的防御裂開細(xì)縫時的小簇脆響,眼淚又不爭氣地涌出來。月見笑他說:要是大漠的泉水和他的淚水一樣源源不斷,便不會有那么多災(zāi)民渴死荒原。

  凱勒撲到她的腰間,緊緊地抱住。鼻涕眼淚糊了她的衣裳。他在她的笑話里,突然覺得有了依靠,憂懼的情緒頓時如同山洪爆發(fā),沖垮了堤壩。只聽這廝抽抽搭搭地哭道:『怎么辦,月見姐姐怎么辦!我把花神典的五華神像摔壞了,怎么辦!』

  月見拍拍他的后腦勺,『摔了就摔了唄,再做一個不就成了。』

  她說得輕巧,可他發(fā)作的情緒卻是難以收拾。明日就是花神典了,上哪兒做,找誰做?要是他找了人,豈不就是叫別人知曉自己摔了神像?祭司與長老們怪罪下來,他又怎能讓家人頂罪——可是怎么辦,沒有神像,他們也遲早會查到他!

  他哭嚷著搖搖頭,抽了好幾回氣,月見甚至懷疑他會不會暈過去。

  『哎呀呀,你不知道,沙狼最喜歡吃你這樣白嫩的小子。你要是再哭,我就叫它們吞了你,骨頭都不剩?!?p>  他卻嚎得更兇。

  月見嘖了舌頭,拎著他的后領(lǐng)將人拉扯開去。小屁孩兒個頭不大,氣力不小,黏在身上更像是摔進膠里,怎么都甩不掉。她無奈地翻翻眼皮,拍了拍他的軟軟的后背,當(dāng)即聽他哭著打出嗝來。

  『你見過神像是不是?你說給我聽。』

  凱勒愣了愣,垂著鼻涕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她?!航憬阌修k法?』

  月見長長地嘆氣:『能怎么辦呢,要是哭死了,以后口感就不好了?!?p>  臭小子不怕,竟然樂呵呵地吹出個鼻涕泡。

  月見看看自己的衣裳,狼狽不堪慘不忍睹,差點當(dāng)場昏迷。不小心瞧見那一雙無措的凍紅的小腳丫,嗤笑一聲,不知從哪里拋給他一雙緋紅的玲瓏小鞋。

  那是她的鞋子。

  這一夜,星河之上定有扁舟行過,舟中載著他的愿望,從一端飄向遙遠(yuǎn)的另一端。若他是沉在海底的魚,他必然也要追求天空中的一輪明月。

  他昏昏沉沉地睡去,這一覺甜蜜而安心。

  晨光配合著血親逐漸崩毀的焦急呼喊,將他帶回現(xiàn)實。織夢師的夢網(wǎng)碎裂的剎那,他陡然睜開眼,尋找著她的蹤跡……她消失了,好像從未出現(xiàn)過??伤疽揽恐乃奈恢?,靜靜地立著一樽流光溢彩的神像。

  有驚無險,她的名字卻只有他知曉:有點雀躍,也有點愧疚。

  花神祭留下許多稀罕的糖果和點心。血親分得一點,留下來給貪吃的孩子。凱勒捧著自己那一份,破天荒地沒有當(dāng)即吞下。他咽咽口水,堅定地用油紙包好,揣在口袋里,顛顛地跑去星砂原。

  此時還早,天邊的霞彩渲染成妖冶的紫調(diào)。廣闊的大漠在夕陽下閃閃發(fā)光,小腳印噠吧嗒地延伸出一串長條,它的主人興致勃勃地往描繪了千百遍的地方去。寒鴉舀長了沙啞的喉嚨,在人息靠近的時候煽動翅膀,不滿地控訴他擾了自己的清靜。

  他一路捂著口袋,抬頭望見老樹上三兩鴉雀嘶啞的聲音,它們灼灼地看著他,在他莫名其妙地高呼一聲‘對不起’后,終于滿意地飛離開去。

  凱勒在樹根前坐下來,他時不時地扭過腦袋,看看她有沒有突然出現(xiàn),即便所見是一場虛無,也只會腆著笑低下頭去。

  比月見更早到達(dá)的,是狼群。

  那是一匹錯過了遷徙而落伍的沙狼,因天忤逆了它的意愿、更叫它饑腸轆轆地四處撞墻而憤恨不已。血紅的雙眼很快察覺了不錯的食物,那個打盹的孩子的滋味一定想當(dāng)肥美。

  他聽見了極輕的腳步聲,睡意正濃地揉搓著眼睛,糍糯地喚著‘月見姐姐’?;貞?yīng)他的是一張血盆大口,對即將入口的獵物,沙狼猛然撲來,掛在利齒間的涎水滴在他的臉上,徹底讓他清醒。

  他尖叫一聲,支起手臂擋在眼前,癱軟無力的身體竟站不起來逃脫。

  要死了,要死了——

  疼痛與死亡并沒到來,他聽見一聲悶響,那沙狼被什么人就著木棍打回地上。她慵懶隨性的抱怨從頭頂傳來:

  『哎呀,是你這又膽小又軟弱的哭包小子~』

  他顫巍巍地移開手臂,朦朧月色下她的身影合二為一。一樁沾了狼血的木棍握在她的手中,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另一只手掌。

  『月……月見姐姐……嗚……』

  他伸出雙手,想要擁抱她。月見頭疼地嘆了一句,扭扭手腕又沖著飛撲而來的沙狼打了一棍。只是兩下,那沙狼竟是頭破血流,青白的眼里溢出血色,潺潺地泥濘了毛發(fā)、滴落在白沙上。

  『姐姐嗚哇!!』

  沙狼齜牙咧嘴地退后,死死地盯著她。終于在拉開安全距離之后,頭也不回地帶傷逃離。

  月見隨手丟開了那支木棍,尚未開口,便被他緊緊抱住,抬不起手。

  『唉……要被你勒死才好?!?p>  他哭哭啼啼地放開她,還沒等她疏松一下用力過度的雙手,便又被他牢牢握住,只怕下一秒便失了她的蹤影。

  他摸出一個小紙包,留著眼淚和鼻涕,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

  『糖……給姐姐……』

風(fēng)子浣

頂著這個破名字還能收藏破百15551感動   加更一下?。「兄x喜歡和支持??!   從前凱哥是個哭包,還是個小胖砸,還膽子小。   現(xiàn)在凱哥能打能跳(其實還是會哭,還是只會瞎瘠薄撩)   但你莉姐什么沒見過?   (等等,你莉姐好像總被莫名其妙插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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