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欣悅小區(qū)的居民樓下，無論是眼前的這輛紅色小轎車還是身邊一臉怒容的表姐，都讓向晚心中有了一種不太妙的猜想。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居民樓下，她的姑父，表姐的爸爸，一臉驚訝的看著她們兩個，而在他的身邊，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正挽著他的手臂。
馮玥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那個女人，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可是當(dāng)她把目光轉(zhuǎn)向父親的時候，他臉上的那種平淡而無所謂的態(tài)度，瞬間就把她的怒火盡數(shù)熄滅了。她的眼角流出一滴眼淚，然后什么話也沒說，轉(zhuǎn)身跑走了。
向晚目光復(fù)雜的看了姑父一眼，跟在了她身后。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馮玥坐在公交車上無聲的哭了很久，快到家的時候，她突然又不再哭了，只是反復(fù)的用紙巾擦干臉上的淚痕，然后再三跟向晚確認過已經(jīng)看不出哭過的痕跡之后，她對向晚說：“晚晚，就當(dāng)你什么也不知道，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情，好嗎？”
向晚咬著嘴唇，心里十分糾結(jié)，她想問為什么不告訴姑姑呢？為什么要當(dāng)作什么事也沒發(fā)生呢？可是表姐的眼神太堅定又太脆弱，她害怕一旦問出口，就會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發(fā)生。向晚只得輕輕點了點頭。
姑姑一臉笑意的為她們開門，屋子里彌漫著飯菜的香味，向晚聽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卻始終覺得這一切的溫馨和美好都仿佛是空中的樓閣，飄渺而不真實。
吃晚飯的時候，表姐一反之前的冷淡態(tài)度，對姑姑表現(xiàn)出了前所未有的溫柔。
“晚晚，嘗嘗這個櫻桃肉，你姐說你愛吃的！咱們家的孩子呀不知道隨了誰了，都愛吃肉，見到青菜就要皺眉頭的！”
“嗯，好吃！姑姑你也吃！”
“玥玥，這個湯怎么樣，我燉了一下午了，排骨入不入味？會不會太咸了……”
“沒有，剛剛好，味道剛剛好?！?p> “那就好。你們下午買到學(xué)習(xí)資料了嗎？都去哪里逛了？”
如果是平時，馮玥肯定會不耐煩的說她：“你怎么什么都要問！煩不煩??！”可是今天，她心里對母親充滿了同情和溫柔。
“我們就在學(xué)校附近的書店里逛了逛，跟晚晚的幾個同學(xué)一起聊了會兒天。學(xué)習(xí)資料沒買到，老板說太搶手了，我已經(jīng)跟他說好了，改天到貨了先幫我留一套?！瘪T玥隨口說著早已編好的理由。
“哦哦，”女兒的態(tài)度讓向衛(wèi)紅有點受寵若驚，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跟女兒這樣心平氣和的說過話了?！澳悄沐X夠不夠花？學(xué)習(xí)上需要買什么只管買，你爸爸特意叮囑我的，在你學(xué)習(xí)上不能心疼錢……”
“媽！”馮玥的嗓門突然拔高了一度，“爸什么時候回家？”
“哦，還要再過幾天吧，怎么，玥玥想爸爸了？”
“……你知道他去哪里出差嗎？”
“……哦，這個我沒有問?！毕蛐l(wèi)紅目光閃爍不定，“你也知道他單位里的事情我一向不怎么問的?！?p> “他出差這么久，你連去哪里也不問嗎？”
“……嗯，他好像說過的，可能是上海吧，我現(xiàn)在的記性太差了，老是忘東忘西的……”
“他為什么要去上海？他一個小科員，去上海干什么？”
“……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總之我說他出差了就是出差了！你聽著就好了！”
“好，那我現(xiàn)在就給他單位打電話，我倒要好好問問，我爸爸到底是去哪出差了，去干什么了！”馮玥作勢就去拿家里的座機，向衛(wèi)紅氣急敗壞的攔住她。
“你這孩子到底哪根筋不對！我說了你爸爸出差了，你還要去問哪個？！他出差了！出差了！”
這下子，連向晚都察覺到事情的不對了，姑姑她莫非早就知道了？
“爸爸根本沒有出差，他在那個女人那里，對不對？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明明之前還想假裝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的，可是事到如今，馮玥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向衛(wèi)紅一臉的驚慌失措，那種表情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不需要再問了。
“玥玥你怎么了？我怎么聽不懂你說的話！”向衛(wèi)紅轉(zhuǎn)頭看向向晚：“晚晚你告訴姑姑，你們今天下午到底去哪兒了？??？你們?nèi)ツ膬毫?？！?p> 她緊緊的抓住向晚的手臂，急聲質(zhì)問，向晚被她反常的模樣嚇住了，馮玥上前把她們分開，憤怒的反問她：“你別岔開話題！你還沒回答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爸爸有外遇了……”
“不許說！不許說！我不許你說！”向衛(wèi)紅大吼大叫著打斷她的話?！皼]有，你爸爸只是出差了！他過幾天就會回家的！你不要聽別人胡說八道！”
馮玥一陣風(fēng)一樣的沖回房間里，很快又拿著什么東西沖了回來，她用力的把手里的東西摔在飯桌上，大聲的喊道：“你到底是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你好好看看！好好看看！”
在表姐的怒吼聲中，向晚看清了桌子上的東西，那是幾張照片，上面的主人公赫然就是姑父和今天見到的那個女人。姑姑顯然也看清了，她渾身僵硬的站在那里，眼睛瞪的老大，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門應(yīng)聲而開，姑父一臉淡定的進了屋。
在向晚的印象中，姑父馮建國是個總是笑瞇瞇的老好人，姑姑是個火爆潑辣的性子，而姑父對待她總是顯得十分包容。奶奶經(jīng)常說姑姑嫁的好，是個有福氣的，向晚的爸爸也總是帶著欽佩的語氣說起姑父，夸他是個文化人，念的書多，懂得事理。向晚曾經(jīng)也很羨慕表姐，羨慕她有一個可以給她買鋼琴的爸爸?？墒牵裉斓鸟T建國讓向晚覺得很陌生。
“怎么都站著？晚晚，坐下吃飯。”他從容的進屋換了脫鞋，甚至語帶笑意的招呼向晚吃飯，仿佛沒有發(fā)現(xiàn)妻子的異常和女兒臉上的眼淚。
“今天做了很多菜呀，衛(wèi)紅，幫我也拿一副碗筷吧?！瘪T建國轉(zhuǎn)過頭看著妻子，目光中透著冷意：“去呀，怎么了？別嚇到孩子們?！?p> 向衛(wèi)紅在他的目光中打了個冷顫，仿佛一尊突然驚醒的木偶，臉上原本的驚慌和怒氣一下子都消退了，只剩下麻木，她緩緩的轉(zhuǎn)過身想要走去廚房。表姐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滿臉的不可置信：“媽！你在干什么？！這個男人他出軌了！現(xiàn)在若無其事的回來，你居然還要伺候他嗎！”
“玥玥！你在跟誰說話！我就是這樣教你的嗎？我是你爸爸！不管我跟你媽媽之間發(fā)生什么事，我都是爸爸！”馮建國冷下臉來，那張平時總是笑瞇瞇的臉上露出令人害怕的神色，“坐下！飯桌上的規(guī)矩你都忘了嗎？給我坐下！別讓你表妹看笑話?！?p> “你也知道自己是個笑話嗎？！你去找那個女人的時候你怎么不想想我跟我媽會不會被人笑話！你怎么對得起我媽！”馮玥情緒激動的喊著，伸手拿起桌上的照片舉到他眼前，“我沒有你這樣的爸爸！你讓我覺得惡心！”
馮建國皺了皺眉，接過她手里的照片仔細看了很久才再次開口：“照片是哪里來的？我還沒有問你，你今天是怎么找到那里去的？”他想了想，轉(zhuǎn)頭看著向衛(wèi)紅，“是你告訴女兒的嗎？你跟蹤我！”
一直神色飄忽的向衛(wèi)紅聽到他這句話，終于有了反應(yīng)，她直直的盯著他，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我？我要是想告訴她，我早就說了?！?p> “你什么意思？”
向衛(wèi)紅轉(zhuǎn)身回到臥室翻出一個鞋盒子，啪的一聲丟在他面前，盒子翻倒在地上，里頭的東西撒的到處都是，向晚看到，那里頭裝的全是照片，跟表姐之前拿出來的照片差不多，上面的主人公都是姑父和那個女人。
“大概從去年開始，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往家里寄這個東西，呵呵，我把它們小心翼翼的藏起來，生怕被別人知道，可惜還是瞞不過咱們的女兒。我告訴她？我為什么要用你這些惡心事去擾亂我的寶貝女兒！我瘋了才會告訴她！”
馮建國若有所思，妻子的話他還是相信的，他很清楚女兒對她的重要性，照片的來源自然要查一下，但是眼前更重要的是安撫住妻女。
“衛(wèi)紅，你放心，我是不會跟你離婚的，不管我在外面怎樣，我只有玥玥一個女兒，不會不管你們的。”
“哼，你不想離婚，恐怕有人巴不得你趕緊離婚，她好上位呢！”
“……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的。總之你記著我的話，好好照顧女兒?！?p> “我自己的女兒我當(dāng)然會好好照顧！”
他們兩個人自顧自的說著莫名其妙的話，這種情形已經(jīng)完全超越了向晚的認知，表姐顯然也是一樣。在她看來，媽媽就算不跟爸爸大吵一架鬧著離婚，也至少要冷著臉將他趕出去，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仿佛是兩個商人在談?wù)撘粯顿I賣。她無法理解這種情感，她還記得她被李鑫背叛的時候，是如何的傷心難過，那段日子對她來說連天也是灰色的，而她們之間也不過是三年多的感情?？墒撬母改?，他們做了快二十年的夫妻??！二十年，在馮玥和向晚這樣十幾歲的小姑娘眼中，已經(jīng)有一輩子那么長了！
就在兩個女孩子愣神的時候，一聲門響，馮建國已經(jīng)又一次離開這個家了。屋子里誰也沒有說話，客廳的鐘表聲噠噠噠的響個不停，時間卻仿佛在這間屋子里凝固了。向晚茫然的看著大門，甚至有些懷疑剛才姑父到底有沒有回來過，或者，這一切都只是她做的一個荒誕的夢。
“為什么呢？”表姐突然哭著問到，“媽媽，你為什么不跟他離婚？”
屋子里只有表姐壓抑的啜泣聲，就在向晚以為姑姑不會回答她的時候，她聽到姑姑沙啞的嗓音回蕩在客廳里。
“我為什么要離婚呢？”向衛(wèi)紅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神色，“他必須要養(yǎng)活我們母女！我為什么要給他自由，我這輩子都不會讓他有機會和那個女人一起名正言順！我是他的老婆，我就要吃他的，用他的，花他的錢！我不去工作，我就要在家里喝干他的血！榨干他的骨髓！”
向晚生生的打了一個激靈，她忽然想到，按照剛才姑姑的話，早在主動下崗之前，她就已經(jīng)知道了姑父出軌的事。那時候，她就是這樣想的嗎？不再工作，只為了“榨干他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