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看得“咦”了一聲,本以為這兩人只是普通人間的仇怨,但其拳來腳網(wǎng)竟都是高明的招數(shù)。只見兩人乒乒乓乓一路打過去,不知打壞了多少攤位。那青年不知從何處又撿來一把刀,追逐著錦衣公子進入一旁客棧,里面叮叮咚咚一通亂響,食客們匆忙搶出客棧,有個腰間中了一道,血流如注,倒在地上,看來是不活了。
眼見這二人越打越大,傷及無辜,白石只覺心驚肉跳,雙眼緊閉只盼他們早日罷手;圓圓則低頭念阿彌陀佛,連陳小二與大千都覺不忍,側(cè)過頭不再看。水畢作為水龍堡少堡主,對這類江湖仇殺早已見怪不怪了,倒是這二人招式令他頗感興趣,待得兩人打斗聲漸漸遠去,方才下令繼續(xù)前行,便似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一般。
穿過三條街道,來到一處宅院,門戶高闊,氣派非凡,門前匾額寫道:鎮(zhèn)川別府。便是此次水龍堡諸人所住之地。
入門便迎上來十來人,為首的是個寬肩細腰、唇髯齊整的中年男子,此人名為水安,是水畢的四叔,水龍堡莊主身體抱恙,此次便是水安領(lǐng)頭。他提前了五日來,走訪交游,打點一切。
院內(nèi)廣闊,流水假山一應(yīng)俱全,大千等人也有獨立的院落,名為甘棠。眾人方才安頓規(guī)整,陳小二與大千就說著逛街,出門去了,直到傍晚方回,帶回了當(dāng)?shù)匦〕圆栾灒职l(fā)給眾人,一邊吃一邊說起白日那場斗毆。
陳小二道:“那青衫持刀男子養(yǎng)了個寵妓,那錦衣公子想要那寵妓,寵妓不從,便被錦衣公子給殺了。這是昨晚的事?!?p> 大千接著道:“青衫男子發(fā)現(xiàn)此事,今天怒氣沖沖去報仇,便是咱們看到的一幕?!?p> 圓圓搖頭,連聲宣佛號,白石輕嘆口氣,既覺惋惜又覺荒唐。
陳小二道:“你們猜那青衫男子是誰?嘿,是隰風(fēng)城主的公子?!?p> 白石吃了一驚,道:“那個錦衣公子可大大不妙了。”
大千重重拍他一下道:“你總算開竅了”白石瞪眼道:“你當(dāng)我白癡么。”
大千哈哈一笑道:“你推斷得雖不錯,但卻并非不妙,縱然是不妙,也不是大大的不妙?!?p> 圓圓奇道:“那是小小的不妙,微微的不妙么?”
大千眨眨眼道:“你們可知那錦衣公子的來頭?”
“不知”這回連陳小二也有些吃驚。
大千道:“是廬山派掌門的次子?!?p> 陳小二道:“這你是從哪里打探到的?”
大千得意洋洋道:“我可是天下第一探子。”他瞥了白石圓圓一眼,見二人并無反應(yīng),便解釋道:“廬山派是鄱陽湖八州內(nèi)第一正派喲,這次婁慶大壽,也受邀前來?!?p> 白石奇道:“廬山派是白道,隰風(fēng)城是黑道,為什么還能來賀壽呢?”他之前聽南宮松與高凡所言,都是正邪不可兩立。
陳小二道:“凡事可并非和人口中說的一致”
大千見自己的勁爆消息被越扯越偏,不滿地揮動雙臂道:“打住打住,我要表達的是:如今江州黑白兩道魁首的公子打架,婁慶這位東道主該如何處置?”
陳小二沉吟道:“廬山派雖不及羅門、南宮,但也是江南西道的大派,向來和隰風(fēng)城關(guān)系微妙,如今江湖風(fēng)云變幻,婁慶只怕會大事化小?!?p> 大千道:“這次不過是死了一個妓女,幾個無辜百姓,廬山派公子也受的是輕傷,我看婁慶多半小小懲罰一下他家公子,再讓他道個歉,這事就結(jié)了。”
眾人討論一陣,便有仆從來請去用餐。飯后水安叫上諸人前往婁慶府上拜見,大千五人也同去。
婁慶府邸名為“黃離”,內(nèi)里富麗堂皇,更甚鎮(zhèn)川。穿過庭院,一個褐衣管事上前對水安深深一揖,低聲道:“老爺在前廳訓(xùn)斥公子”
水安嗯了一聲,道:“那我們?nèi)テ珡d等候?!?p> 管事抬手道:“請”在前面帶路。
眾人來到偏廳,兩廳相互連通,透過門簾隱約可見正廳情景。
婁慶一身紫紅衣衫坐在上首,右下坐了一個黑色勁裝男子,約莫四旬年紀(jì),眼角上挑,臉頰微陷,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正中間。
正中間有兩個青年男子,一跪一立。跪著的正是白日持刀砍人的青衣公子,而立著的就是被砍的錦衣公子,錦衣公子重新?lián)Q了一身華貴衣服,頭發(fā)也梳理了一番勉強遮住了部分削去頭皮的部分,他嘴角微揚,斜眼打量著青衣公子。
“所以——為了一個青樓女人,你發(fā)了瘋,打算當(dāng)街殺人?!?p> 婁慶冷冷說道。他的聲音十分渾厚,宛如雄獅咆哮,聽得令人心顫。但又帶著一種莫名的鎮(zhèn)定,似乎能由此浮現(xiàn)他沉靜如水的面龐。
青衣公子指著錦衣公子,叫喊道:“是他先殺了秋娘!秋娘拒絕他,他便惱羞成怒,竟動手殺人!”
婁慶緩緩道:“這幾日是什么日子?”
青衣公子長吁口氣,垂下頭去,低聲道:“是父親壽辰?!?p> 婁慶道:“各路朋友近日都匯集于此,你當(dāng)街打殺,驚擾了客人,丟了隰風(fēng)城的臉面,還導(dǎo)致三人失了性命?!彼粨]手“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幾個莊丁上來將青衣公子拉下去,過得一陣,傳來壓低的慘呼,慘呼一陣便弱了漸漸不聞。錦衣公子得意洋洋地傾聽著,見莊丁上來匯報杖刑完畢,那黑衣男子起身拱手道:“既然……”
“現(xiàn)在說龍公子?!眾鋺c的聲音再次響起。
黑衣男子神色陰沉下去,緩緩坐下。
“龍公子與犬子斗毆中,殺了四人,應(yīng)該負責(zé)。”
龍公子神色一變,寒聲道:“是婁暉殺的人。”
婁慶沒有說話。
龍公子深吸口氣,說道:“我不抓人來擋,死的就是本公子!而那三個人,不過是平民,并非你們門內(nèi)的弟子,還有那個娼妓,也算人么?”
婁慶說道:“城內(nèi)的人都是我的門下,任何人不得擅動,皇帝來了也不成!”
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在場眾人俱是凜然。
龍公子結(jié)舌道:“你……你……”
婁慶一擺手,兩個家丁向著龍公子走去,龍公子拳腿齊出,兩個家丁都身懷武藝,紛紛招架閃避,但一時也近不得身。婁慶忽從座椅上縱出,伸手抓向龍公子,龍公子只覺氣息一滯,尚不及抵擋便已被扣住肩頭,一股勁力從肩頭散遍全身,自己渾身酸軟,再生不出半點反抗之力。
“爾敢!”那黑衣男子大喝一聲,一拳打向婁慶。婁慶反手一掌接下,兩人拳掌相交,婁慶臉上紅光閃現(xiàn),身子微微一晃,黑衣男子則連退三步方才站定,面露驚駭之色。
“好!好個婁城主,好個爐火功”黑衣男子咬牙說道:“這可是廬山派掌門的次子,你若敢傷他,自此廬山派與隰風(fēng)城……”
“拖下去”婁慶不待他說完,大袖一揮,那兩個家丁上來抓住龍公子,出了門去。立時便傳來了慘叫。
“你!”黑衣男子臉色慘白,死死盯著婁慶,寒聲道:“隰風(fēng)城好厲害,竟不理王法,不愧是江州黑道的魁首。”
婁慶轉(zhuǎn)睛看過來,雙目猶如利刃,黑衣男子連忙移開目光。只聽婁慶道:“劉兄請便?!?p> 黑衣男子怒哼一聲,出門攜了已經(jīng)半死不活的龍公子離去。
偏廳,水畢低聲道:“這黑衣男子是廬山派掌門的師弟,‘煙霞拳’劉波,也是廬山派第一高手,沒想到與婁城主一個照面便相形見絀,看來婁城主的爐火功果然已經(jīng)爐火純青了?!?p> 說著水安已入廳堂與婁慶寒暄。大千等人跟著出去,眼看雙方閑談,此刻距離婁城主不到一丈,只見其懸鼻薄唇,臉型尖瘦,唯有虎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
婁城主雖處理得干脆利落,看起來也風(fēng)輕云淡,但剛處置了小兒子,又與廬山派交惡,氣氛實在不美,故而水安也沒提避寒丹一事,只說了幾句話便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