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灌了幾口溫水將蒼白的嘴唇濕潤,窩在大廳一角的沙發(fā)軟座之中的亞曼·洛伊德先生,終于從最初惶恐焦躁的情緒之中脫離了出來,漸漸控制住了全身肌肉無意識的顫抖。
他是一名看起來已經(jīng)年近半百的中年人,有著深棕色短發(fā),與高瘦的顴骨,黯淡的碧色眼瞳中仍舊殘留著些許驚恐、慌亂、疲憊等負(fù)面情緒。他披著一件簡單黑色的長衣,沒有打上裝飾性的領(lǐng)結(jié),看起來是由于匆忙出門的原因,就連長衣僅有的幾顆紐扣也忘了扣上。
長長吐出一口氣后,他坐直了身子,認(rèn)真地向著圍在四周的人們行禮致歉:“抱歉,先前是我有些失態(tài)了。
“讓我從所有事情的最初開始說起吧……”
亞曼·洛伊德,加萊國內(nèi)藝術(shù)領(lǐng)域小有名氣的收藏家,神秘學(xué)的初淺愛好者,目前居住于加萊國中部近王城地區(qū)附近的拉希米亞小鎮(zhèn),名下有開設(shè)著一家大型的便民商鋪,以及三家聯(lián)合煉金工房。
一個半月前,他在家中享受下午茶的時光的時候,有收到了一份從居住在奧斯提諾城的至交好友發(fā)來的信件。
排除掉慣例的寒暄,在這封信中提到,他的好友,理查德·佩洛森,近些時日偶然收到了一本看起來頗有些年代的書籍。
根據(jù)大致的描述來看,盡管這本書籍外表看起來有著一段不算很短的歷史,但其書裝精美尚未完全朽落,內(nèi)里的紙頁也因為保存得較好,僅是稍顯泛黃,邊角濕潤略有起皺,而且具體的內(nèi)容完全沒有破碎、缺失與模糊的跡象,甚至夾雜的畫作仍舊呈現(xiàn)著最初繪制完成的模樣,擁有著異乎尋常的吸引力與獨特魅力。
他的那位朋友在信中這么寫道:
“我甚至在注視著位于書籍后半部分中的某一副畫作的時候,能夠清楚地感覺到,畫作中所描繪出來的生物變得鮮活了起來。一種超出尋常人想象極限的生物,就這么突然地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我可以隱約地看到它背上長長的鬃毛在微風(fēng)中晃動、反射四周光輝的樣子,感受到它略顯腥臭的吐息。它甚至在我的眼前擺動起它細(xì)長的身子,張開嘴展示它參差的利齒。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我親愛的亞曼朋友,如果有時間的話,請務(wù)必要來我這看看!你一定會喜歡上這本獨特的書籍!我們甚至還可以在翻閱之余喝點小酒,就是之前和你提到的那瓶布羅寧(一種加萊東北境特產(chǎn)的紅葡萄酒,獨特的釀造配方,口感清爽,甜度適中,香氣濃郁),我眼饞了很久最終還是選擇拿下它……”
“然后呢?”
坐在亞曼對面的巴肯叔停下了手指敲擊桌面的動作,拋出了在場所有人的疑問。
亞曼·洛伊德抿了口漸漸變涼的溫水,接著說道:“在收到信件之后,我盡快處理完了手頭所有的事務(wù),直接坐著駕著我的馬車往這里趕來。不過由于路途遙遠(yuǎn),中間還碰上了幾次大的降雨,最終在一個星期前,我才連同隨行的仆人抵達(dá)了這座城市。
“說真的,我一開始從來沒有想到過事情會變成這樣?!彼o張地咽了口口水,“按照一般的習(xí)慣,我先在旅館中住了一天作為休整,第二天下午,才帶著一名仆人正式前往理查德的家中拜訪。
“但我一連敲了三次門,沒有一次,有人前來開過門。
“對,他確實是有些怪癖,不太愿意雇傭過多的仆人,因為他認(rèn)為雇傭過多的仆人會使得他的收藏收到影響,變得容易損壞。但為了不用煩心于生活起居,他多少還是有雇傭上一名管家、一名貼身男仆以及兩名女仆和幾名臨時工來維持日常的生活。所以對于這么長時間都沒人前來開門來說,整件事情就變得奇怪?!?p> “他就不能是臨時有事出門了?”頭頂有著灰色尖耳朵的半獸人姑娘撲閃著銀灰色的眼睛,做出了提問。
“不,理查德他不是喜歡長時間出門的人,除非是出現(xiàn)了什么特別的、無法被移動的物品需要進行仔細(xì)的、全方位的觀察,否則他只會待在家中,哪也不會去。
“用他的話來說:‘身處在自己家中更自在,更容易擁有安全感,而不是在外面被人當(dāng)作玩雜耍的小丑戲耍作弄’。”
她的同伴,另一名耳尖略顯圓潤的半獸人姑娘幅度很小地點了下頭,斟酌著下達(dá)了結(jié)論:“也就是說,發(fā)生了什么意外?!?p> 亞曼繼續(xù)著他的敘述:“是的。我和我的仆人找來了附近的一些人幫忙,終于還是打開了他家的大門。門后面全是散落的血和不知道誰的殘肢,所有的東西都被流淌凝固的鮮血覆蓋著,一股強烈的惡臭更是直接沖了出來……
“那副畫面真的是……”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了幾分,額頭泌出了少量的汗水,“抱歉,我真的不想再回憶那個畫面了,那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他靠在軟座的后背上,仰頭閉上眼,休息了好一會:“我和我的仆人尖叫著逃離了他家的大門,找來了城里的衛(wèi)隊。我沒有跟著進去,甚至站在了隔了幾個街道遠(yuǎn)的位置等待著消息。但我能夠知道,所有看到現(xiàn)場的人都不會再想去那看上第二遍——老實說來,如果不是因為后來發(fā)生的事情,我?guī)缀醪幌牖貞浧鹑魏侮P(guān)于那天的事情。
“大概是因為看到了某些不好的東西的緣故,這些天我一直有在做著同一個噩夢。在夢里,某種看起來十分像理查德在信中給我描述過的那種生物,正從所有場景的最遠(yuǎn)端不斷地靠近著我。無論我怎么奔跑躲閃,或者是干脆來到了一個新的夢境之中,只要一回頭就能夠發(fā)現(xiàn),它離我的距離變得更近了一點,甚至逐漸可以感受到它灼熱的呼吸噴吐在我的身后?!?p> “可那畢竟只是一場夢而已,就算它看起來驚悚了點。”一直坐在不遠(yuǎn)的桌面上旁觀著的奈爾,微笑著說道。
他又往嘴里塞了一片曲奇,咀嚼著斜了眼門外人流往來的大街:“而且我并沒有看見你說的,和你同來的那位仆人?!?p> 亞曼沉默了一會,低著頭凝視著不斷改變著交握姿勢的雙手。
“那頭怪物馬上就要追上我了?!?p> 他終于開了口,嗓音低沉顫抖:“我剛才從夢中醒來的時候,它就站在了距離我的僅有一步距離的地方。
“而我的那名仆人,他死在了我的門前。
“和我的朋友一樣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