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人少的關(guān)系,文A班值日生的安排是每兩人一組。早上值日生的工作一般都相對簡單,因為前一天晚上的值日生基本上都已經(jīng)把掃地、拖地、倒垃圾這些工作做完了,早上晨讀之前,值日生只需要檢查一下黑板和垃圾桶,再擦一遍窗臺和門框就行了。
星期二的早上,蔡曉玲終于下定決心要大發(fā)雌威,向她親愛的同學(xué)們展示自己身為生活委員嚴肅無情的一面。
“這個窗臺的衛(wèi)生是誰負責(zé)的?”她站在講臺上吼了一嗓子。
“是我,有什么問題嗎?”聽到這無比熟悉的聲音,蔡曉玲心里頓時一個激靈。看著對面那個掛著銀邊眼鏡的欠揍臉,她心里有種十分、特別、非常壞的預(yù)感。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前生有怨、今世有仇的隔壁鄰居家小孩——楊帆。
“咳,”蔡曉玲外強中干的清了清嗓子,“那個什么,作為值日生你的工作也太不細致了吧,你看窗臺上的灰都沒有擦干凈!檢查不合……”
“哦,對啊,我這不是還沒擦完呢嗎?”楊帆揚了揚手里的抹布,又用眼神掃一一下腳邊的水盆,眼鏡片的光芒及其刺目的一閃,那表情在蔡曉玲看來簡直就是在赤裸裸的嘲笑她說:“你什么眼神???難道看不到我正在干活嗎?”
蔡曉玲從鼻孔里噴出一股憤怒的鼻息,胸口上下劇烈起伏,氣沉丹田地道:“嗯,那你就繼續(xù)、好~好的干活吧!”
一大清早,蔡曉玲好不容易找到的發(fā)飆機會就這樣輕描淡寫的溜走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猶如泄了氣的皮球,瞬間干癟。
真的不能怪她如此沒用,蔡曉玲在心里默默的給自己找著理由和借口。實在是敵人太過兇殘,根據(jù)以往無數(shù)次的血淚教訓(xùn),只要跟楊帆對上了,就準(zhǔn)沒有她的好果子吃。
都說小孩子不記事,但蔡曉玲卻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她跟楊帆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因為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她的生活整個兒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那一日陽光明媚、天氣晴好,五歲的蔡曉玲揣著滿滿一兜的糖果在自家單元樓下玩耍,見到正好有人搬家就忍不住好奇的湊過去看熱鬧,就是這一看,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那個表里不一、口蜜腹劍、徒有其表、無恥至極的小楊帆。
蔡曉玲無比鄙視當(dāng)年那個幼稚天真的自己,因為那時的她居然會膚淺的被皮相所迷惑,繼而主動跟那個惡魔搭了個訕。當(dāng)然了,經(jīng)過她多年的反復(fù)分析,她又忍不住為自己找理由,覺得年幼的自己大約當(dāng)時只是有些想吃那貨手里的冰淇淋,而并非是垂涎于他的美色。雖然這樣安慰自己,卻始終也逃不掉一個事實,當(dāng)年的的確確是—她—先主動開口的,這大概就是送羊入虎口的經(jīng)典案例。
“小哥哥,你長的真好看,我以前怎么沒見過你呀?我叫蔡曉玲,你叫什么?”每每想到當(dāng)年自己說過的第一句話,蔡曉玲都想分分鐘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至于當(dāng)時的小楊帆是怎么回答的?蔡曉玲冷哼,惡魔就是惡魔,披上了天使的皮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楊帆雖然還是小小年紀(jì)卻已經(jīng)智商感人的迅速抓住了重點,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真實想法。
“你是想吃我的冰淇淋嗎?”他說。
那會兒還有點傻乎乎的蔡曉玲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甚至還咽了一下口水。
“那你就用兜里的糖換吧?!睏罘珢耗Z恿道。
于是五歲的蔡曉玲毫無保留的把兜里全部的糖果都裝進了對方的口袋里,然后,當(dāng)她興高采烈的接過對方的冰淇淋的時候,楊帆卻對著她的身后露出了一個無比委屈的表情,那種敢怒不敢言、委屈又難過的復(fù)雜表情簡直可以直擊奧斯卡小金人,真是當(dāng)年的影帝舍他其誰??!
這個可以獲獎的表情自然不是用來浪費的,彼時蔡曉玲的身后正站著幾個能夠決定他們命運的大人,其中不僅包括楊帆的爸媽,很不幸的還有蔡曉玲自己的媽媽。
“玲玲!你怎么能搶哥哥的冰淇淋呢!”蔡媽媽不負所望的根據(jù)楊帆的絕佳演技自行腦補出了一個真相,覺得十分尷尬又丟臉的使勁瞪了女兒一眼。
蔡曉玲被媽媽這一眼瞪的既懵懂又無辜,舉著冰淇淋停留在了一個要吃不吃、想吃又不敢吃的可憐境地。而就在這時,楊帆惡魔給了她最有力、最致命的最后一擊。
“沒關(guān)系的阿姨,既然妹妹喜歡就讓她吃吧,我是哥哥,就應(yīng)該讓著妹妹?!边@句話說的真是既懂事又大氣,再配合上那副“我好舍不得,但為了妹妹我忍了”的表情,瞬間就秒殺了在場的所有大人們。
反觀一臉懵逼舉著冰淇淋正伸出舌頭要舔一口的蔡曉玲,蔡媽媽表示,恨不能羞憤欲死。
從那天開始,楊帆就被烙上了“懂事、聽話、有禮貌、愛護小妹妹”等等一切美好的標(biāo)記,至于蔡曉玲小盆友,用她媽媽總結(jié)的話就是:“不像話!就知道吃!”
如果說五歲的蔡曉玲因為以前從未接觸過,所以一時之間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什么叫做“腹黑”,那么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她就可以專門為此出一本書了,名字就叫《被“腹黑”禍害的那些日子》。
自從楊帆家搬到了這棟樓,并且還很不巧的成了她家的對門,蔡曉玲的好日子就徹底到頭了。
“你看人家帆帆!又考了第一名!”
“你看人家帆帆……”這句話幾乎成了蔡媽媽的口頭禪。
雖然楊帆及其不要臉的自稱哥哥,但其實他只比蔡曉玲大了兩個月,而且很不巧的,就連生日都只差一天,每年等蔡曉玲過完生日,第二天就該輪到楊帆了。然而因為他們兩家關(guān)系好,楊帆的媽媽跟蔡媽媽商量了之后,從蔡曉玲八歲那年開始,倆個人的生日就放在一起過了。本來很討厭楊帆的蔡曉玲是不愿意的,不過一想到這樣一來,楊帆每年就得被迫遷就自己而提前一天過生日,她就偷樂著答應(yīng)了。
高中以前,楊帆不僅跟她同校,而且就在同一個班級。也不知道她媽媽到底是從哪里看出了楊帆“安全可靠”的,每天早上都非得把她交到對方手里,看著他們一起去學(xué)校才會覺得安心。晚上放學(xué)也一樣,楊帆大約是得了她媽媽的什么囑托,總是會一言不發(fā)的等著她一起回家。
雖然倆人在路上基本上不怎么交流,即使是說話也都是互相拌嘴吵架居多,當(dāng)然了,都是她一個人在吵,楊帆一般都是很冷靜的,往往她說了十來分鐘,對方卻只需要一句話就會駁的她啞口無言,所以在蔡曉玲心里,他們的關(guān)系簡直是差的不能再差了。
只不過群眾們的眼睛并不總是雪亮的,他們倆因為每天同進同出而常常被傳出各種緋聞。相比蔡曉玲的直女本性,楊帆常常會因為那副極具欺騙性的皮囊而女生緣爆棚。整個初中,蔡曉玲就不知道已經(jīng)有多少次被暗戀楊帆的女生下絆子、使壞了,幸虧她一向神經(jīng)粗大,雖然覺得挺煩,但是一般二般的小把戲也還都不被她放在眼里。直到有一回,有人在她的文具盒里放了整整一盒的毛毛蟲,這可是她最大的軟肋,那一次嚇得她哭的天崩地裂,惡心的一直在搓自己的胳膊,生生把皮膚都搓破流血了,還是覺得無處不癢。
那也是她第一次見識到楊帆真正的怒火,他找到了那個放毛毛蟲的女生,直接把對方堵在墻角,將一整盒的毛毛蟲全都倒進了對方的衣服里,任憑對方如何咒罵、討?zhàn)埗紱]有停手。后來那個女生的父母找到了學(xué)校,楊帆也被請了家長,可是因為他無論如何都不肯道歉,在對方父母的不依不饒之下,最終還是被記了一個警告處分。
這件事之后,不近視的楊帆忽然帶起了眼鏡,造型夸張的鏡框和那一圈銀色反光的鏡片瞬間遮住了半張臉。也不知道是因為倒毛蟲事件,還是因為戴上眼鏡之后泯然于眾生的臉,楊帆終于不再是學(xué)校里女生們的焦點了。蔡曉玲的日子也恢復(fù)了平靜。
初二上半學(xué)期快結(jié)束的時候,楊帆一臉嚴肅的對她說:“如果高中你不想還跟我待在同一個學(xué)校,你最好現(xiàn)在就開始努力學(xué)習(xí)。”
那時楊帆給她分析的頭頭是道:“以你現(xiàn)在的成績,是肯定考不上什么好學(xué)校的,我聽我媽說了,你父母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交助學(xué)金,到時候送你去一高中上學(xué)了。我的成績你是知道的,正常情況下肯定能考上一高中。所以如果你現(xiàn)在不努力一下嘗試自己考上二高中的話,到時候高中三年還是得跟我在一個學(xué)校,要如何選擇,你自己可要想好啊。”
蔡曉玲被那句“高中三年還是得跟我在一個學(xué)?!崩椎臏喩砗姑关Q,失眠了兩個晚上之后,終于下定決心要為自己的高中生活拼上一回!
“我的高中我做主!”蔡曉玲在這種強大的動力之下,頭懸梁、錐刺股的為中考奮戰(zhàn)著,甚至不惜捏著鼻子向楊帆請教,終于熬過了中考,在家人驚喜不已的目光中成功收到了來自二高中的錄取通知書!
然而,“腹黑”永遠都是“腹黑”,蔡曉玲后來才知道,楊帆其實早就接受了二高中的橄欖枝,以減免學(xué)雜費等優(yōu)厚條件答應(yīng)了放棄考一高中,他壓根就沒想過要去一高!
“騙子!你這個大騙子!”蔡曉玲憤怒的咆哮著!
楊帆慢條斯理的摘掉眼鏡,朝她露齒一笑,蔡曉玲的眼前瞬間五光十色,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