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二 道別（下）

　　順著華麗的走廊往內(nèi)走去，奈爾忍不住一直往走廊兩側(cè)的上端看去，總覺得手心有些癢。

　　原本暫住在塔內(nèi)的森精靈族們早就離開了，不過到處都有留下他們曾經(jīng)存在過的痕跡，各類不同的植物在整個塔內(nèi)交織著彼此的枝蔓，各色的花朵仍舊盛放不衰，甚至結(jié)下了一串串明顯不是這個季節(jié)的各類果實，時不時地還會因為過于熟成，從枝頭落在地上，摔成香氣四溢的滿地果汁。

　　聽說若不是有著法師塔的塔主出面阻止，這群喜愛綠化多過于古老建筑與藝術(shù)的家伙們，怕是會將塔內(nèi)的大廳內(nèi)外也裹上多層由植物編制的外衣，使其從外觀上看起來更像一棵巨大的樹木，而不是已然成為奧斯提諾城內(nèi)的某種地標性建筑。

　　不過就算是如此，有介于仍舊有少許的森精靈選擇停留在塔內(nèi)進修，因而，盡管在清除了大部分過多的枝蔓后，塔內(nèi)仍舊殘留了一部分，在這群熱愛自然的精靈們的強烈抗議下，沒能完全除去。

　　有不少過于專注地研究術(shù)式與知識的法師，因此而遭了殃。他們時常會被橫向生長在地上的長藤絆倒，又或是在行走時被落下的果實砸中腦袋、弄臟衣服——這已經(jīng)是近些日子里，塔內(nèi)的后勤人員處理地最多的事務(wù)，平均算下來，基本上兩三天就會遇上五六起類似的投訴與抱怨。

　　神明從昨天下午開始就一直有些沉默，也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即便是奈爾感到奇怪后，多次進行呼喚，也只不過是嗯了一聲，而后淡淡地回應(yīng)了一句【我在聽】，沒有如平常那樣更多地囑托些什么。

　　將借來的書籍歸還，好在超過的時間不算太久，負責管理的小元靈們也十分通情達理，仔細計算后，抹零頭開出了一個在大法師們眼中還算便宜的價格，從奈爾的手中收下一小塊透明質(zhì)地的白色水晶——那是中午出門前，安雅隨手丟給他的，其中流動著近乎如同液體般的純凈靈性力量，也不知道她是從那得到的——交得奈爾滿滿的心疼，幾乎就要克制不住自己，想將那價值不菲的水晶搶奪回來。

　　正想要離開法師塔，一轉(zhuǎn)身，抬眼就看見廊道的盡頭走過來一名眼熟的老者。

　　是許久未見的尤比羅斯·阿戈曼教授。

　　上一次與這位待人親和的老師見面的時候，還是九月初進行假期課程的結(jié)業(yè)考核，雖然中間出了些岔子，奈爾并沒有真的上過多久他的課，但基本的印象還是有著的。沒想到再次偶然見面，時間已經(jīng)推進到了十月的尾聲。

　　于之前見面的印象相比，這位年過半百的大法師面色顯得憔悴了很多，眼眶的周圍有著較尋常更深的黑眼圈，唯獨一雙眼睛仍舊明亮著，充滿了光彩。

　　迎面看見了奈爾，阿戈曼也是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眼前的銀發(fā)青年一眼，而后快步走上前來，壓低了嗓音詢問道：“你要離開了？”

　　奈爾不禁有些驚訝，點頭稱是。

　　阿戈曼教授思索了幾秒，而后打開隨身攜帶的便攜筆記本，提筆在其上寫了些什么，而后將撕下的那頁交至了奈爾手中，壓低了嗓音快速說道：“我想麻煩你一件事。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在經(jīng)過王城附近的時候，將這封短箋轉(zhuǎn)交給我在那邊的朋友，他叫斯坦利·霍爾，住在西區(qū)白鴿大道B33號。

　　“你見不到他也沒關(guān)系，可以選擇直接塞到他的信箱內(nèi)。但是，你需要在第二天同樣的時間內(nèi)，再去那里查看信箱，確認他是否有收到這封短箋。如果第五天都沒有，那么你要想辦法毀掉它?！?p>　　那紙頁在他遞出的同時自己翻轉(zhuǎn)折疊，形成了一個較小的信封，自己將其中的內(nèi)容物完全地遮蔽在里面，擋住了來自奈爾好奇的目光。

　　接過這不算大的信封，奈爾還是感到有些疑惑：“為什么要讓我來幫你轉(zhuǎn)交呢？法師塔內(nèi)明明有設(shè)置快捷傳訊通道，那應(yīng)該比靠我去傳遞信件更加方便快捷吧？”

　　對此，年過半百的大法師只是搖了搖頭：“有些東西不太好從這邊轉(zhuǎn)送過去，我只能想別的方法。我最初是打算直接自己去跑一趟的，現(xiàn)在剛好，我恰巧遇見了你，所以希望能麻煩你幫我跑這么一趟?！?p>　　“為什么是我？伊蓮娜和馬諾他們前兩天剛剛離開，剛好是要回王城附近，不可以拜托他們嗎？”

　　阿戈曼欲言又止：“這……他們背后的勢力，有些復(fù)雜，可能影響不太好……”

　　奈爾挑了挑眉：“如果我沒有去王城，或者干脆忘了這件事，該怎么辦？”

　　這次，阿戈曼教授給予了肯定的回復(fù)：“你肯定會到的，我的直覺這么告訴了我。而那封短箋沒有限定時間，我只是想傳遞一定的訊息而已，無論何時都行。”

　　奈爾最終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既然您這么要求的話，那好吧，我會記得的。”

　　“謝謝。”

　　他說著，順著走廊快步向前走去，走出了一段距離后，還不時地回過頭來觀察身后的狀況。那副突然緊繃起來的模樣，不像是察看奈爾是否遠去，反倒像是正在懼怕著什么一般。

　　等到他遠去，確認廊道附近短時間內(nèi)沒有半個別的人影會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后，奈爾再度打量了手中的信件一眼，將之丟進了自己的空間內(nèi)。

　　他一路無事地走出了法師塔，在四周逐漸亮起的街燈中，一邊思考著晚上的餐食，一邊混入了往來的人群中，順著大道悠然地行走著。

　　街道兩旁的各家店鋪都亮起了明亮的燭光，在外的人們坐下來后互相交流著一天的經(jīng)歷，有些許樂聲在嘈雜的人聲掩映下悄然流淌著，又偶有幾家表演著熱烈的舞蹈或是精彩的演出，歡呼聲與喝彩聲間雜著響起，偶爾有人提及正在整修的洛里安蒂表演團，語氣中不免一片唏噓，而后又滿是期待地談?wù)撈鹂赡艽嬖谥膹?fù)演。

　　銀發(fā)的青年走過了漆黑的小巷，大概是因為最近的反復(fù)清掃，原本藏身在其中的可憐人兒們都已經(jīng)離開了，又或是被官方接去了，重新有了一份可以吃飽穿暖的活計，因而也不見有人流竄在人出涌動的街道里進行著偷盜，又或是其他什么不入流的勾當。

　　每個人都熱烈地活著，又或是因為某些事情而感到了痛苦，但這都被從高天卷來的風吹散了，化作了漸冷的氣流，鉆入了人的心窩里，讓人忍不住地想要捂得更加厚實一點，更加暖和一點。

　　秋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