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塔上頭冒著紅粉泡泡,船塔下頭卻彌漫著黑色的怨氣,這是牡丹出來時看到的情景。
“這是怎么了?”
未見其人,中氣十足的女音卻直接穿透耳膜,阿保機聽到這聲音身子一顫,只覺得渺渺仙音好似從天上來,抬頭望去,來人不是仙女本仙是誰?
他那滿腔委屈終于有處可發(fā)了。
做主的人來了。
天,晴了!
“牡丹姐!”
這一聲凄入肝脾的呼喚飽含著怎樣的委屈和心酸呀!
阿保機就連眼眶也濕潤了。
顧危聽到這一聲卻惱了,罵道:“你這夯貨,我叫姨你喊姐?占我便宜?”
“怎么了?我讓喊的,把我喊年輕了我高興,你不滿意?”
只見船塔二樓處站著一個女子,這女子三十來歲的樣子,瓜子臉,薄嘴唇,高鼻梁,鳳眼劍眉,目光中透著凌厲。
她的身材高挑,穿一件旗袍,底色是黑的,卻用金線繡著大片大片的牡丹。
她底子本就好,貼身緊致的旗袍更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展露到了極致,旗袍無袖,又露出兩節(jié)白藕般的玉臂,光潔而又修長,和修長纖瘦的腿搭在一起,遠遠看去,只覺得賞心悅目的美。
她的手指也很修長,卻沒有留指甲,也沒有做美甲,臉上也沒化妝,素面朝天,卻不減她的美艷分毫。
這美艷,刀鋒般的美艷,鋒利中透著寒意,仿佛要把人撕裂,讓人屏息,不敢生出絲毫褻瀆。
她的頭發(fā)在腦后稍微挽了一下,別一根碧玉簪子,簪子頭吊著兩粒白玉珠子,走起路來便一晃一晃的,這珠子表面也用黃金鎏著好看的紋路,也是牡丹,看得出是特別定制的。
她腰間掛著一個黑色的葫蘆,葫蘆上畫著一節(jié)黑色的荊棘,她左側(cè)頸也紋著一截黑色的荊棘,非常特別,又給她添加了一絲別樣的魅力,危險而又神秘。
她望向阿保機,“怎么回事?臉垮成這樣,是誰欺負了我們小保機了?”
牡丹是顧危母親的貼身侍女,和她母親感情要好到以姐妹相稱,顧危母親走后又是牡丹一直在照顧他,這下哪怕是一船之主的顧危也不敢怠慢了。
“嗨,有人驢脾氣又犯了,鬧別扭唄!”顧危趕緊打個哈哈,想把事情揭過去,“用不著理他,晾一會就好,要不然他還來上勁了!”
牡丹那頭卻不信:“萬事總有個由頭,要是沒人去扯那兩粒驢蛋子,又怎么會惹得倔驢犯倔脾氣?我猜都不用猜,一定是你們又惹他了!”
這種受害者有罪論讓顧危難以接受了,“大姨,你要這么說就沒得說了,說我惹他,那是他沒道理的要多開兩臺鍋爐,這是為了私心浪費商會的共有資源!我當然不允許,我是這個商會的會長,既然當了這個家,我就得對這個家負責任,就得對商會里所有人負責任!什么叫負責任?就是商會里的事,事無巨細我都要全盤打算!有話說得好,凡事預(yù)則立,不預(yù)則廢,我不單要考慮當下,我還得考慮將來,這才是一個優(yōu)秀的會長該有態(tài)度。正所謂慈不掌兵,要是耳朵根子軟軟趴趴的,因為個別人會吵,會鬧,就一次兩次的遷就他的小任性,小脾氣,那我們也別搞商會了,干脆改成慈善會得了,專門給人做慈善去!”
“我的小任性?我的小脾氣?”阿保機一聽這話,眼淚鼻涕瞬間糊一臉,他往臉上胡亂抹一把,憤憤然道:“牡丹姐你評評理兒,某個當老大的人自己睡席夢思,每天晚上還有一個聲嬌體柔香噴噴的妹子摟著睡,卻讓我們這些員工睡硬木板板,現(xiàn)在還反倒說我任性發(fā)脾氣,你說,這......這還是人說的話么?”
阿保機好似受了天大的冤屈,含著眼淚委屈巴巴的吼:“牡丹姐,您有自己的實驗室,實驗室里的東西都歸您做主,您想睡什么就睡什么,自然不用受這份罪,另外一個女同事我就不說了,每天晚上都被人摟在懷里,那肯定睡得比誰都香!可我們呢?幾尺見方的小船員室,還是上下床鋪還不通風還沒有陽光,阿力那大老粗身板比木板板還硬,他睡木板不是木板硌他,是他硌木板,就可憐我一個喲,又沒席夢思,又沒女朋友,還要聞腳氣,還要聞汗臭,還要享受整晚整晚打雷一樣的鼾聲,我在船上就沒睡過一個囫圇覺!你看看我這黑眼圈!”
阿保機努力的指著自己的煙熏妝給上頭的牡丹看。
“這么天天受虐待就算了,有事沒事還要被老板給小鞋穿,被說成任性耍小脾氣,我這.......我這心里苦哇!”
阿保機淚眼婆娑著,真是一把辛酸淚無處揮灑。
他這表演登時讓顧危氣得夠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這貨顛倒黑白!你胡說八道!你……你王八蛋!”
阿保機不服了,反嗆:“我哪里顛倒黑白?我哪里胡說八道?我哪里王八蛋?”
顧危更不服了:“你就是顛倒黑白!你就是胡說八道!你就是王八蛋!”
......
好了,這兩人這下杠上了,沒完沒了了。
“好了!別說了!”牡丹果斷打斷他們,“我還當有什么,不就是兩臺鍋爐么?”
她朝著阿保機:“小保機,你跟阿力傳個話,就說我說的,多開兩臺鍋爐,咱爭取今晚回白沙城吃頓好的?!?p> “萬歲!牡丹姐萬歲!”阿保機興奮得跳起來,剛才臉上的凄苦慘淡一掃而空,他興匆匆的朝著船舵旁邊的傳聲筒喊,“喂!阿力!阿力!聽到了么?牡丹姐說了,再開兩臺鍋爐,搞快點搞快點,兄弟今晚能不能和愛維麗娜上壘全看你的了!”
聲音隨著這傳聲筒在船體里七拐八拐,最終通向甲板下邊動力艙的鍋爐室里。
鍋爐室很大,天花板上各種管道盤根錯節(jié),各個管道的開頭都連在鍋爐室里的兩排二十個鍋爐上,這二十個鍋爐往中間一放,原本很寬闊的鍋爐室立即變得狹小了。
這些鍋爐這時開了最前邊的兩臺,那兩個開著的鍋爐的爐灶里紅色的光放出來,把周圍照的紅彤彤的,就像被披上了一層紅色的紗,有些朦朧又有些夢幻。
鍋爐連著的烏黑錚亮的管道接頭處綁著烏漆嘛黑的濕布,雖然綁著布,可依然有蒸汽從里面漏出來,發(fā)出“咻咻”的滋氣聲音。
鍋爐前邊,一個體型至少比外面幾人大三圈的巨人盤腿坐在地上。
這巨人很高,又很壯,皮膚黝黑,耳朵尖長,鼻子嘴巴眼睛都特別大,尤其是那眼睛珠子,有鴿子蛋那么大,還是綠油油的,盯久了就覺得賊雞兒恐怖。
他穿一件連體吊帶牛仔背心,頭上也戴著一頂牛仔布帽子,卻打著補丁。
他的旁邊,靠著墻放著一把和他體型相配的大鏟子,再外面還放著一輛小斗車。
這巨人叫烏力,力族,天生有神力,顧危從奴隸市場買下了他,便讓他負責給鍋爐加料這些重活。
烏力這時聽到傳聲筒里的聲音,大嘴一咧,蒲扇般的大手壓了壓自己頭頂?shù)拿弊?,憨憨一笑?p> 他用兩根粗粗的手指頭捏著機箱門的把手,機箱門被打開,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紅色按鍵。
他按下了三、四號機的開關(guān),“嘁”的一陣啟動聲響起,三、四號鍋爐啟動了。
他往三、四號鍋爐方向看了看,一切正常,又背著鏟子推著斗車往鍋爐室后頭走去。
不一會兒,他推著斗車回來,斗車里堆出來的是滿滿的藍螢石。
他把這些藍螢石分別倒進三、四號機里,再摁下兩個按鈕,這下這兩臺鍋爐徹底運轉(zhuǎn)起來。
船的速度明顯加快了,阿保機滿臉動容。
愛維麗娜,他的愛人,一想起她那張長滿淺淺雀斑、滿是青春氣息的臉,又想起她那精致到絕版的A,還有她的金色卷發(fā)、她的碧眼綠眸、和她淡淡的狐臭,再一想自己那單身二十二年滿是老繭的右手,他心中有股呼之欲出的沖動,又有股倦鳥歸巢般的雀躍。
“媽媽,今晚,您的兒子終于可以從處男學(xué)院畢業(yè)了,再過十個月您就有孫子抱了,您看到了嗎?”
阿保機老淚縱橫。
“大姨,”顧危望了望那頭裝模作樣的阿保機,又望向著牡丹,“你這樣縱容他……不好.....”他欲言又止。
牡丹鄙夷的看著顧危,“你這人,又志短,又人窮,心胸還不寬廣,這錢都算我的行了吧,反正我的錢本來是替你娘給你存的,將來你結(jié)婚的時候給你的老婆本,我也沒用過多少,你盡管扣?!?p> 顧危:“......”
牡丹這時又掃了一眼他旁邊的茶幾,一雙妙目又朝他一瞪,“別人都在做事,你倒是好享受,還曬太陽,還喝茶,有你這樣當老板的?不像樣子,再這樣,以后都沒人愿意給你干事了!”
話音沒落,她又瞪向站在旁邊的南齋小鳥:“你也是,起這么大早,費心竭力地賣這種人的好,你就寵吧!就他這沒心沒肝的樣子,有哪一點值得讓你這樣?”
哪一點都值得。
南齋小鳥心里這樣想著,卻沒說出來,只是低著頭。
這一頓數(shù)落訓(xùn)得顧危好不尷尬,還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這下他這個會長里子面子全都丟光了。
倒是南齋小鳥,被這樣子訓(xùn)反而臉更紅了,這種訓(xùn)斥對她來說倒像一種認可,進門當媳婦般的認可。
顧危臉上有些拉不住了,他朝南齋小鳥低聲道:“你快去補覺吧,不然等下又要難受了。”
小姑娘“嗯”一聲,偷偷的看了一眼顧危,又看了一眼牡丹,臊紅著臉跑了進去?!?