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只有猴崽子們才能理解猴崽子們的內(nèi)心世界，這是一句廢話，換個說法就是只有同一類群體的成員間才能真正的互相理解。所以，老母猴和猻小七都覺得猻五空無止盡的問題非常煩人，但是對于還沒成年的年輕猴子們來說，這個蘑菇頭卻是一個非常好的玩伴。他們喜歡它的原因其實也很簡單——這小二嗶啥也不知道，看見什么都要大著舌頭問一句“為霞呀”。那種如同嘴里放不下舌頭的感覺就好像猴兒酒喝多了似的，他一說話猴崽子們就樂，樂完了這群披毛帶掌的野生動物就會七嘴八舌牛嗶帶閃電的腆著肚子大加解釋這些都是怎么怎么回事。其實都是吹牛嗶，純屬裝大明白。不過好在這群猴子本性純良，還真沒有誰欺負(fù)他不懂事而給他瞎說。
其實猴崽子們也確實不敢瞎說，因為蘑菇頭有哥哥，而且是四個占據(jù)著絕對王者地位的哥哥。在終日無所事事，只知道泡妞打架的公猴群里面，地位這種東西只能是靠實力打出來的。實力分為兩種，一種是由拳頭的硬度、追擊的速度、掄棒子的技術(shù)組成的硬實力。尤其蘑菇頭四個哥哥的一招一式全是他們族長姥姥教的，也就是得自老太姥姥的直系真?zhèn)?，這種硬實力在猴群中屬于硬得不能再硬的那種實力。
再有就是軟實力——個性。猻一馬穩(wěn)重冷靜、猻二流詭計多端、猻三崩勇猛彪悍、猻四巴瘦小靈活。別看這四只猴子年紀(jì)不大，但是如今在整個猴群里面，單打獨斗已經(jīng)基本上沒有對手。當(dāng)然，這種說法要先刨除開老太姥姥和幾位老家長。不過雖然這四個混世魔王武力高強，可卻從來都不會去單打獨斗，一律群毆。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和你們單挑太丟人，必須給你們一起上的機會?！?p> 所以這四只猴子打架的時候，一個對手的時候是一起上，一百個對手也是一起上，而且從不畏戰(zhàn)，甚至打架上癮，每天不找人打上幾架就渾身難受。當(dāng)然，每個牛嗶的人都不是天生就能橫掃千軍的。小時候他們四個是天天挨揍，和別人不同的是他們?nèi)匀惶焯焯翎叀裉齑虿凰牢颐魈炀屠^續(xù)干你，直到干倒你為止。任何事都是有志者事竟成，打架這事也是一樣。到后來是天天挑釁沒誰理他們，再后來是追著小猴子群挑釁，再后來是挑釁成年猴子們，最后是被他們姥姥秒殺了一次才算老實了點兒。
曾經(jīng)有一部分猴子結(jié)成團體天天圍攻他們四個，把他們追得滿水云谷跑。當(dāng)時一追就是一年，只要他們從居住區(qū)出來，猴子們立即狂叫一聲集體沖上，亂拳亂棍雨點一樣。族長是不會管這種事的，除非死了猴，好在這些家伙手底下都算是有準(zhǔn)，野性雖然未馴，然則終究是開了靈智，不會對同類下死手，這些年也沒有誰因為打架挨罰?？蓱z的是一年左右以后，這四兄弟慢慢學(xué)會配合起來——大馬子和三崩子負(fù)責(zé)主力，小巴子負(fù)責(zé)偷襲，二流子出主意加上打配合。四只猴子把各自擅長的東西架構(gòu)到一起，各自發(fā)揮特長，再加上姥姥傳授的打架功夫越來越熟練，也就讓以前圍攻他們的猴子現(xiàn)在只有被他們圍攻的份。如今尋常的十幾二十只成年猴子根本玩不過他們，而同齡的小猴子能有多少？也不過就那么十幾二十個，自然是被他們揍得服服帖帖的。
在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二天，蘑菇頭醒來之后就看見四張粉紅的猴臉。雖然在昏暗黎明中眼前出現(xiàn)四張猴臉這件事聽起來有點恐怖，但是西斜的月光下他卻沒有感到絲毫驚嚇。固然是這四張猴臉上沒有任何讓他不舒服的表情，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仍然在他媽猻小七的懷里，那么他也就本能地認(rèn)為自己是安全的。他的醒來也驚醒了他媽猻小七。揉著惺忪的睡眼，猻小七看著四個親生的兒子，打了個哈欠道：“你們怎么來的這么早？”
猻一馬頭也沒回的答道：“當(dāng)然是著急來看弟弟?！?p> “弟弟就細(xì)我嗎？”小猴子瞪大黑真真的大眼睛看著猻一馬。
“對呀！”猻一馬答道，但是眼睛一直沒有從小猴子腦袋上的大蘑菇挪開。
“媽媽！”小猴子疑惑的回頭看著猻小七問道：“我不細(xì)叫熏五空嗎？為霞他說我叫弟弟呀？”
猻小七本來還在發(fā)著呆醒盹，被小猴子無意間的一聲“為霞”刺激得渾身一涼，好像被大雨澆了一樣，一個激靈的瞬間就醒了過來，趕忙答道：“哦！弟弟不是名字?！比缓笾钢闹缓镒拥溃骸八麄円彩菋寢尩膬鹤樱饶愠錾迷?，所以他們是你的哥哥，你是他們的弟弟?！?p> “我是你大哥，我叫猻一馬，外號大馬子?！焙迷讵s一馬忽然大聲的做了一個自我介紹，沒讓小猴子繼續(xù)問出“為霞”來。
“我叫猻二流，是你二哥，外號二流子?！豹s二流立即接道。
“我是你三哥猻三崩，外號三崩子?！豹s三崩拍著胸脯大聲道。
“我是四哥猻四巴……”
“外號細(xì)巴季！”小猴子忽然把兩個小手舉過頭頂，咯咯笑著大叫搶答，把另外大小四只猴子都嚇了一跳。
“錯！”猻四巴伸出一只手指搖了搖：“我的外號叫小巴子?！彼涯莻€小字特意拉長，以示重點。
“為霞呀？”小猴子委屈的收回兩只小手，滿臉難過地指著另外三只猴子道：“大哥叫大馬季，愛哥叫愛妞季，仙哥叫仙崩季，那為霞細(xì)哥不叫細(xì)巴季呀？”
“因為……”猻小七聽著為霞兩個字實在是有陰影，怕四個兒子回答不好又讓小猴子沒完沒了的問起來，趕緊答道：“因為有你之前，四哥最小，所以大家都管他叫小巴子，就像大哥最大，所以叫大馬子，不叫一馬子。”
小猴子聞言想了想，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然后問道：“那現(xiàn)在有了我，是不是他就應(yīng)該叫四巴子，我叫小空子了？”
“名字這個東西，叫了就不會改?！睕]有聽到為霞兩個字，猻小七明顯還是體現(xiàn)出了自己耐心的一面，解釋道：“哪怕是外號，只要叫了，就不能變?！?p> “為霞呀？”小猴子疑惑道。
猻小七渾身一哆嗦，卡巴卡巴眼睛，嗓子里面嗝了一聲，沒說出話來，顯然是被為霞兩個字頂了一下。一旁的二流子忽然看了他媽一眼，接口答道：“我聽老太姥姥講過，名字是父母給我們的記號，叫出口了，老天爺就認(rèn)了。除了我們爹媽，誰也不能給改?！?p> “那要細(xì)有銀給我們改囁？”小猴子轉(zhuǎn)頭問他二哥。
“揍他呀！”三崩子大聲搶答道：“都說了是爹媽才能給起名字，他都想當(dāng)你爹媽了，那還不揍他？”
“可細(xì)……”小猴子這是第一次說了這么多話，有點喘息的運著舌頭：“那我的名季細(xì)腦太腦腦起的……”
“那誰要是想給你改……”四巴子聲音比三崩子還大，捏著拳頭猛然往下一比劃，道：“就往死里揍他，揍死他，想當(dāng)老太姥姥？豈不是要當(dāng)我們猴群里所有猴子的祖宗？那還不特釀的揍死他？”
另外三個猴子全都使勁點著頭，就連猻小七也跟著點頭。小猴子瞪著大大的眼睛盯著他媽和四個哥哥看了半晌，然后也重重的點了點頭，甩著大蘑菇大聲叫道：“嗯！特釀的皺洗他！”
他們母子六個猴兒此時無法預(yù)見的是，這段發(fā)生在一個尋常早晨的尋常談話在并不算多么久遠(yuǎn)的將來會成為一場不尋常的浩然風(fēng)暴的引子。而這個躺在養(yǎng)母懷中，頭頂長著一個可愛大紅蘑菇的精致小猴子也從沒想過，未來的自己會指著一個光芒萬丈地身影破口大罵：“你特釀的敢改我的名字，我特釀的就敢干死你！”而那個身影直到消失也沒有搞明白，這只混不吝地大大咧咧地猴子怎么就對名字這件事顯得這么暴躁，至于嗎？
反正從現(xiàn)在開始，對于小猴子蘑菇頭來說是至于的。更遙遠(yuǎn)的未來，已經(jīng)成為齊天圣人的他也曾經(jīng)反思過，因為名字的問題而掀起那一場巨大風(fēng)暴究竟是不是有些兒戲？而他最終的結(jié)論是，名字之于人的意義，絕不是一個代號那么簡單。無論這世上的人再給他慣以什么樣的稱號，都必須加在他原本名字的前面或者后面，而不能代替他本來的名字。比如蘑菇頭、臭猴子、毛人、齊天大圣、行者，乃至于后來的齊天圣人，這些名號都要放在猻五空這個名字之前。元帥、妖王、大圣，甚至祖師這樣的稱呼都要在猻五空這三個字之后。無論別人怎么稱呼他，無論這些名頭放在前面還是后面都無所謂，唯一有所謂的就是無論什么都不能代替他本來的名字——猻五空。
正如每個人本身是獨一無二的那樣，每個人的過往和他的一切都是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而穿插在這一切之中永恒不變的關(guān)聯(lián)就是名字。改名，就意味著否定他的過往，也代表著他同過去一切的割裂。一個人如果沒有了過去，他還是他嗎？天地間的所有人永遠(yuǎn)都只是生活在現(xiàn)在，但卻是所有的過去組成了現(xiàn)在的自己，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過去都拋棄了，那這個人還有未來嗎？所以齊天圣人很明確，這的確只是名字的問題，但絕不兒戲。那身影要從他心中將他自己抹去，讓他以一個新的身份重頭來過，如果他接受了這個新名字，那簡直比把他直接從天地間抹殺要更加殘忍——我不殺你，但你已死了——你還活著，卻親手殺了你自己。圣人者，外修大勢，內(nèi)修本心，大勢將成，便誅其心，何其毒也？
好吧，現(xiàn)在的小蘑菇頭完全沒有這些復(fù)雜的想法。他是天生靈物，可不是天生圣人，不可能出生兩天就能明白恪守本心的修行之道，確切的說他現(xiàn)在連什么是修道都沒聽說過。他現(xiàn)在唯一明白的問題是——又餓亞！
“媽媽我又餓亞——”小猴子跟著她四個哥哥喊了半天“皺洗他”的口號，終于想起來這個把他弄醒的根本原因。
看著這個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滿臉難過的捂著小肚子、咧著小嘴拉長聲音向自己喊餓的便宜兒子，再看看自己空蕩蕩的草窩窩，猻小七瞬間滿腦袋的自責(zé)——居然沒有給小崽兒預(yù)備早飯，自己算什么當(dāng)媽的呢？她馬上蹦起來，抱著蘑菇頭問猻二流：“西面的桃子有熟的沒？”
“桃子好像摘得差不多了……”猻二流撓著腦袋回憶道：“最近大家很少去東面，估計蘋果能管夠。”
“好！”猻小七領(lǐng)著兒子們跳下樹，邊走邊道：“咱們吃蘋果去。”說著抬頭看看已經(jīng)隱隱泛了紅光的天色，笑道：“順便讓你弟弟看看咱水云谷最美的景色。”
“好也！”四只小猴子跟在他們媽的后面，打打鬧鬧的一路往東走去。
水云谷東面的崖壁底下就是水連洞，也就是那條溪流的泄水口，嚴(yán)格的說是在偏東北的方向。洞口很寬，但是不太高，三尺來高的猴子們，站起來就能摸到頂。當(dāng)年老太姥姥帶著猴群，就是從這里走進(jìn)了水云谷，也就是在這個洞口外面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遙遙的給青槐娘娘叩了幾個響頭。
洞口外面是一大片蘋果林，郁郁蔥蔥滿樹紅果。說起來這水云谷絕對是洞天福地，谷中四季如春，各種果樹蜜花終年不敗，常有果實。豐富的食物資源導(dǎo)致這群猴子的覓食習(xí)慣變成了“逐熟而采”，顧名思義，就是哪有果子熟了就去哪里摘著吃，反正是吃不完的吃，這滿谷的果樹開花結(jié)果，他們吃不了十成里的一分。往往是可著一片林子吃，把熟的吃得差不多了，就換片林子換換口味。就這個食物存量，要不是老太姥姥嚴(yán)令公母猴分群而居，谷里面早就猴滿為患了。
母猴子要讓小猴子看的肯定不是水連洞，而是水云谷最美麗的景色——花果樹瀑布。這水云谷中呈現(xiàn)西南高東北低的整體地勢，地勢最高點在正西面的瀑布下方水潭。也不知是何等的自然偉力如此巧奪天工，上有瀑布下有沸泉，竟還備出這樣一個半里來寬的大池子把水都蓄了起來。谷中地勢的最低點就是這水簾洞入口，黑漆漆的肯定是沒什么好看，不過眼下這是谷中唯一的出口。他們娘六個在洞口外的蘋果林里找了一棵最高的大樹，坐在樹頂一條向西長長伸出的粗壯枝丫上，各自懷里都抱著幾個熟透的大紅果子，嘴里還不停的啃著一個。就著些微的晨曦，已經(jīng)能遠(yuǎn)遠(yuǎn)地隱約看見西面高處的石丘上有一條水流流出，水流蜿蜒流入下面的林中不見。小猴子看了一會道：“媽媽，那小河有霞好看的呀？”
猻小七揉了揉軟乎乎的大蘑菇餅，嘴里啃著蘋果含混道：“天已經(jīng)看出藍(lán)來了，你再等等……”說著指了指已經(jīng)能看到一條隱約白線的小河上方崖壁，又道：“看見那里了嗎，就是那黑乎乎的大懸崖?！?p> “那細(xì)懸崖呀？”小猴子的眼神順著兩邊延伸看去：“斤高呀，把我們都圍起耐亞！”
母猴子猻小七指著黑沉沉的崖壁頂端，道：“你就看著那里……”說著看看已經(jīng)逐漸藍(lán)起來的天空，道：“別眨眼?！?p> “媽媽，媽媽，”小猴子聽話地盯著那已經(jīng)染上一條金色陽光的崖頂，呆萌萌的問道：“為霞別夾眼……”
一句大舌頭啷嘰的話還沒有問完，小猴子那條嘴里放不下的舌頭便僵在了兩排小白牙之間，嘴也張成了一個圓型，帶動著面頰上細(xì)嫩的皮膚緩緩松弛拉長。兩個小鼻孔本能地緩緩張大，不由自主地以一個均勻速度慢慢倒吸著涼氣。溜圓的漆黑大眼睛瞪得更加渾圓，緊緊盯著西面懸崖，半眨也不眨。其它五只猴子雖然已經(jīng)無數(shù)次看到過這個景象，卻依然還是難以自抑地目不轉(zhuǎn)睛，恍如元神出竅般一動不動。
對于陽間的所有生命來說，這世上一切美景都源自于太陽，若沒有太陽照耀，再美的景物到了眼睛里面也是一團漆黑。所以無論任何自然風(fēng)物，當(dāng)它的形體與太陽的光芒直接配合而創(chuàng)造出一種美景的時候，隨隨便便就可以美得不可方物，美得讓人神魂顛倒，讓人茫然忘形甚至頓然忘我。也正因如此，很多身具大悟性的修士往往都會在偶然得見某一種自然奇景的時候發(fā)生頓悟。這也正是大多數(shù)修士喜歡尋找風(fēng)景靈秀之地隱居修行的原因——每日面對著靈山秀水，總要比身在塵俗更能讓人平心靜氣，同時自然偉力創(chuàng)造出的自然奇景，也更能讓人心神搖撼升華，進(jìn)而體悟道法。
當(dāng)太陽漸漸升起，金黃的光芒逐漸越過東山的阻擋，就如同有一把隱形的刮刀，慢慢從西面如尺般平直的崖頂緩緩刮下，把緊緊附著在崖面上的灰黑顏色狠狠地不留一絲遺漏地慢慢刮了下去，讓那山崖上的景象一點點地不緊不慢地從上到下顯現(xiàn)出來。在灰白的山崖反射下，陽光變得不像直視太陽那般刺眼，而是體現(xiàn)出一種均勻柔和的明亮金黃。當(dāng)這燦爛光影反射到小猴子黑真真大眼中的時候，已經(jīng)讓他目瞪口呆。而當(dāng)一顆金晃晃亮閃閃的球形光團陡然亮起，反射出柔和卻比崖壁上更加明亮的閃爍金光時，當(dāng)幾乎同時同一高度的不遠(yuǎn)處又亮起一顆的時候，則讓小猴子的心臟猛地隨之顫抖了兩下，渾噩間雙手捧著的半顆大蘋果輕輕滑落樹下。
繼而，隨著那隱形的刮刀繼續(xù)緩緩刮下，崖壁上亮起來的區(qū)域越來越寬，一條條閃亮的水晶枝杈從光球下面扭曲著生長出來，然后新的光球不斷亮起——一顆兩顆，三顆四顆，十顆百顆……如同爆豆一樣越來愈多。小猴子的耳朵里面似乎都隨之響起了嗶嗶噗噗的爆裂聲，隨著光球出現(xiàn)的速度越來越快，那腦海中的聲音也隨之連成了一片嗡鳴一般。水晶枝杈逐漸交匯聚合，當(dāng)最終匯在一處之時，一團金光緩緩亮起，“樹”中央最亮的那顆“星”逐漸綻放光明，當(dāng)它達(dá)到最亮之時，彷如一棵巨大的果實成熟綻裂，一根色澤黑亮、中央有一道白線的青色“樹干”緩緩向下“生長”而出，越來越粗，越來越壯，如絲質(zhì)流蘇般一直垂落到下面的石丘水潭之上，卻又如鋼鐵般沉凝挺直。那潭水反射出的陽光映在樹干底部，居然讓青黑的“樹干”上閃爍起點點金銀星輝，宛如夢幻仙木。此時谷中四周尚未有陽光照射，只有那西面整個崖壁光明大放，就恍如一塊巨大的金色畫布已經(jīng)緩緩展開全卷，上面金翅金鱗活靈活現(xiàn)的地刻畫著一株巨大的明亮神樹。
緊貼他媽懷抱坐著的小猴子覺得，這一幕完整的神樹景象不斷在眼中放大，就像散發(fā)出無窮熱量一樣深深地烙印進(jìn)他的腦海之中，帶來腦海中的一陣轟鳴。他全身不由自主緊緊繃了起來，本能的快速深吸一口氣，頭頂軟塌塌的扁平大蘑菇驟然挺立伸直。同時，就仿佛有什么感應(yīng)一樣，晴朗的天空上“咔啦咔啦”打了一大串的炸雷，爆炸般的雷聲震得崖頂剛要凝結(jié)起來的云氣瞬間飄散，而深藍(lán)的天幕上閃電般的出現(xiàn)了一片蛛網(wǎng)般的黑色裂縫，就仿佛是被那一連串炸雷轟得裂開了一般，而在不及眨眼的瞬間卻又閃電般的消失不見。遠(yuǎn)處林中的猴群也發(fā)出一陣慌亂的聲音，他們沒有看見那天上的裂縫，更沒有發(fā)覺在那裂縫出現(xiàn)的瞬間，似乎天地間的光都被吸走了一瞬。只是聽見那晴朗天空上一串響徹天地的炸雷，震得他們眼前一黑，雖未讓他們發(fā)現(xiàn)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損害，卻也著實的驚慌了好久。
枝繁葉茂的大蘋果樹頂上，那顆如同充了氣般陡然繃緊長高的蘑菇，就像忽然伸出的拳頭一樣，重重?fù)粼诒е『镒拥莫s小七下巴上。她腦袋被懟得向后猛然一翻，發(fā)出“吭哧”的一聲凄慘呻吟，整個身體隨之從樹上倒栽而下，而隨著慣性甩動起來的雙臂和腿卻成功地和坐在她腿間樹杈上面的小猴子擦身而過，使這位“兇手”絲毫沒有受到半點影響的仍然坐在那里發(fā)呆。此時，在小猴子的腦袋上，向著頭頂暗沉的藍(lán)天，正直直挺立著一根有著手臂那么粗的桿、拳頭那么大的傘蓋、紅通通地……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