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著九品中正制的評定來看，出身寒門者行狀評語再高也只能定在下品；出身豪門者行狀不佳亦能位列上品。
因此便有了一句“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言語。
而周禮則是一個在清河郡實實在在土生土長的士族，就連如今的清河郡王，按資排輩來看，也比不上他周氏在清河郡的資歷，加之周禮平日的人品才德在一干風(fēng)流不羈的士族公子當(dāng)中也排得上等，因此大小中正官都給予了他一個“上上”的品第。
整個清河郡能夠得到這般品第的士族公子也不超過兩手之?dāng)?shù)，就連譽滿江南的徐自明，因其庶民出生的緣故，也只得列入下上，若不是他的老師董縣令知曉當(dāng)中利害，出面賣個人情給中正官，將“下上”改做了“中上”，只怕如今他身上這個“承務(wù)郎”也難擔(dān)起。
偏偏就是這么一個大小中正官都贊譽有加給予“上上”品第的周禮，此刻卻身處城中煙花巷柳之地，懶洋洋的與對面有著“上下”品第的劉子期對酌互飲。
不過“上上”與“上下”終究還是有些不一樣的，比如此刻的劉子期左擁右抱，佳人在側(cè)，而周禮除了略顯松懶之外，行為舉止并無任何不適之處。
佳人在懷，劉子期面露花意，口中調(diào)笑之際，卻也未曾忘記對面坐著的周禮，將一杯泛起沉浮綠點的酒水倒進(jìn)懷中女子唇中，他笑著說道：“不過是區(qū)區(qū)一介庶民，哪里用得著這么多手段，給他家中些許恩惠也就罷了，既然他讀過書，讀的就一定是君子書，學(xué)的是禮義廉恥，受人恩惠豈有不報之禮？”
聽著這種白癡一樣的言論，周禮淡淡看了劉子期手中端著的酒杯一眼，沒有說話。
劉子期儼然也是意識到了蘇家酒名滿清河的現(xiàn)實情況，尋常庶民定是家境貧寒，窮困潦倒之輩，些許銀錢解了燃眉之急，再許以重利套其上船，接下來的事情就要好辦的多，畢竟這樣的手段早已經(jīng)用了不知多少次，無往不利。
可對這么一個龐大的商賈來說，著實是沒有什么好的切入點來施以恩惠，能夠讓他們心動的，大抵就只有地位了，銀錢再多，家業(yè)再大，也只是寒門庶民，若想更上一層，須得家中有人入朝為官，如此方可雞犬升天，脫庶入士。
可如今蘇家已經(jīng)有了陸鳴這樣一個杰出的人才，只消賺其入贅，專心栽培，日后定能入士，既然如此，又何必為了承蒙自己一點恩惠，將入士的機會拱手讓予他人？
著實有些頭疼。
“不如我們聯(lián)手給蘇家使個絆子？”
劉子期推開懷中佳人，道：“更何況他陸鳴既然有鯤鵬之志，如何會愿意答應(yīng)入贅？周兄你許以重利，給他自由，施以厚恩，往后他若出人頭地，定會反哺。”
周禮沒有言語，他將目光落在了那個拎著酒壇混在人流走進(jìn)樓內(nèi)的少年身上，眼中生出兩分深意，口中輕笑一句：“說曹操，曹操到?！?p> 聞言的劉子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便見著了那個拎著酒壇子正在與青樓管事交涉的陸鳴，眼中也是流露出了一分有趣之意：“入得青樓來，還能自帶酒水，這個庶民倒是真的有點意思，若當(dāng)真如周兄所言有鯤鵬之志，那他今日所受之辱或許會讓他刻骨銘心。”
周禮回頭，二人對視，雖是心照不宣，卻依舊開口：“子期何意？”
劉子期微笑不語，伸手將一旁美人拽進(jìn)懷中……
……
“你要我說幾遍，我是來找你賣酒的，不是來嫖……不是來逍遙的。”
陸鳴略顯無奈，看著眼前這青樓管事喚來的這兩個彪形大漢，口中重復(fù)說道。
管事眼中滿是狐疑之色，“醉花樓”從來就不缺乏酒水，上到清河聞名的“金樽綠蟻”，下到街頭巷尾的兌水米酒，三教九流，皆能盡興而歸，可眼前的陸鳴往日也是揮金如土的紈绔，今日卻拎著一壇酒說要寄售，著實有些費解。
自家什么酒都有了，也不缺貨，還要你來賣什么酒？更何況還是寄售了，我放著白花花的銀子不賺，幫你賣什么酒？你的酒才值幾個錢？利潤再大，能大的過“金樽綠蟻”不成？
更何況你就算是要賣酒，拎著這一壇來算是怎么個意思？誰不是成群結(jié)隊拉車來醉花樓賣酒的？你拎個酒壇子來這里，不是胡攪蠻纏搗亂的嗎！
“陸少爺，您要是來尋姑娘的，醉花樓敞開大門迎你，若是兜里不寬裕，且賒著也不打緊，可你若是因為心里不痛快來消遣我，那就對不起了，就算以前您是醉花樓的?？?，今日我也要攆你出門了?！?p> 人流當(dāng)中被人這樣攔著虎視眈眈，自然是惹來了不少人的視線，起初陸鳴倒也是沒什么大的情緒波動，畢竟自己賺錢自己花，也不是坑蒙拐騙，沒什么丟人的說法，只是眼看對面這兩個大漢有些蠢蠢欲動的模樣，他還是生出了一絲不太好的情緒。
這個社會再一次讓他感受到了惡意。
“孫管事，您等一等。”
突然有個衣衫淺薄的女子來到面露不善的管事身旁，附耳輕聲說了兩句之后，孫管事眼中迅速流過詫異之色，卻也不多說什么，只是借著回頭讓兩個手下回去的時候用余光瞥了一眼那桌客人，一擺袖袍：“你把人帶進(jìn)去吧，別鬧出太大的事情來，否則我不好跟主人交代！”
姑娘笑著答謝，同時將目光落在了陸鳴的身上，眼底一絲憐憫之后，說：“陸少爺，跟我來吧。”
陸鳴挑眉，他倒是對眼前這個女人有幾分印象，腦海中記憶深處的消息告訴他，這個女人是醉花樓十二花榜中的一人，閨房門檻不是一般的高，寒門庶民便是千金也難踏足，綠林游俠更是不屑一顧，只有士族公子方才博其一笑開懷。
也是干脆，坦蕩直言：“是誰找我？”
姑娘盈盈一笑，扭腰前去，留下一句：
“來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