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尨本來是一腔豪情,真到了地方,一腔豪情灑得淋漓盡致,一滴也沒有留下,抓著黎清的手,好像黎清能保護(hù)他一樣。
黎清牽著他,感覺可能要命喪孤峰,低聲道:“去找白先生。”
阿尨道:“對(duì),去找?guī)煾?,不過師父在山頂,我們得小心一點(diǎn)?!?p> 黎清道:“這山中很危險(xiǎn)嗎?”
阿尨道:“師父在就不危險(xiǎn),山里的妖獸都怕師父,師父不在就很危險(xiǎn)......”
他說著,聲音越來越低,也覺出自己的魯莽,兩人一腳深一腳淺的往上走,山路難行,更何況是在昏暗之中,兩人走了百來步,黎清看到有灰白色的眼睛忽隱忽現(xiàn),一只眼睛也有拳頭那么大,她心中驚駭,正要指給阿尨看,身前忽然傳來一陣草木搖動(dòng)的聲音。
阿尨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喊道:“誰!誰在那里!我不怕你!”
“我!哼,膽小鬼!”
蟲童從草叢中鉆了出來,胸前貼著一道黃符紙,隨著他的出現(xiàn),黎清看到那灰白色的眼睛消失了。
阿尨頓時(shí)松了口氣,道:“臭蟲子,你怎么來了?!?p> 蟲童在他腦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道:“我來救你!惹禍精,師父知道你進(jìn)山了,快跟我出去!”
阿尨道:“哼,要你救,我正要去找?guī)煾改?。?p> 蟲童道:“你去找?guī)煾?,你睜開狗眼看看你走的什么路?!?p> 他說罷,將手中符紙往前一伸,一道熒光驟然亮起,前方不到十步,便是一個(gè)黝黑的大洞,洞中張著一張血盆大口,再往前走,他們必然跌入妖怪口中。
黎清驚的滿身冷汗。
蟲童將符紙貼在劍身,道:“我在前面開路,阿尨你走后面,小心點(diǎn),猙產(chǎn)子了,正是最兇惡的時(shí)候。”
阿尨應(yīng)了,三人這才應(yīng)著亮光慢慢往外走去,樹枝藤曼果然都是活物,隨著符紙亮光照到,都紛紛收斂了身軀,讓開了出路。
黎清走在那劍慢慢走著,在一個(gè)拐彎之處,蟲童先拐了過去,亮光一失,樹枝迅速橫開來,將黎清絆倒在地。
阿尨細(xì)細(xì)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道:“你怎么了?”
黎清道:“沒事,走吧。”
她再抬頭,哪里還有蟲童的身影,山路再次封閉變幻。
阿尨“哎呀”一聲,伸手拉她,手也是冰冷,道:“還好我在你后面,我能追蹤氣息,你跟著我?!?p> 黎清隨著他慢慢往外走去,過了十多步,黎清忽然松開他的手,冷聲道:“你不是阿尨!你是誰!”
阿尨又緊緊牽住她,道:“咦,我怎么不是阿尨!”
黎清背后冒出層層冷汗,死亡一旦找上門來,人便激出一抹強(qiáng)烈的求生欲望來,這欲望越強(qiáng),黎清就越是害怕,一把甩開握住的手,道:“阿尨可沒你這么安靜?!?p> ‘阿尨’輕輕叫了一聲,像是石頭相擊之聲,一道龐大的身影掙開了束縛。
阿尨跟著蟲童出了孤峰,騰云而上,一道疾風(fēng)鋪面而來,忽然將中間的“黎清”吹泄了氣,化作一片大芭蕉葉掉下了山崖。
“??!蟲子!人沒有了!”
阿尨大叫一聲,往下猛地一沖,將落葉抓在手中,捉給蟲童看。
蟲童看了一眼芭蕉葉,繼續(xù)往前飛,邊飛邊道:“哦,肯定是被猙換走了。”
阿尨扔掉芭蕉葉,趕上蟲童,一把抓住蟲童,道:“那我們快去救她!猙吃人很快的,再晚一點(diǎn)就慘了?!?p> 蟲童拖著阿尨,片刻也不停,道:“麻煩,我不去?!?p> 阿尨心急如焚,道:“我、我打不贏猙,你不去,我就去告訴師父!”
蟲童道:“你去吧,帶人去落日孤峰的不是我,被小妖怪幻術(shù)騙了的也不是我,哎,這個(gè)猙,竟然在幻術(shù)老祖九尾狐面前賣弄,哼,真是好大的膽子。”
阿尨被他譏諷,臉一紅,道:“我還是只小狐貍,看不穿很正常,你到底去不去!”
蟲童道:“不去!”
阿尨拼命拉住他,道:“你還吃了人家做的飯!你羞不羞,我給你一只蛟龍的角!”
蟲童在云中停住腳步,扛著長劍轉(zhuǎn)過身來,道:“不要?!?p> 阿尨道:“那你要什么!”
蟲童道:“我要一對(duì)鮫珠?!?p> 阿尨哭喪著臉,道:“你流淚難道每一滴都是一樣的嗎,鮫珠哪里有一對(duì),我只有兩顆差不多大小的,你獅子大開口......別走!別走!我給你!”
蟲童咧開一個(gè)血腥的笑容,將手中長的過分的劍用力一拍,一道金光閃過,劍成了三尺長的劍,隔著劍鞘發(fā)出冷冷殺氣,他拍了拍阿尨,道:“好狗兒,去取了鮫珠來,咱們一手交人,一手交貨!”
此時(shí)在孤峰之中,樹木被擠開,一道亮光露出來,照著下面的妖獸,身形火紅似豹,額頭上生著一只獨(dú)角,眼睛是灰白色,身后甩著五條細(xì)長的尾巴。
它利爪抓住黎清,用尾巴將她綁縛在背上,在山林間狂奔起來,黎清只聽得它身后傳來飛沙走石之聲,勉強(qiáng)回頭看一眼,就見無數(shù)雙異形之眼浮在黑暗之中,追了上來。
黎清心想原來自己是搶手貨,最好它們能斗得兩敗俱傷,可惜天不隨人愿,這妖物跑起來如履平地,短短數(shù)息就已經(jīng)將爭奪者甩的不見了蹤影。
一盞茶的功夫,妖物馱著黎清鉆入一道瀑布之中,游向瀑布之后的山洞,黎清滿鼻子都是水,差點(diǎn)一口氣閉了過去。
山洞之中昏暗,只有水光折射的一點(diǎn)亮,妖物將黎清甩在地上,黎清看著三只小妖獸拱了過來,圍著她拉扯,地上堆滿了白骨,血?dú)鉀_天,有的來不及化作白骨,血肉橫飛的暴露在空氣中。
莫非這就是蟲童所說產(chǎn)子的“猙”。
猙灰白色的眼睛看著黎清,兩個(gè)眼睛毫無生氣,就像是兩塊墓碑,一塊刻著黎清的名字,一塊刻著黎清的死日。
它尖利的爪子伸出來,從黎清的胸口一直往下劃,一陣刺痛傳來,就在黎清以為自己要被開膛破肚,血濺三尺命喪黃泉時(shí),三只小妖獸爭先恐后的爬了上來,伸出帶著倒刺的舌頭舔了上來。
洞中只剩下嘩嘩的水聲和小猙噠噠噠舔血的聲音。
黎清嘴唇上僅有的血色瞬間褪去,看著猙肚子干癟的一排,心道原來自己來當(dāng)奶媽來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撐的住被人救出去。
隨后她又想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白鳳,沒耐心的蟲童和魯莽的阿尨,在心里嘆了口氣,還是自救吧。
等到三只小猙喝足了,便撒開腳丫子追趕起來,黎清兩眼發(fā)黑,勉強(qiáng)抬頭看一眼自己胸前一直到肚子上的這一道傷口,心中有了主意,虛弱道:“妖怪,我看你得再出去找找奶媽了?!?p> 猙跪坐在一旁,看了一眼黎清,道:“人類真脆弱。”
皮薄,血少。
黎清無神地睜著雙眼,道:“我等不到白先生來了?!?p> 猙灰白色的眼睛聚起一點(diǎn)點(diǎn)亮光,道:“你是白鳳的什么人?”
黎清閉口不答,只給猙一個(gè)冷笑。
猙隨后冷哼一聲,道:“看來不過是個(gè)過路人,竟然指望著白鳳來救你,白鳳閉關(guān)時(shí),天塌下來他也不會(huì)出來,呵呵,你放心,我會(huì)把你的骨頭也一并捏碎,讓白鳳什么也找不到,至于那兩個(gè)蠢貨,呵呵......”
黎清閉上眼睛,道:“妖怪,我死不死無所謂,你仔細(xì)看看我,只夠再喂一頓的,你不去找備用的,呵呵......”
猙果然就著水光仔細(xì)看她一眼,只見黎清臉上已經(jīng)連一丁點(diǎn)血色也不見,蒼白如紙,細(xì)胳膊細(xì)腿躺在地上,除了睫毛輕顫,連呼吸也十分微弱。
奄奄一息,看起來馬上就會(huì)斷氣。
猙沉思片刻,看一眼山洞外的瀑布和深潭,轉(zhuǎn)身出了山洞。
黎清等了一盞茶的功夫,見猙并沒有回來,只有幼崽圍著她昂昂的叫,她平素雖然慢吞吞的,可到了絕境之時(shí)速度卻十分的快,猛地站了起來,不顧頭暈眼花,忍住痛將衣服一扎,看了一眼山洞外的瀑布。
瀑布宛如洪波決口,河流倒懸,一泄千里,激起一片水霧蒙蒙,“轟隆”的聲音不絕于耳,她走到洞口,直直倒入瀑布之中。
反正都是死,在水里還有一線生機(jī)。
她一進(jìn)入水中,瀑布巨大的重量便重重打來,令她無法冒頭,瀑布之力如同千鈞,一下就令她頭暈?zāi)垦?,她勉?qiáng)睜開眼,就見水下竟然另有一個(gè)漩渦進(jìn)入暗道,她順著水流而下,“砰”的一聲,落到了一條暗河之中。
地下河流奔涌,卻有無數(shù)大石林立倒懸,地下空間甚大,以至于那崩騰涌入的水雖然水勢(shì)甚急,卻只到黎清大腿處,黎清抱住大石,喘了口氣。
忽然上面?zhèn)鱽硪宦暘b的怒吼之聲,猶如兩塊重石相擊,水面?zhèn)鱽怼芭榕榕椤钡闹負(fù)糁暋?p> 一道氣流順著水流而下,重重打在了黎清的左腿之上。
“咔嚓”一聲,黎清眼前發(fā)黑,額頭上盡是冷汗,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叫出聲來,雙手一刻也不松開石頭,聽到水面上動(dòng)靜小了,才拖著斷腿,掙扎著上岸。
黑暗之中,一切恐懼都被放大,黎清正喘氣,忽然一只手自黑暗中抓向她,低聲道:“還好你還沒死,不然我的鮫珠可泡湯了?!?p> 黎清猛地一驚,腦中已經(jīng)換了無數(shù)個(gè)假想敵,隨后聽到是蟲童低沉的聲音,緊繃的弦忍不住一松,腿上一股劇痛襲來,道:“妖怪走了嗎?”
蟲童走到他面前,道:“沒,放心,我們?cè)谶@里說話,上面聽不到,腿斷了,這倒是有點(diǎn)麻煩,你見過猙嗎?”
黎清看著蟲童手上抓著一團(tuán)白色光團(tuán),光團(tuán)似乎生命力旺盛,在他手中掙扎,伸胳膊伸腿,道:“見過?!?p> 蟲童點(diǎn)頭,忽然扣住黎清的頭,將那團(tuán)光塞進(jìn)黎清口中,道:“咽下去?!?p> 黎清來不及問,那團(tuán)光已似水一般滑進(jìn)她喉嚨,隨后一團(tuán)暖洋洋的氣息散于臟腑之間,四處游走,她驚道:“這是什么!”
蟲童道:“這是小猙的魂魄,你快變成小猙的樣子,我用你脅迫猙,免得鬧出更大的動(dòng)靜來?!?p> 黎清抓著喉嚨,黑沉沉的眼睛望著蟲童,一時(shí)不明白他在說什么。
她吃了幼猙的靈魂?
變成幼猙,怎么變?
在這緊要關(guān)頭,她腦子里忽然浮現(xiàn)出白鳳吸收靈魂的場景。
蟲童晃著她的腦袋,道:“這個(gè)時(shí)候發(fā)什么呆,快變啊!”
黎清簡直要?dú)獾恼酒饋恚溃骸霸趺醋?!?p> 蟲童啪的一拍自己腦袋,道:“忘了你不會(huì),現(xiàn)在不是解釋的時(shí)候,記住專心、一定要專心!想著幼崽的樣子,快、快想?!?p> 黎清閉上眼睛,感受著身體內(nèi)緩緩流動(dòng)的暖流,她在腦子里想著幼獸軟軟的爪子、帶著倒刺的舌頭、濕漉漉的眼睛,想了許久,只覺得自己的手掌慢慢有了變化,她睜開眼,借著微弱的光看到自己的手掌變成了一只毛茸茸的爪子,隨著她心意一動(dòng),毛茸茸的爪子又變了回去。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