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呼延府出來,已是亥時。
李恪一行,走在回伏俟城的路上。因來時匆匆趕路,一路策馬急馳,并沒有留意到原來要途經(jīng)一座頗為峻峭蓊翳的柏香山。侍衛(wèi)們望向柏香山,面露凝重之色。因為此處地勢恰好是最佳伏擊點,柏香山故名思義滿山古柏,位于城西距伏俟城十里之遙,地廣人稀,居住的民眾多為流民,治安極差,假有異動,官府的力量很難及時抵達。
隨著茂林中傳出“啞啞“、“啾啾“的驚啼聲,數(shù)十只鳥兒,猛撲展雙翅,四散飛逃。
道路兩旁叢林中,疾風勁雨般的飛箭尖嘯襲來。
李恪伸手從車窗里將醉迷糊的陳簡簡撈了出來,隨行的人員雖然只有原來跟隨李恪的兩名侍衛(wèi)加上尾隨陳簡簡的二十名侍衛(wèi)總共不過二十來人,不過,很顯然他們都是訓練有素,久經(jīng)沙場歷練的戰(zhàn)士,他們沒有絲毫驚慌,迅捷向李恪靠攏,將馬車與馬匹排列在外圍以抵御密集的飛箭。
蔣禹近前向李恪匯報道:“王爺,從箭勢上看刺客人數(shù)應該將近百名,看來這次…”。李恪沒等蔣禹說完,低頭看了看靠坐在車輪邊依舊能安穩(wěn)入睡的陳簡簡一眼,沉聲道:“他們箭勢已亂,只需等上片刻,必有一處箭勢會先行變弱,我們再行反攻突圍。”
眾人屏息等待,果然,如李恪所料,只過了須臾時間,對方的西北方位箭勢以明顯大為減弱。李恪做了個進攻的手勢,侍衛(wèi)們紛紛撥出橫刀,向西北方向沖殺過去,為李恪開出一道突圍之路。李恪抓住陳簡簡的手臂順勢帶著她躍上自己那匹白色大宛悍馬,在眾人掩護下,急馳隱入山林,身后的刀劍聲漸漸遠去。
二人騎馬穿行在這幽暗的山林間,沐著時隱時現(xiàn)的瑩瑩月色,馬蹄踏著落葉發(fā)出沙沙聲,林中枯干未落的秋葉隨風擺動不時發(fā)出沙沙的和聲,像是有許多的沙粒同時入了魔,在風中自由翻滾摩擦發(fā)出沙沙的聲音,宛如鬼魅充斥整個山林。
李恪勒停住馬,陳簡簡倚靠在他懷中,早已醉得分不出南北東西了,他解下披風將陳簡簡緊緊裹在胸前,并仔細打了個活結。
深秋的高原是寒冷的,李恪深吸了一口涼氣,右手握緊懸掛在身側照影劍的劍柄,環(huán)顧四周,傾耳而聽,只聽得,朔風凜冽從身后吹來,同時也捎帶傳來由遠而近的急促馬蹄聲,李恪一甩韁繩,側轉馬頭,雙腿緊夾馬肚,白馬揚蹄沿山坳疾奔。
驀然間,有一黑影手持長劍橫空襲來,李恪帶著陳簡簡俯身躲過劍鋒,那黑影眼看襲擊不成,劍鋒急轉,刺向白馬,白馬受了驚嚇,馬蹄一偏,兩人從馬上滑落下來,就地時一不小心翻滾墜下山坡。翻滾中李恪緊緊護住懷中的陳簡簡,陡然間后背狠狠撞上一棵柏樹,霎時停止了滾落,雖然身子有些吃痛但是總算是暫時安全了。
忽然從樹上墜落一圓團狀黑物,李恪下意識地舉手格擋,原來那黑物是一個泥草混合而成的蜂巢,一群野蜂受了驚擾,紛紛嗡聲從破裂的蜂巢中飛出,迅疾向二人襲去,雖然李恪盡心保護了,惱怒的野蜂還是有幾只成功蜇到了陳簡簡那紅撲撲的臉上。陳簡簡吃痛驚醒,她雙手摸著自己又麻又痛的臉蛋,驚訝地望著身旁的李恪,陳簡簡眼中看到的景象是有些疲憊的李恪和他身后連綿的黑色峰巒溝壑,她的腦中一片混亂,只覺得此情此景太過荒謬一時無法接受。
陳簡簡臉上被蜂蜇過的部位,不過轉瞬工夫,就已像發(fā)面饅頭般腫大了起來。她摸著自己的臉,雙眼疑惑地望向李恪,李恪很是平靜,淡淡說道:“我們被追殺了,然后你被野蜂蜇了?!?p> 陳簡簡看著李恪唇角似有若無的笑意,覺得他就是在毫不掩飾的嘲笑自己。心里一陣郁悶加窘迫裹挾著委屈宛如潮汐翻涌而來。她忽然想起自己莫名其妙就穿越到這鬼地方,還莫名其妙被追殺還被野蜂蜇,倏忽間她感覺自己已經(jīng)越走越遠,回去,恐怕再也無望了。不由鼻子一酸,撅起嘴,嚎啕大哭了起來。
李恪萬萬沒想到,陳簡簡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他急忙伸手將她扯進懷里,用手緊緊捂住陳簡簡那因為哭泣而張的賊大的嘴,在她耳邊,輕吼道:“小狐貍,你是在找死嗎?”
陳簡簡身體驀然側轉,兩人鼻尖相碰,呼吸相聞,情形很是曖昧,李恪瞬時屏住呼息,喉嚨收緊,臉頰微微泛紅。陳簡簡眼里卻只看見李恪那雙睜大的眼晴里有二個自己,正頂著張腫的像豬頭一樣的胖臉,立馬又傷心的哭泣起來,不過,她到底還是惜命的,所以改成了無聲的抽泣,她將臉伏在李恪胸前不時抽搐著,時不時吸一下鼻涕,兩人沒再說話。
李恪從懷里掏出一條錦帕,默默遞到陳簡簡面前,她接過帕子,用力醒了醒鼻涕,李恪一臉無奈狀望著懷中的小人兒,心底卻生出一絲溫暖來。
此時,山腳下,刀劍聲漸消,幾聲有節(jié)奏的清嘯傳來,李恪仔細辯聽了一番,伸手放在唇邊回應。
一場有驚有險的襲擊事件,宣告結束。
李恪抱著再次昏睡的陳簡簡坐在回客棧的馬車里,隨行的人員中多了一隊昨晚從王城出來相迎的吐谷渾王宮禁衛(wèi)軍。
第二日,陳簡簡睡醒時已近黃昏,她躺在床上,感覺全身酸痛,她摸了摸臉,還好被蜇的臉蛋已經(jīng)完美恢復,就是自己沒有絲毫力氣。
盧言繹敲了敲門,領著位小姑娘進來。他為陳簡簡把了把脈,眼神從她蒼白的臉上匆匆掠過,溫聲問道:“公子感覺可有更好?”
“沒有,頭疼,手疼,腳疼,哪哪都疼。”陳簡簡毫不遲疑快速回答道。
盧言絳聞言笑道:“這般就對了,昨晚飲了扶頭酒,今日自然是上頭的?!?p> 陳簡簡躺在床上,聽到此言有些惱了,努力撐起身來,舉手指了指盧言繹隨后“哼,”了一聲,將手放回床沿,她躺回床上,嘴里嘟囔道:“痛在我身,疼在我心,你當然覺得這是正常的”。
盧言繹聽著陳簡簡的抱怨,還是微微一笑,只是這一笑格外的溫暖,似一泓秋水微漾在他的臉頰,明透透的沁人心脾。
陳簡簡眼中水霧氳氤,恍惚又瞧見清風哥哥佇立在前,溫柔地望著自己。
她怔怔的一瞬不瞬地望著盧言繹,心口不由自主地一陣緊過一陣的絞痛起來。一顆顆淚珠從眼角直接滑落,瞬間洇濕大片枕巾。
盧言繹一時手足無措,忙道:“我,我馬上去重新配藥,保證藥到痛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