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床上熟睡的人,不去注意那雙明眸,才發(fā)現(xiàn)五官的輪廓原是如此雕刻精致,尤其是眉宇間,帶著幾分少年的俊秀之氣,又透著一股成熟的威嚴(yán)。唐清云忍不住伸出手指,撥動了幾根墨黑的睫毛。
睫毛微顫,熟睡的人在夢里輕聲呢喃:“清兒,別鬧。”
唐清云嚇得忙縮回了手,心里一陣發(fā)毛。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是在下唐突了,實無調(diào)戲之意,嫂子萬莫見怪。”
這屋子里就一張床,唐清云轉(zhuǎn)悠了半天,又回到床邊,思索再三,坐到了床尾,捏起一小塊被角蓋在膝上,倚床而睡。
最近不知怎的,唐清云入睡便夢,夢境紛亂,早上醒來大多記不清楚。
她夢見自己搖搖晃晃走回到那個幽靜的走廊,夢里面,自己似乎喝多了酒,路也看不清楚,扶著走廊的柱子休息片刻,聽見身后有人說了一句話。頭腦昏沉,也沒聽清說的什么內(nèi)容,只是心里面一陣難受,彎腰嘔吐起來,最難受的是,腸胃都要吐出來了,卻怎么吐也吐不完,吐得她快要虛脫了,這時候,一雙手伸來扶住了她,立馬就不吐了,她高興的抬頭,卻看見景華溫柔的望著她,輕聲喚道:“清兒?!?p> “?。 彼蠛耙宦?,一頓掙扎,猛的睜開眼,從床上摔了下來。
“哎喲?!碧魄逶葡仁歉械胶蟊澈推ü杀凰ぬ哿耍X中那一聲‘清兒’還久久回蕩。
清兒,清兒……
誰這樣叫喚過她?眼前仿佛看見滿樹梨花紛紛落。
突然又開始頭痛起來,痛的在地上呻吟打滾。
床上的人嗖的跳下床,抱起地上的人,“怎么了?”
“藥……包袱里?!?p> 景華想起來之前在馬車上的情景,難道是忘情水引發(fā)的癥狀,掃視四周,唐清云的包袱早就不知放到哪里去了。
“痛……痛。”唐清云翻身,身體因痛苦扭曲成一團(tuán)。
那日赤炎洞里吃下的幾顆血凝珠,大部分都化解了身體里的獸毒,其余維持著身體的饑餓體能,這兩天吃飽喝足,身體里血液中的藥引便能夠充分發(fā)揮藥效。只是這忘情水曾長期服用,雖然后來一直都在調(diào)理,但兩者一個藥性深,一個藥性猛,唐清云自然是受不了的。
景華果斷的一擊,懷里的人立刻安靜的暈了過去。
大夫看過之后,景華一直陪伴在床邊,默默凝視著睡熟的人兒,自己從未如此近的認(rèn)真看過她,只記得夕陽下那無拘無束歡笑的身影,籠罩在落日余暉之下,彷如從光里走來,也許那時候,自己就已經(jīng)動了心?;蛟S更早,那天她提著空竹籃,濕漉漉的站在廟門口,他抬頭望去,少女靦腆不安微笑著,明眸撲閃。只是當(dāng)時的他,年少固執(zhí),從漠城剛回華都城,心里修著一座堡壘,堅不可摧,將自己保護(hù)的無懈可擊,所以在月湖長廊,自己只敢遠(yuǎn)遠(yuǎn)駐足,看到她被抱走的那一刻,心里突然就悔恨至極,聽到噩耗的那一刻,他在庭院站了一天一夜。
他心中堆砌的堡壘,原來并非堅不可摧,早已為她打開了縫隙,而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不知何時早已占滿了內(nèi)心的空城。
年少的初戀,來的猝不及防,走的措手不及,只余悔恨。
所以,即便他人都勸阻,他也一意孤行,仍然要娶她,哪怕只是一塊冥位。
蒼天憐惜,還能遇見她。
錯過了一次,他不能再失去一次。
唐清云從來沒有睡的如此長久,之前夢里零零碎碎的記憶,都在這一場漫長的夢境中被串聯(lián)了起來。她不能確定這是夢還是自己純粹的回憶。
一滴眼淚從唐清云的眼角滑落。唐清云緩緩睜開眼,靜靜的望著景華。
“頭疼好些了嗎?”
“我不是要嫁給二皇子么?”
景華有些訝異,這問題來的突然,難道她都想起來了?
“你,都記起來了?”
“夢里好像很多畫面,醒來又忘了,只是想起來一些片段。”唐清云伸手揉揉太陽穴。
“那就先別想太多,日后慢慢會想起來的。”
“我既然是嫁給二皇子,為何又……”
“太傅將你的棺木厚葬后,你家就只剩你的靈牌,陛下覺得二皇子再娶你不合時宜,我便請旨娶了你?!?p> 說的那樣輕描淡寫,那樣理所當(dāng)然。
唐清云凝視著眼前溫柔的男子,這真的是當(dāng)初在破廟里的那個冷淡的少年么?那個冷淡少年如今竟對她百般呵護(hù)起來。
景華望著唐清云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自己,那神情就像在審視般。正要開口問,唐清云閉上眼嘆息道:“日后記得補上?!?p> “什么?”景華一時有些懵懂。
“補上婚禮,一輩子就結(jié)一次,怎么能讓一塊木板就替代了呢?!碧魄逶撇粷M道。
景華微笑,竟想到她剛才在思考這個問題,心里卻是歡喜的。只是此事,并不容易做到,唐清云若是出現(xiàn)在華都城,一定徒生事端,不僅順王府,太傅府,可能連陸王府都會牽連其中,就算陛下隆恩,不計前嫌,這活生生的人兒,可能還會被下嫁給二皇子去。
“未補上之前,我還是唐莊少莊主唐清云,不準(zhǔn)再叫我清兒?!碧魄逶品藗€身,繼續(xù)睡。
景華苦笑,看來她自己也意識到了這里面的厲害關(guān)系。
“你先休息,明日我再來?!?p> 說完,又將唐清云身上的被單蓋好,默默的退出了房間。
聽到輕微的關(guān)門聲,唐清云立馬翻過身,望著空蕩蕩的屋子,深深嘆了口氣。
之前她打探到的消息,據(jù)說是有個和尚把她和一個木匣子扔在唐莊大門,木匣子里自然裝著的就是‘清云扇’。
清云扇,和尚。那應(yīng)該就是師父!她繼續(xù)理清思路。
清云扇是唐莊重要的信物,師父怎么會有?十多年前救夫人的江湖人士又怎么會有?老莊主對景華又如此客氣,關(guān)心她的娘親。如果師父就是那個江湖人士,而景華的娘和師父熟識,那這一切就能解釋清楚了!
應(yīng)該就是這樣!唐清云推斷出結(jié)果,心里豁然開朗,不由會心一笑。轉(zhuǎn)念一想,大半夜絞盡腦汁在這里推斷出這些復(fù)雜的關(guān)系,真是傷神,這些問題,還不如直接去問景華,何必浪費精力……
搖搖頭,閉上眼,暫且好好睡上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