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頭的姥姥作為族長,曾向老太姥姥表示過擔(dān)憂,既怕他出谷本身是一種危險,也怕他把外面的危險帶到谷中來,可老太姥姥卻對這種隨意出山的行為和能力一笑置之。當(dāng)然,起初的幾個月小猴子并沒有去外面玩耍的欲望,他雖然不明白什么叫危險也不怕什么所謂的危險,但卻根本不愿意出去,因為在他看來,外面的世界根本就沒什么意思——臭成那個鬼德行有什么好玩的?
直到有一天,八姨——也就是他媽的好朋友猢三八——給他們送來了一個叫做“魚”的東西,小猴子立即就對出山產(chǎn)生了無盡的欲望。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品嘗到肉食的味道,雖然未來的他吃過很多珍奇稀有的名貴魚類,甚至有很多次都是庖廚高手甚至著名大能親手烹制,但他卻總是說,再好的品種也不如八姨生撕下來后大大咧咧野蠻地塞進(jìn)他嘴里的那一大塊來得過癮。他一生都愛吃生魚,而且吃得從不雅觀,原因就是他第一次吃魚就是這么吃的,整個童年也都是這么吃的,所以習(xí)慣成自然,不這么吃的話好像就不叫吃魚似的。
如同蘑菇頭吃魚一樣,很多事都是習(xí)慣成自然,或者說是所有的事。小猴子吃魚的習(xí)慣始于他八姨,和魚的緣分當(dāng)然也是始于他八姨,但卻是催化于不久后隨同出山的一次捕撈行動,發(fā)展于后來的一個人跑出去偷著抓魚吃,高潮于猴群發(fā)現(xiàn)他和她媽還有老太姥姥總是一起“偷著吃魚”,瘋狂于在無數(shù)猴子的請求下瘋狂捕撈十幾天,膩歪于猴子們的沒完沒了,崩潰于一猴一棒一蘑菇在一場暴怒下把一百多只猴子一頓胖揍。
是的沒錯,一只一歲的猴子,獨自,一下一個或者一下好幾個地?fù)舻沽艘话俣嘀缓镒?。所以在這件事情的后期,能不能吃到魚已經(jīng)不再是問題的焦點。當(dāng)被揍得鼻青臉腫的猴子們選出代表,拉上族長跑到老太姥姥那里告狀的時候,或者說是當(dāng)他們說完事情經(jīng)過以后,老太姥姥長久沉默而他們不得不安靜下來坐在那里等待的時候,某只猴子忽然想起來一點不可思議的地方——
一年……一年!一年?
這只猴子越想越難以置信,一歲大的蘑菇頭居然能獨自追打一百多只成年猴子,甚至后來猴子們自發(fā)奮起圍攻他進(jìn)行反制的時候,居然落敗的仍然是數(shù)量多的那一方!
短短一年,那只奇怪地、腦袋上長蘑菇地小猴子居然已經(jīng)和成年猴子一樣高大強壯,不僅如此,他甚至有能力獨自打倒一百多只猴子。有個詞怎么說來著?不可思議!他是猴子嗎?對于“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的生命”這個問題,憑這只忽然頓悟的猴子那點少的可憐地邏輯思維能力完全沒有想明白的可能。但是他還沒有笨到仍然認(rèn)為蘑菇頭是一只猴子,在他的概念里面猴子就應(yīng)該是他們這樣的——要五六年才能成年,成年也只有三尺多高,最多能舉起腰那么粗的大圓石,最厲害也就能打敗十只八只的猴子圍攻。一只剛剛一歲、怎么看都不可能已經(jīng)成年卻能長得這么大,還能單打一百只猴子圍攻的……“猴形生物”,還有可能是猴子?
這只名叫“某某”的猴子想到了這一點并且說出來,一群猴子就炸了窩,代表們立即開始嘰嘰喳喳,繼而就變成了一陣陣的喧鬧,結(jié)果就是一群猴子都變得越來越不淡定。再去看那只頭上長蘑菇的猴形生物也就不再那么習(xí)慣和順眼,此時那些早已被他們看習(xí)慣了的什么嫩嫩的皮膚、能筆直伸開的跨和腿、纖薄粉紅的指甲、狹長且五趾并攏的后足、完全找不到的尾巴什么的等等等等,一股腦的全想起來了,也一股腦的讓他們發(fā)現(xiàn),如今的蘑菇頭看起來和他們完全就是兩種生物。
他是什么?他要干什么?他能做到什么?他會把我們怎么樣?這些問題或者說擔(dān)憂一下子充斥了猴子們的平滑腦回路。所以在短短的幾句話時間內(nèi),猴子們不約而同的出現(xiàn)了同一種心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其實是一句真理,也是所有生物維持自我生存和種群血統(tǒng)的本能。不同的種族有不同血統(tǒng),也就造就了這一種族獨特的身體結(jié)構(gòu),維持這種身體結(jié)構(gòu)的有效運轉(zhuǎn)就需要不同的生存習(xí)性,不同的生存習(xí)性就使不同的生物在行為上難以達(dá)成共識。無論野獸還是靈長都是一個道理,比如老虎不會像貓那樣去抓捕獵物;狼和鬣狗圍捕獵物的方法也是完全不同的;東方靈長尤其是人類以農(nóng)耕為主;北方靈長以游牧為主;南方靈長以捕獵為主;西方靈長則以采集為主。
所以,老虎會認(rèn)為貓吃耗子是開玩笑,貓則認(rèn)為老虎抓鹿是神話故事;狼如果像鬣狗那樣死命的追捕會把自己累死,鬣狗的智商則根本操作不了狼的戰(zhàn)術(shù);東方靈長只吃肉的話會上火而吃多了果子會腹瀉;南方靈長如果總吃稻米就會便秘等等等等。如此一來,西方和北方靈長如果生活在東方的話,一定會不遺余力的爭奪相對稀有的肉類,而對于土生土長的東方靈長來說這就是在掠奪稀有資源,可對于外來者本身來說則只是為了不那么難受的活著。歸根結(jié)底一句話,一切爭端的根源都來自于同一個原因——爭奪利益。
靈長之所以高級,不光是因為他們擁有遠(yuǎn)遠(yuǎn)超越其他生命的智力,更可貴的是他們可以應(yīng)用這種智力來改變自然條件對生存的制約和化解相互之間的矛盾。所謂利益,最初的時候其本身只不過是保證生存的資源。這種東西發(fā)生流動的本質(zhì)其實是保證生存條件的維持和進(jìn)步。睿智的人總能透過資源的流動和利益的分配來看到不同人群所需要的生存條件分別是什么,也就是會分清各種不同的人群會需要什么樣的資源。
找到了根本原因,那么再去解決問題就游刃有余了。取你之無用補他人之所需,以此換你之所需,問題就解決了。所以一切矛盾的根本在于資源,多出所需量的資源或者能換得多出所需量資源的無用之物就都稱為利益。利益,它本身就是超出需要量的東西。當(dāng)人們不再追求基本需要,開始追求利益的時候,一切的問題,就變得越來越復(fù)雜了。當(dāng)人們把追求利益本身當(dāng)成目的的時候,一切就開始本末倒置。始終把獲得利益當(dāng)做目的的人往往永遠(yuǎn)無法明白利益究竟是什么,就更不會明白它是怎么來的,自然也不會明白它是怎么流動的,結(jié)局就是根本無法獲得相對更多的利益。無論如何苦熬苦業(yè),只要學(xué)不會透過利益去看本質(zhì),那就永遠(yuǎn)無法得到他夢想中那么多的利益。這也就是蕓蕓眾生為什么總是在滾滾洪流中翻滾掙扎,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混得一舟一楫的根本原因所在。不客氣的說,這就是無知地愚昧。
無知地愚昧帶來的是什么呢?
傲慢與偏見!
博學(xué)地睿智帶來地是什么呢?
寬容與理解!
當(dāng)愚昧的猴子代表們終于明白過來并且正視“蘑菇頭是異族”這個事實的時候,他們忽然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他們對這水云谷的所有權(quán)問題,一個異族來到了只有他們知道,也只有他們生活在這里的世外桃源一般的“家”,是否代表著其他的種族也會知道?是否代表著那些修道修妖的靈長也會知道?是否代表著西山鬼王也會知道?想到這些,一股冰寒地恐懼就像一只漆黑的小蜘蛛一樣從他們的腳底一路爬上心頭,帶來一陣渾身麻酥酥的感覺,讓他們難以抑制地用一種悲傷地眼神看著蘑菇頭,繼而對著這個最有可能泄露水云谷秘密的異族露出了或多或少的厭惡表情?!胺俏易孱?,其心必異?!钡谋灸芟敕?,給他們帶來了一陣令人戰(zhàn)栗的恐懼。
恐懼就像一堆爛果子,悲傷則像是煩熱的天氣,當(dāng)厭惡這種味道飄散出來的時候,這一切便發(fā)酵成一串嘈雜的憤怒叫喊:“怪物!”
“你究竟是什么東西?”
“你為什么要打我們?”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你會不會吃了我們?”
諸如此類奔放而絕情又毫無營養(yǎng)卻能讓人從心底里感覺到什么叫拋棄的二嗶問題如潮水一般從這十幾只猴子嘴里面連珠炮一樣的噴了出來,帶著仿佛要生撕仇敵一樣的氣勢,一股腦的向著蘑菇頭轟擊而去,然后睿智的老太姥姥用一聲震徹山谷的暴喝打斷了他們猴聲鼎沸的喋喋不休:
“放泥釀的狗臭屁!”
猴子們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不只是因為暫時地失聰,也不只是因為正在簌簌抖落灰塵似乎馬上要塌掉的大窩窩,而是因為他們從沒有見過老太姥姥如此暴怒過——無風(fēng)自動地雪白長發(fā)、泛紅地滾圓雙瞳、瞬間直立而肌肉賁張地身體、被捏得嘎嘎作響地鐵木拐杖和腳下撕裂地柔韌厚草墊,這些都代表著他們面前這位受猴群尊崇幾百年地老祖宗已經(jīng)真正地怒不可遏,而有能力也有地位對整個猴群所有成員生殺予奪地老祖宗的憤怒代表著什么?
他們不知道老祖宗在想什么,自然也不會知道將會發(fā)生什么,但是他們肯定知道怕,也就是說,老太姥姥一瞬間就在這些蠢猴子心頭壓上了無以復(fù)加的更大的恐懼恐懼,比對異族地恐懼更加直接快速和強烈的恐懼。
所以,此時的安靜是因為恐懼,而恐懼是這世界上最有道理的道理。
圣人說生靈有七情,所謂喜、怒、哀、懼、愛、惡、欲。這按著平仄韻腳來排列的排列方法有問題,實際上最合適的排列方法應(yīng)該是:欲、愛、喜、懼、哀、惡、怒。為什么呢?因為這樣排列雖然讀起來別嘴,但是卻真正地反映了七情之間的關(guān)系:欲者,所求者也,何以有所求?愛之也。愛者何來?見之則歡喜而愿常相見也。也就是說,因為喜歡一件事物并且一直喜歡,越來越喜歡,喜歡到了極點就是愛,無論對象是什么,一旦愛上,必然會以得到或是呵護(hù)它為追求的目標(biāo)。也就是因喜生愛,因愛生欲。同理,一件事物,看見它就難受,難受久了就會厭惡它,厭惡到了極致就來氣,直到想摧毀它。這就是因哀而惡,因惡而怒。這七情都是生靈的心理狀態(tài),會歡喜就會難過、會喜愛就會厭惡、會追求就會摧毀。那么恐懼呢?
為什么恐懼沒有配對的?能和恐懼配對的是什么?勇敢?鎮(zhèn)定?無畏?可勇敢對應(yīng)怯懦,鎮(zhèn)定對應(yīng)慌亂。至于無畏,無畏可不是什么都不怕的意思,畏者敬服也,無畏的意思實際上指的是無所顧忌,也就是不服,它對應(yīng)的是服了,或者說屈服。屈服可不是恐懼,而是因為恐懼。所以屈服是一種行為,而不是一種情緒。那恐懼對應(yīng)的到底是什么?
猴子們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因為整個前半生都在無所事事的他們是無知的。余生中也不會去思考這個問題,因為貫穿他們整個生命歷程的無知為他們造就了完美無瑕的愚昧。所以對他們來說,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是還有沒有余生?或者說就因為他們質(zhì)疑了那只奇怪的蘑菇猴子,老太姥姥就要用那根堅硬無比地、已經(jīng)高高舉起的鐵木杖打死他們?恐懼過后的猴子們屈服了。
然而一陣沉默后,猴子們忽然感覺到一陣難過,幾只年輕的甚至眼淚開始在眼圈里面打轉(zhuǎn)轉(zhuǎn)——我們可都是你的血脈后代,他算什么?
看著這種泫然欲泣的表情,老太姥姥的怒氣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消散一空,先是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鐵木杖,然后緩緩坐回已經(jīng)蹬裂的厚草墊上面,緩緩開口道:“你們誰愿意給整個猴群采兩個月的果子?”
猴子們沒有說話。
“猿石頭,你愿意嗎?”
一只坐在前排的母猴子囁嚅半天,才道:“您讓我去,那沒什么愿不愿意的?!?p> 老太姥姥沒在意她語氣中帶出的一點小小不滿,而是瞇了眼睛抬著眉毛道:“我沒有強迫你,就是大家想讓你去幫忙,你也可以不去?!?p> “那我不去,”猿石頭把手一揮:“憑啥呀?我又不欠他們什么……”
老太姥姥沒有等她白話完就轉(zhuǎn)過了臉:“猢小三,你愿不愿意?”
另一只猴子搖了搖頭:“我不去,我還有事呢?!?p> “你有個屁事……”老太姥姥鼻子里面哼了一聲,轉(zhuǎn)而又問:“猻九四,你呢?”
猻九四搖頭。
老太姥姥一連問了十幾只猴子,都是搖頭,然后她指著坐在一邊低頭不語的蘑菇頭,輕聲道:“他幫你們抓了快兩個月的魚,你們有沒有問過他,他愿不愿意去?”
猴子們一愣,這是他們從沒想過的。
老太姥姥又道:“摘果子沒有任何危險,你們都不愿意去。他去外面給你們抓魚,步步危機(jī),你們有沒有問過他,愿不愿意去?”
猴子們看看老太姥姥,又看了看一旁的蘑菇頭,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如果他不愿意,怎么會幫你們抓了這么長時間的魚?而你們在這里問他是不是怪物、是什么東西、為什么打你們、吃不吃你們這些傻嗶問題的時候,你們想沒想過你們肚子里的魚是怎么來的?嗯?”
老太姥姥的聲音逐漸變高,但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他愿意冒險為整個猴群去抓魚,你們卻不愿意花點時間為整個猴群采些果子……”老太姥姥停了一下,如寒泉般冷冷問道:“你們覺得,誰更像是這個猴群里面的成員?”說著再次指了指蘑菇頭:“他不是猴子,但他是在猴子群里長大的,他和猴子一樣吃一樣睡,說一樣的話,他管一只母猴子叫媽。他每天給他的猴子媽媽帶早飯,幫他的猴子哥哥們打架,給我這只老猴子找最好吃的果子,如今還給整個猴群抓了將近兩個月的魚。”
猴子們的頭更低了,可老太姥姥的聲音卻絲毫沒有為他們的愧疚而回暖哪怕半分:“你們誰做得比它更好?哪怕是山間野猴都知道一猴傷則兩猴喂食、母猴死則群養(yǎng)小猴,你們這些開了靈智的上天寵兒都不如那些蒙昧無知地野獸?”
頓了一頓,或者說是頓了很長時間。如同任由之前的恐懼在悲傷和厭惡之中迅速發(fā)酵的手法一樣,這一次的沉默用羞愧和挫敗感發(fā)酵出了一點悔恨,雖然這點悔恨可能少得可憐。
看著猴子們很快再次飄離了眼神去相互偷偷交換眼色,滿心失望地老太姥姥忽然大聲道:“我看你們是好日子過久了,忘了本了!”老太姥姥猛然一掌拍在橫放膝頭的鐵木杖上,發(fā)出嗙的一聲脆響,嚇得猴子們?nèi)寂吭诹说厣希еX袋篩糠般顫抖不已。
只有族長閉著眼睛仍然坐定,但握緊的雙拳卻表示她心中也是波瀾翻滾。從始至終,這位族長一言不發(fā),往常暴躁的脾氣此時似乎消失不見,就像塊石頭一樣一動不動直坐到現(xiàn)在。老太姥姥看看她緊抿的嘴唇,語調(diào)降低,緩緩問道:“族長,你是怎么想的?”
族長聞言睜開眼睛,想了想,然后看了看趴在地上的猴子們,沒有馬上回答老太姥姥的問話,反而是沖著猴子們先開了口:“猿石頭,猻九四,還有你們,都把頭抬起來?!?p> 猴子們聞言,覺得終于看到了個臺階,雖說有點似是而非,但直起腰來總比這么趴著要好不是?所以便淅瀝呼嚕地都爬起來重新坐著。一旁的老太姥姥見狀微微瞇了瞇眼睛,看著側(cè)面而坐的族長,奇怪于這貨今天怎么如此少見地沉穩(wěn)說話,而且在自己的面前下令,居然讓這幫混賬東西爬起來,怎么,要造反嗎?
沒有在意老太姥姥的表情,事實上族長她根本沒看見,而是盯著猴子們的動作,看他們坐好了齊刷刷地看著自己,忽然一伸手,把一旁安靜低頭坐著的蘑菇頭拽到了自己身邊,沉聲道:“你們以后有什么不滿都可以說出來做出來,但是你們放心,我肯定不會向著你們。因為蘑菇頭和你們比起來,他更關(guān)心這個族群,更有資格說自己是這族群的一員。我告訴你們,今天只不過是因為在老太姥姥這里我不方便太放肆,才忍著沒有揍你們這幫混賬東西?!闭f著一指蘑菇頭:“你們特釀的給我記住了,這猴崽子叫猻五空,我不管他長什么樣,也不管他和你們是不是一樣,我只知道,我女兒猻小七把它當(dāng)親兒子養(yǎng),他管我女兒叫媽,管我叫一聲姥姥,那他就是我猻二一的孫子,是我的家人。我猻二一的脾氣你們應(yīng)該知道——他欺負(fù)你們,我不管;你們要是敢欺負(fù)他,我就把你們的屎打出來。”說完停了一會,似乎是為了給這幫蠢貨留點消化的時間,然后才盯著目瞪口呆的猴子們認(rèn)真道:“今天來到這大窩窩里面的、說這些話的,不是你們的族長,只是猻五空的姥姥,所以就算你們要群毆我,我也都接著,除了自己的后代,我不找任何人幫忙,現(xiàn)在有誰不服,可以站出來了?!?p> 誰能站出來呢?誰敢站出來呢?在她面前站出來干什么?找揍嗎?怪不得從被拉來一直到剛才她一句話都不說,感情人家就沒想來這當(dāng)族長,就只是替自己家孩子出頭來了。猴子們手里沒拿著石頭,但腳指頭都有點疼絲絲的感覺。這個猻二一在蘑菇頭爆發(fā)之前是猴群里面公認(rèn)的第一高手,就算不是族長,他們也惹不起她,何況旁邊那個蘑菇頭的厲害他們剛剛領(lǐng)教過了。猴子們一個個再次把頭低下,他們再次選擇沉默和屈服。對于不想以身犯險的人來說,面對恐懼的時候,屈服就是他們的命運。
猻二一見狀微感滿意,回頭對老太姥姥道:“具體怎么處置,還是您老人家說了算吧,今天孩兒我只算是家長,不算族長,不拿主意?!?p> 老太姥姥點點頭,忽而笑道:“你這暴躁貨如今老了,總算有點沉穩(wěn)的樣子了?!?p> 然后不理猻二一多少有點掛不住的表情,回頭對那些噤若寒蟬的猴子們道:“你們不是讓猻二一的孫子給你們抓了兩個月的魚嗎?那好,從今天開始,兩個月,猻二一家里的食物全由你們負(fù)責(zé)……”
猻二一翻了個白眼,心想誰用得著他們?作為一只猴子,如果失去了坐在結(jié)滿果子的枝頭摘一個吃一個的樂趣,那還當(dāng)個屁的猴子?本想拒絕的她轉(zhuǎn)念又打消了這個主意,心想讓他們?nèi)ザ嗾┕右部梢裕咸牙厌劦暮飪壕谱詈煤?,不如就趁著這次的事件,訛著她老人家多釀一些。
而蔫頭耷拉腦地猴子們在被定下懲罰措施后,先出了大窩窩,然后就聚在懸崖邊上,西西噓噓的小聲嘀咕著什么,猻二一和蘑菇頭則還留在窩窩里面。老太姥姥摟過蘑菇頭,溫言道:“今天是不是傷心了?”
蘑菇頭抬起臉看著老太姥姥,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我沒有同族,是么?”
一旁的猻二一猛然扭頭望了過來,一臉復(fù)雜的表情。老太姥姥也皺起了眉頭,心中升起一絲失落的感覺,但是她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緩緩道:“每個天生靈物,都是獨一無二的?!?p> “我知道……”蘑菇頭點點頭后低下頭:“獨一無二……”
老母猴和特別老的母猴都保持了沉默,她們并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這只小猴子,只是老太姥姥溫言道:“不要因為他們的愚蠢而記恨猴群,有些事是改變不了的,努力讓自己自在一點開心一點,沒必要想起來的東西就不要想它。孩子,不開心的時候……開心點,人間不值得……”
人間不值得。這句話一度成為了蘑菇頭的口頭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