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

關(guān)山正飛雪

第十九章 碼頭往事

關(guān)山正飛雪 君不見就不見 2751 2019-05-31 08:43:48

  “呦!小劉,這么多天沒上工,是在姑娘的被窩里舍不得鉆出來了吧!”

  碼頭的工頭孫大力帶著一群力工對著劉不知起哄,吹口哨。

  力工里年紀(jì)最大的老朱頭,六十有一,精神矍鑠,每天扛一百個百斤貨不在話下。他最是愛逗這個碼頭上年紀(jì)最小的少年,只聽他粗聲喊道:“咱們小劉,雖然眼睛小一點(diǎn),鼻子大一點(diǎn),可人家生得白長得高啊,而且這五官湊在一起,周周正正,也是個俊后生!瞅瞅,瞅瞅,這一身腱子肉,這使不完的力氣,哪個小娘們兒要是有幸能伺候著小劉,可幾天能起得來床??!”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又是一陣蕩笑。

  劉不知從懷里掏出一沓黑色的膏藥,這是他從陳聞切那里要來的。

  “老朱,這藥膏回去每日敷在腰上,七天,你扭傷落下的病根就好了。就從今天開始,這周你不用上工了,我把我工錢分你一半,你在家養(yǎng)傷吧。”

  老朱頭拿起膏藥往鼻子下一聞,一股濃烈的藥味兒沖進(jìn)他的鼻腔,幾乎要頂他一個跟頭。

  “這藥膏可真他娘的夠勁兒,比聚草堂的膏藥掂著還重上幾分。小劉你說實(shí)話,你是不是傍上哪個夫人、小姐了?”

  劉不知笑著踹了他一腳,罵道:“真是‘老而不死是為賊’,就看不了你這為老不尊的樣子,快走快走?!?p>  工頭孫大力笑著說:“小劉,你說的這句話啊,老朱頭估計也就能聽懂個‘快走快走’,你是白罵了。老朱,回家吧,你的工錢我給你開一半。小劉,不是叔說你,你也不是菩薩,也不能誰家有難了你都接濟(jì),你這一個月才掙幾個錢。你也攢點(diǎn)錢,畢竟以后要娶媳婦兒的。”

  劉不知壞笑著說:“孫叔,攢能攢幾個錢?改明兒我就照老朱說的辦,勾搭個達(dá)官顯貴家的小姐,把這生命煮成熟飯,我這輩子可就發(fā)達(dá)了!”

  孫大力不聽他胡謅:“滿嘴胡話,上工去!”

  劉不知來到這里已經(jīng)兩年了。

  當(dāng)年“永不敘用”的旨意下達(dá),得知自己報國無門,所學(xué)無用后,他便日日將自己泡在酒里,醉生夢死度日。北境日日都有人來京城要接他回去,劉不知或打或罵,將人統(tǒng)統(tǒng)趕走。他拒絕了父親那邊的一切接濟(jì),只以來時隨身帶著的微薄盤纏度日。

  不出幾日,盤纏就用光了。

  這一日,他帶著最后的幾個錢買了最后一壺酒,在街頭漫無目的走。他醉的不行,踉踉蹌蹌。他看見眼前有個女子的背影特別像他的娘,他一邊哭一邊追了上去,可是無論他走得多快,他與那女子的距離總是不會縮短,也不會拉長。不知走了多久他來到了東郊碼頭。

  這一天,東郊碼頭發(fā)生了械斗。

  孫大力祖上三代都是這個碼頭力工的工頭,來往各船只的搬貨、卸貨,都由他承包下來分發(fā)給工人,工錢一日一結(jié)。因?yàn)樗抛u(yù)高,為人公正、心慈,在力工之中有著很大的威望,大家對這個工頭心服口服。

  相比于全國各個碼頭,東郊碼頭坐落京城,又在各個水路的咽喉,碼頭的吞吐量極大。川流不息的船只,滿載的貨物,帶來了裝卸一行豐厚的利潤。引得西郊碼頭的工頭李巴眼熱不已。

  這個李巴是宰相李墨一個出了五服的族親,平日里打著李墨的旗號處處仗勢欺人。他打點(diǎn)好官府的官差,糾集了一群平日里在京郊為非作歹的烏合之眾,來到了東郊碼頭。

  碼頭的械斗本是平常。一年總要有那么三五次,或是碼頭內(nèi)部的利益爭端,或是外來黑道的尋釁滋事,在碼頭吃這碗飯的,一年下來身上不帶點(diǎn)皮肉傷,都不好意思和工友稱兄道弟。

  打,是為了談。把雙方大佬打到一張談判桌上,互相談出一個好價錢,雙方滿意,握手言和,這生意還得照做。

  可是那天的械斗,從一開始就不正常。

  西郊的人帶的都是刀劍。

  碼頭械斗,從來只是棍棒,這是有規(guī)矩的。動了刀劍,就是動了人命。李巴要的就是人命,他要孫大力的命。他根本就不是來談判的,東郊的所有生意,他都要。在李巴的邏輯里,你不給,我就搶。

  雙方人數(shù)雖然大致持平,都是一百余人,但是武器的差距讓場面陷入了一邊倒。東郊的力工陷入了被屠的境地。

  那個背影已經(jīng)不見了。

  劉不知站在高處俯視著眼前的拼殺。他的腦海里回憶出另一個畫面。

  八歲時,他和父親帶著十五個親兵巡邊。這一天是每月唯一的一次邊境互市。北夷人用自己上等的動物皮毛、肉干、馬奶酒等換取他們亟需的鹽巴、布匹等生活必需品。

  沒有任何征兆,阿力川帶著本部騎兵對北境的邊民開始了屠殺。

  從永豐十四年北境開始新練騎兵,劉豹立下了“韜光養(yǎng)晦”的軍策:無論何時,無論發(fā)生了什么,北境軍一兵一卒不得在城外與北夷交戰(zhàn)。

  當(dāng)時的守軍主將是康龍,北夷屠刀下的每一條人命都在挑戰(zhàn)他的神經(jīng)。那些死去的北境人,臨死發(fā)出的求救、哭嚎,激起了他軍人的血性。

  他在城頭面對城內(nèi)的官兵大喊道:“違背大帥軍令,死路一條??蔀檐娬呷舨荒鼙Wo(hù)子民,與泥人蠟像何異!誰愿與我出城殺敵!”

  一呼萬應(yīng)!

  在廣闊的平原野外,氣勢如虹的一萬重甲步兵奮勇沖向敵陣。殘陽如血,視死如歸的北境軍想要在這里奪回他們的子民,奪回他們的尊嚴(yán)。

  然而,他們自己卻陷入了另一場屠殺。

  北境軍在北夷騎兵的反復(fù)沖鋒下,被分割,被虐殺,毫無還手之力。

  以步制騎,這個在永豐初年已被證明不可行的戰(zhàn)法,毫無懸念的將這一萬忠肝義膽的北境男兒送往了地獄。

  輕松解決了北境軍,阿力川兵分兩路,一路殺向空城,一路繼續(xù)屠殺邊民。

  劉不知眼看著一個北夷的騎兵追著一個抱著孩子奔跑的婦女。他一邊怪叫著,一邊揮舞著彎刀,他也不動手,就一路跟隨。那女子已經(jīng)筋疲力盡,她刺耳的瘋狂尖叫著,想從自己的身體再榨取出一點(diǎn)力氣。

  又跑了幾步,停下。她慢慢的轉(zhuǎn)身,眼睛里涌出兩股泉一樣的淚,絕望地跪在了騎兵的馬前。

  手起,刀落。騎兵尖刀一挑,那嬰兒被串在里彎刀上,沒有了聲音。

  劉豹死死地按住瘋了一樣想要跑到戰(zhàn)場的劉不知。他在他耳邊大聲說:“記住她,記住這個女人,記住這個孩子!他們的死是因?yàn)槲覀儽本耻姷臒o能!”

  那座被攻陷的城,叫做寒佳城。從此,在一個老和尚的指引下,他刻苦攻讀兵書,操練劍法,寒來暑往,日日皆然。他發(fā)誓:從此天下在他眼中再無無可奈何之事。七年后,他生擒了阿力川,卻看著母親慘死在了寒佳城。

  “保護(hù)工頭,保護(hù)工頭!報官,快去報官啊?!?p>  一聲聲呼號把劉不知的思緒拉入現(xiàn)實(shí)。他很醉,醉眼朦朧;他的身子在發(fā)熱,血在沸騰。他決定要終結(jié)這場屠殺。

  只見一個白色的影子帶著一把長劍,在人群中飛快地穿梭往返,劍刃所到之處,血光四濺。那些被砍成兩截、三截的西郊盲流,到死都沒有看清究竟是誰殺了他們。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鬼!鬼??!快跑??!”

  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心想為了那點(diǎn)錢財送命實(shí)在不值。剩下的二十余人作鳥獸散,如潮水般退出了碼頭。李巴攔也攔不住,只能無奈跟著隊尾撒腿跑了出去。

  幸存東郊碼頭的力工們,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他們的救命恩人:月光下,一個被血染紅了白衣的少年,傲然立在地上橫七豎八的尸體中間,他的臉上是酒精催發(fā)的潮紅,細(xì)瞇著眼睛抬頭望著那輪明月。他手中的劍突然掉在了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少年一頭栽倒在一個尸體上。

  眾人大驚,忙跑過去上前照看。掐人中的掐人中,探鼻息的探鼻息,幾個漢子手忙腳亂的解他衣服的扣子,想看看是否有致命刀傷……

  “呼……呼……呼……”

  劉不知睡著了。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