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酒樓。
一只瓷酒杯,潔白如玉,杯中盛滿酒,燈光下明晃晃的。斜里一點寒芒平掠,酒杯登時懸空。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一把長劍或點或刺,或撩或劈,劍尖始終不遠離杯底,酒杯宛若一個陀螺在半空急速旋轉(zhuǎn)。瞬間長劍已變化了十二種劍法,酒杯旋轉(zhuǎn)越來越快,其中酒水竟未灑落過半滴。使劍者是個國字臉男子,他長劍一撥,酒杯旋轉(zhuǎn)著朝著旁側(cè)一人飛去。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那人輕聲吟道,他是一個俊朗公子,舉止從容,劍鞘微抬攔下酒杯,酒水卻去勢不止,激射而出,此時長劍出鞘,劍光如虹,竟令燈光也黯淡幾分。酒水受長劍一引,宛若一道流星,劃過一道圓形弧線,最后又盡數(shù)落入杯中。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吟這句的是個身形矮小面向狠厲的男人,話音方落,一道迅疾無比的劍招已擊中酒杯,呲的一聲,酒杯粉碎,酒水如網(wǎng)散射而出。
“事了拂袖去,深藏功與名”
一個面色陰鷙的男子袖袍一揮,那酒水就此消隱無蹤。這四句詩不過數(shù)息,方才那一切仿佛從未發(fā)生,唯有俊朗公子劍鞘上的一攤碎瓷。
“好!”窗外響起一陣掌聲。
門口踱入三人,一個疤臉男人,一個壯碩巨漢,一個矮瘦老者。三人往房內(nèi)一坐,疤臉男人抓起一壇酒喝凈,說道:“孤鳴峽在此聚會,當(dāng)真是精彩?!?p> 俊朗公子道:“太行山三位賞光,也是不勝榮幸”
疤臉男子道:“我們區(qū)區(qū)三人,只是刀派,算不得太行山”
俊朗公子道:“我們五人只是小雁筑,不是孤鳴峽”
疤臉男子目光掃過眾人,盯著著國字臉男子道:“以快劍心法施展多種劍法,你姓柳。”
國字臉淡淡道:“鄙人柳帶,讓雷八爺見笑了?!?p> 雷八目光移向俊朗公子道:“久聞月氏星河快劍的神技。今日終于見到了”
俊朗公子道:“不才月流,此招初學(xué)乍練,雷八爺謬贊?!?p> 雷八又看向那狠厲男子“你這身殺氣不去太行山可惜了?!?p> 男子嘶啞聲音道:“雷爺說笑了,太行刀客殺氣震天,我鐘黃也一直很想見識。”
雷八轉(zhuǎn)向那寬袖陰鷙男人“袖中藏劍,舒家絕學(xué)啊?!?p> 陰鷙男子冷冷道:“舒裾。”
雷八微微頷首,目光最后落在角落一個人身上。只見那人三旬年紀,神色卻有些憔悴,鬢間已有些許白發(fā)。
“楊朝,聽說這次大會有些人把你和我并稱‘快刀快劍’”
楊朝淡淡道:“都是閑人妄語,在下不敢同雷兄相提并論?!?p> 雷八搖頭道:“你們孤鳴峽的人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但野心當(dāng)真不小?!畻盍轮惺帷?,嘿!哀牢山五大族精銳盡出,你們門主新喪,卻出動如此陣仗,摘星大會的桂冠你們是勢在必得嘍?”
楊朝聽到“門主新?!彼淖謺r眉頭微蹙,繼而又淡淡笑道:“雷兄如此想的么?”
雷八又抓起一壇酒喝了小半,抹嘴說道:“老實說,我們原本視這次冠軍如囊中之物,可沒想到別的變故”
楊朝頷首道:“上屆冠軍江流門尚抵不過貴派數(shù)十招,雷兄這么說倒也無妨?!?p> 雷八道:“區(qū)區(qū)江流門,何足道哉?”
楊朝道:“江流門不足道,那雪山派,霸王門,唐門呢?”
雷八道:“雪山派一幫乳臭未干的小子,我也沒放眼里。霸王門的宇文淑,被一個不知名的隊伍氣得吐血,真是本次最大的笑話。唐門嘛,窮鄉(xiāng)僻壤一個新起的小門派,又有多少本事?”
楊朝道:“看來這次是沒人入得了雷兄法眼了?!?p> 雷八微微后倚,身子舒展,微笑道:“能入我法眼的,當(dāng)然是你們五個了。”
楊朝緩緩道:“如此方才半決賽,說這個……”
雷八大手一揮,神色不耐道:“楊朝你不必裝腔作勢,我敢放言勝過唐門,你總不至于輸給那個靠運氣上來的小角色吧。”他忽得坐直身子,低聲道:“其實我想問一問,你們這次來,是為了得到‘那位’留下的東西?”
楊朝剛欲說話,雷八便打斷他道:“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不要給我打馬虎眼?!?p> 楊朝反問:“那太行山這次來,莫非不是?”
“哈哈,很好”雷八站起身,眨眨眼道:“那我們決賽見?!闭f罷帶著地煞星、巨靈刃離去。
月流悠悠道:“這個雷八可真是囂張得很吶?!?p> 柳帶道:“等到?jīng)Q賽自然會讓他們見識我們的手段?!?p> 楊朝十指交叉,架在鼻前,緩緩道:“莫要輕敵?!?p> 客棧,天字一號房。
大千翻來覆去,床發(fā)出輕微嘎吱聲響。旁側(cè)一張床上陳小二低聲問:“睡不著?”
黑暗中大千幽幽道:“陳二,明天咱們輸了怎么辦?”
陳小二輕聲笑道:“你不是說能進四強已經(jīng)十分滿足了。”
大千嘆口氣道:“你知道,假如我們能僥幸勝過小雁筑,那便有可能在決賽再勝一次?!?p> 陳小二道:“咱們既然已做了十全的準備,勝了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談不上‘僥幸’二字,安心睡吧,我們明天可全指望你呢?!?p> 大千短促笑了一聲道:“全指望我,那可遭啦?!彼^身去,便再沒了動靜。
陳小二凝視著漆黑的床頂,腦中回想的卻是這兩日所見的人。
神態(tài)恭順,眉目謙和的臉。
“陳二爺有何吩咐?”
“小雁筑的詳盡資料和武功路數(shù)給我?!?p> “只有小雁筑五人的資料,武功路數(shù)是商業(yè)機密,您知道的,唐聯(lián)社無法提供?!?p> “明白了。我再想辦法?!?p> 雙目靈動,眉眼帶笑的臉。
“小雁筑的武功路數(shù)有么?”
“沒有”順風(fēng)耳回答。
“那他們比賽的畫冊給我一本?!?p> 臉頰瘦削,目光如炬,左眼角一顆黑痣的臉。
“唐希兄有何指教?”
唐希:“小雁筑的武功研究得如何?”
陳小二小心翼翼道:“似乎都是快劍”
一只竹簡丟來。陳小二翻開一看,只見卷頭寫著:孤鳴峽-小雁筑武功路數(shù)詳解。
唐希淡淡道:“我們唐門的情報未必就比唐聯(lián)社差?!?p> 陳小二道:“您為何幫我們?”
唐希道:“在決賽上我更樂意碰到你們?!?p> 還有一張不怒自威,但又憔悴,疲憊,兩頰微陷的臉。
“陸大當(dāng)家有何吩咐?”
“好好備戰(zhàn)?!?p> 陳小二一怔,萬沒料到陸飛龍會說出這四個字。
陸飛龍似是嘆了口氣“江南西道如今就剩你們了,縱使不勝,也切莫讓人瞧不起?!?p> “謹記陸大當(dāng)家教誨?!?p> “有需要之處告訴我?!?p> 半決賽。
鎮(zhèn)中心搭起了一座三尺高徑直十丈的圓臺作為半決賽與決賽的場地。
黃昏,圓臺周圍已經(jīng)擠滿了人。帶有涼意的微風(fēng),干燥的沙土氣味,天邊的火燒云,眾人滿面紅光,享受著決戰(zhàn)前夕美妙的氛圍。
“來了!”人群中喊了一聲,只聞得衣袂聲此起彼伏,十余人先后躍至擂臺上。這是裁判組,一共十人,其中一位住持人——金鱷灣主“鬼剪”佘潘;四位公證,“氣鎮(zhèn)山西”蔣三,“吟風(fēng)莫問”陳薇,“書生風(fēng)流劍”李斌,“金鐵爪”羅曳;五位執(zhí)法,“石破天驚”封山,“雷霆掌”震瀾,“力貫江北”牛川,“莫問客?!睆埓罄习逡约爸苷?。
佘潘介紹完裁判組,又鳴謝了本次主辦方水龍堡,水龍堡少堡主水畢上臺發(fā)言,五位執(zhí)法宣讀比賽規(guī)則與觀眾紀律,四位公證宣誓公正公平,佘潘回憶往昔,說起過往摘星大會的精彩時刻。
如此一系列環(huán)節(jié),把緊張的氣氛沖淡了不少。人群中有罵道:“奶奶的,搞這么多勞什子環(huán)節(jié),天都快黑了,老子要看比賽!”有人附和“是啊,咱們都是綠林豪杰,怎么學(xué)白道那一套搞得婆婆媽媽的?!?p> 佘潘一揮手,四面蹭蹭蹭火光亮起,原來四處高樓上早做了布置,現(xiàn)在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本次半決賽一共兩場,第一場由扮豬隊對戰(zhàn)小雁筑!”
“有請扮豬隊!這是唐聯(lián)社黃鶴樓分社贊助的隊伍,由六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隊員組成,但一路過關(guān)斬將,屢次創(chuàng)造奇跡,今晚,他還能否延續(xù)之前的運氣,讓我們再次見證奇跡的誕生呢?”
“接著有請小雁筑,這是一只來自云南的神秘門派,舉世無雙的快劍是他們過關(guān)斬將的利器,還沒有隊伍能在他們的快劍下堅持一炷香,觀眾朋友們,請瞪大你們的雙眼,好好品味這劍術(shù)盛宴吧?!?p> 隨著主持人介紹完畢,兩支隊伍已經(jīng)就位。扮豬隊一字排開,各都將雙手負于身后。小雁筑則手捏劍指,兩人在前,三人在后,隱約是一處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