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兒沒有立刻反駁,而是在極長的沉默之后,看著陸鳴說道:“昨天我和爹爹說的話,你應該已經聽見了,或許你已經知道了我想說什么,但是我還想要跟你說清楚,我是不會因為你手里我爹和陸伯父定下的婚約就嫁給你的?!?p> 沒有什么情緒,陸鳴只是淡淡反問:“如果你爹一定要這樣做呢?”
“你應該很清楚你爹想要的是什么,眼下你能看見對于如今的你來說最好的選擇,而將來會怎么樣,誰都不知道,你手里沒有籌碼,如今是你唯一能夠掙脫命運的機會,錯過了,也就徹底錯過了?!?p> “掙脫命運的機會,就是按照婚約嫁給你?”
提起這件事的蘇婉兒情緒有些變化,略帶幾分諷意道:“這樣的言語,你說出來就不感覺心虛嗎?”
陸鳴無奈聳了聳肩,對于蘇婉兒此刻的反應他是有些沒想到,本來是看在她長得不錯的份上,犧牲一下自己,給這個將來注定悲劇的女人一個機會,沒想到反而是狗咬呂洞賓,憑白被她嘲諷,著實有些不大劃算。
大抵也是忘了這個時代的姑娘對清白的看重,而最主要的一點,還是因為自己現(xiàn)在沒有什么資本。
老虎可以對羚羊說救它脫離苦海,可如果換做是一只兔子來說同樣的話,那難免有些天方夜譚的滑稽了。
想清楚這一點的陸鳴轉身就走,邊走邊說:“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是一定非要娶你不可,時候不早了,回望云樓吧,不知道你們蘇家工匠水平怎么樣,千萬別把我的酒樓給毀了。”
蘇婉兒瞪了陸鳴的背影一眼,也沒有再說什么。
蘇家工匠的水平確實不錯,至少陸鳴吩咐的事,他們都辦的很漂亮,雖然當中有竇掌柜監(jiān)工的功勞,不過陸鳴并沒有吝嗇自己夸贊的言語。
目送蘇婉兒離去的他卻也沒有再回到身后的望云樓去,而是眺望了一眼即將落下的夕陽,邁開步子朝自家走去。
清河郡不小,卻也算不得大,醉花樓在西,隔著那條蜿蜒的長河,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的地域,花魁梳攏鬧出的笑話,依舊在今日這一天的功夫,迅速傳遍了整座城。
一路走來,腳程不快,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傳入耳內之后,陸鳴大抵也能想出昨夜醉花樓替香君梳攏的時候鬧出了怎樣大的動靜。
以銀錢為重不是一句空話,無論什么時候,都不缺真正的有錢人,在一幫本該由士子爭搶的活動里,突然丟進去了無數(shù)什么都沒有,就是有錢的大財主,以往萬兩左右白銀就能買下的梳攏,在好不容易得到機會能夠在士子面前抖威風的財主面前,陡然翻漲數(shù)倍不止,硬生生拔高到了三萬的地步,最終被城西制鐵的西門財主買了回去。
一兩黃金兌換十兩白銀,千金便能換三十萬石谷,夠一些小縣全縣百姓一年的口糧,更相當于縣令三百年的俸祿。
三萬兩白銀這般龐大的手筆,就算是陸鳴,此刻想來也忍不住搖頭感慨,感慨這幫財主為了在士子面前展露一下自己的實力,當真是有些不惜血本了。甚至陸鳴還臆想過,是不是這西門財主和哪個士族公子哥不對付,有意叫價互相針對,才致使出現(xiàn)了這樣一個前所未有的巨大數(shù)字。
只不過這筆錢最終也沒能落進醉花樓的兜里,因為昨夜在那西門財主邁進閨房門檻之前,香君便先一步以死明志,直接撞了腦袋,淋漓鮮血下,這本該皆大歡喜的場面,就變成了今日眾人口中提起,嬉笑感慨的流言蜚語。
西門財主敗興而去,卻是占了天大便宜的那個人,一分錢沒花,還在一干士族公子哥面前盡出風頭,這些個公子哥也沒丟掉顏面,畢竟如果是自己花錢之后,邁進門去遇見一個美人撞頭,鮮血淋漓的場面,往后在清河郡的名聲也就算徹底敗壞了。
真正吃了損失,而且還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人,無疑是醉花樓后頭站著的柳家父子,至于他們會不會把這筆賬算在香君的頭上,陸鳴想了想,感覺一個連死都不怕的女人,就算活下來,大概也是不會在意這些苦難的。
只是難免會有些可惜,可惜這個見識與涵養(yǎng)皆是不錯的女人,錯過了被自己救出火海的機會。
“東家,您是神仙嗎?”
感慨著這些與己無關事情的陸鳴推開了自家小院大門,就見著了那個盯著面前水盆發(fā)呆,而后驚醒的阿理,聽著這種荒謬的言語,皺了皺眉,問道:“你說什么?”
“您是仙人吧!”
阿理重復一遍,而后篤定的說:“您一定是神仙!一定是下凡來救我脫離苦海的天神!”
一臉黑線,陸鳴擺了擺手:“你在說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絮絮叨叨的,我是無神論者,別跟我說這些東西?!?p> “夏日凝冰,您怎么可能不是神仙!”
阿理伸手指著面前已經重新化成水的盆:“您只是隨便施展了一個術法,就讓這些水在太陽底下結成了冰!這難道還不算是神仙嗎!”
“結冰了嗎?”
陸鳴生了半分驚喜,而后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水盆,故作平靜道:“小把戲而已,不用一驚一乍的?!?p> “那您真的是神仙了!”
阿理面露激動之色,當即后退兩步,膝蓋一彎之間跪在地上,五體投地道:“小民沈理,有幸遇見神仙下凡,還望仙人賜下黃金千兩,良田百畝,好讓小的能夠衣食無憂,小的日后定每日供香三柱,早晚各不間斷,再替您蓋神廟一座,讓天下百姓朝拜!”
臉黑的跟碳一樣,聽著這種亂七八糟的話,陸鳴在心里提醒了自己無數(shù)遍“你打不過他”之后,強忍下了動手的沖動,獨自坐到一旁石凳上,等著這個受了刺激的小子自己清醒過來。
“快,快給我拿點吃食過來!”
門外一個人影飛也似的鉆進院中,口中嚷嚷著的同時,手忙腳亂將院門掩上,這才轉過頭來,靠著門扉大口喘著氣。
“你怎么回來了?”
認清來人是夏月芙,陸鳴略感幾分疑惑。
“少說廢話,本姑娘敢作敢當,一諾千金,答應了三個月,一天都不會少你!”
夏月芙瞪了陸鳴一眼,再說:“我都餓了一整天了,快點拿些吃食給我,只要不讓我餓死,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是這樣嗎?”
嘴里嘀咕了一句,陸鳴從懷里拿出一個油餅放在她的面前,眼中露出了詭異的光芒:“給你些吃食,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當然,”夏月芙伸手去拿,而后似乎是想起來了什么,當即警惕起來:“你想讓我做什么?”
陸鳴笑,一把打掉夏月芙伸來的手:
“我讓你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